第83章 广平王功成难退,清河侯变法图强

却说战事罢休,高祥未布谣言时,齐廷已生自乱。

议事方休,吴使赶至邺城,报知近事。

群臣闻知大惊,纷纷上表叱责凌云,列陈其罪:一者越权议和,二者抗旨未救彭城,三者凌云拥兵自重,暗怀不臣之心。

宇文颂不知如何决断,遂同裴祖、文鹏宗商议。

裴祖先声道:“此辈妒凌云之功,故多书凌帅之罪。依臣之见,凌云身有护国之功,可抵其私定议和之罪。不知文相何见?”

文鹏宗心道:莫非试探于我。

念及于此,鹏宗遂躬身答道:“裴司空言之有理。只是战事得胜,有功不可不赏,望陛下慎思。”

颂点头称是,正要依从。

裴祖却出言道:“凌云已位列公侯,今若加封,只能授以王爵。其封地在豫兖二州,好似秦衡之矣。”

颂面露愠色,怒道:“司空莫再乱言。凌云乃朕之臂膀、国之柱石,焉有他念!”说罢,拂袖而去。

裴祖无言,讪笑而出,文鹏宗却有所悟。

数日后,凌云班师回朝,得宇文颂亲迎。

相扶入内后,颂欲摆宴庆贺。

凌云连忙推辞,道:“此战得胜非臣一人之功,乃众将舍命得之。然臣之良将已战死疆场,臣实无心享用。”

颂方作罢,便于殿前授功。

凌云得封大将军、广平王,位列三公之上,留朝听用;余众皆受升赏。

因豫兖二州尚需有将镇守,文鹏宗遂荐慕容武为兖州都督,客将王忠厚为豫州都督,尽得齐帝应允。

入朝后,凌云风光无二,每日门庭若市,众官多有拜会。

文鹏宗亦往凌府叙旧,不期被凌云怠慢,鹏宗遂怀恨在心,借与齐帝会谈之际,故将凌府多宾客之事提及。

宇文颂闻知后不悦,心生忧虑。

元靖五年夏,宇文颂召集百官于戏马台阅兵。

三军仪容甚威,颂观之大喜,正要慰问之时,却见大军尽向凌云行礼。

云未多想,喜还军礼。

颂见状震怒,强压愤恨,对凌云打趣道:“广平王威望甚厚,朕好生羡慕。”

云笑称不敢。

事毕,宇文颂召来裴祖、文鹏宗,告道:“朕知凌云乃国之擎柱,然其权势甚重,朕实忧之!”

裴祖道:“凌云居功自傲,不日必生祸端,彼时其弟凌霄定会响应,朝中已无人可制二人。为护社稷,陛下当早谋之。”

颂问问文鹏宗何意。

鹏宗闻言,忙推说不知。

颂疑道:“文相曾言凌云绝无反意,今何故易语?”

鹏宗道:“彼时无有,但今番功成,故臣不敢断言。战事已毕,臣请奉还相印。”说罢,鹏宗又将怀中印绶取出,作势欲交。

颂大惊,忙劝慰道:“此番退敌,文相功不可没。朕既授卿相职,岂有复夺之理!”

鹏宗不从,又欲上交。

宇文颂正色道:“卿坚辞不受,欲置朕于何地?若再推诿,当以抗旨而论。”

裴祖在旁亦劝道:“文相之功,满朝尽知。切莫自谦不受!”

鹏宗见状,方才作罢。

颂经此扰,亦无心再论凌云,于是搁置未究。

且说凌云自得封王爵后,威望日盛,众官多有依附,云不由得意,渐生骄纵之心。

幕僚顾少华见之担忧,常做规劝,但凌云却不以为意。

这日,二人闲谈时,少华又劝告道:“君侯莫不知功高震主之理?今不明哲保身,只恐祸事暗生。”

云心生烦躁,驳道:“我有护国之功,谁人敢害?先生实多虑耳。”

少华争道:“不听良言,安能自全!君侯岂忘古之韩信乎?”

云知其意,但因贪恋富贵,又迟疑道:“我安能相忘。只是富贵得来不易,怎可轻弃!”

二人说话间,忽有家仆来报,言徐州有故人求见。

云生疑惑,便召问之。

片刻后,来人入内拜泣,将近事相告;说罢,又自怀中取出信物。

云方知事真,泣哭道:“恨未尽孝。悔矣!”喊罢,昏死过去。

且说来人所报,乃是凌母李氏患病离世之事。

是夜,云方才转醒,又泣道:“愧矣!愧矣!”

次日天明,凌云差人往幽州传信,告知凌霄近况;毕后,云上表请辞。

表奏道:“忠孝难两全,臣虽知其理,但却不挂怀,自觉来日方长,可待功成后尽孝。今忽闻母亲病逝,如觉天地昏暗,心裂难复,方知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恨。故特辞归乡,照顾家父,以尽人子之心。”

宇文颂见之生疑,下诏宽慰。

次日,云复请辞归乡,又被宇文颂所拒。

未几日,云病尚未愈,再往宫中拜谒。

时文鹏宗奉诏入宫,在旁与颂议事。

见凌云言辞悲切,文鹏宗心下略加盘算后,便劝齐帝道:“陛下当效法先帝,以仁孝治国。若不舍将军,不如允其以王爵返乡,期满归朝后再复公职,如此既显皇恩,又全凌云孝心。”

鹏宗方说罢,幽州又有信至,乃是凌霄请辞表奏,书道:“守边数载尽忠,忽闻乡间噩耗,惊得心碎,家母只可与梦中相见,夜夜哭醒,今恐父亲一人难以自料,特请归乡守孝,了尽孝义。”

颂闻言动容,于是一同应允,并升居庸关守将于贵暂代幽州都督。

时葛文已辞官,将葛武尸骨带回故里安葬,闻凌云亦还乡守孝,文便迁居柳江县,时常拜会。

凌云刚离朝堂,其身后却已暗箭丛生。

秋,高祥遣方怀德携礼入齐,名为睦邻实为窃知齐廷风向。

归国后,怀德表奏高祥,可馈赠齐廷百官金银,使其众于齐帝前诋毁凌云,以成借刀杀人之计。

高祥欣然应允。

数日后,齐廷尽被贿赂,众官虽动因不同,但皆上表齐帝,构陷凌云。

文鹏宗亦受贿赂,其虽知晓吴人之意,但为永得权柄,便同百官合流,并令人传谣于民间,以期永除凌氏。

童谣:

“凌风乱宇内,云深未见阳。

擎天之功何足道,不过名利掌中囚。

福自战中起,祸由安中生。

宝殿高位犹在,古来英雄何存!”

一时,邺都风声鹤唳。

未几日,童谣终为宇文颂所知,然颂不明其意,遂召朝臣相问。

裴祖先出列道:“阳为太子名讳,‘凌风’‘宝殿’正指凌云凌霄二人。依臣愚见,童谣所传,乃告陛下崩逝后,凌贼欲行篡逆之事。当早除之为善!”

众官多有附言。

时独孤诚已归朝任职,闻言忙出列驳道:“坊间童谣,岂可当真!”

颂转视文鹏宗,问其何意。

鹏宗答道:“臣只知‘无风不起浪’。事究如何,臣实不知。”

独孤诚争道:“此必是小人作祟。大将军已回乡守孝,安会故布谣言?既百官不知,不如详查,以惩贼子还大将军清白。”

裴祖不悦,直言道:“大将军自持有功,骄横跋扈,他若反,谁人可阻!”

诚喝道:“凌云一心为国,安有反意?依我看,童谣之事,尔恐难脱干系!”

裴祖大惊,连忙拜叩齐帝,高呼冤枉。

裴之亲信随拜辩驳,诚之左右出口攻戕,朝堂一时吵杂。

颂见此心烦,喝止群臣道:“事尚未清,容后再议。休再扰朕!”说罢,即遣散朝议。

既出,裴祖私谓文鹏宗道:“不除独孤诚,难谋凌云矣。”

鹏宗深以为然,笑道:“外患已无,武将已无大用,君言正合我意也。平此二患,我当与君共掌权柄。”

二人于是同做一党,暗谋争权之事。

山东之事暂休,秦之变法当述。

吴代夏立后,宇内四国中唯秦至弱,王彪深忧之,便生变法图强之心。

杨忠知其意后,却只加劝慰,并不依从,国事以外交相托。

元靖二年夏,秦王杨忠病重,将去之际,方允王彪之意,并密谓太子杨英道:“变法损人利,丞相独力难为,汝当助之,以抗阻法之力。倘若功成,秦必大兴,丞相亦为他人所恨,彼时群臣制衡,汝得大利也。”

杨英拜伏领命。

杨忠薨逝后,王彪因受托孤之名,得领尚书令之职。

上位之初,王彪细析国事,见土地、人口多为僧侣所侵,佛门豢养门客,私造武器外售;朝中贪官横行、任人唯亲;民间唯利是图、轻义重利。凡此弊事,不胜枚举。

彪上报秦王,道:“国存之要,当为民谋利,倘不能为,必有覆亡之危。秦已弊端丛生,当早变法求存,使百姓重拾忠孝,令百官舍己奉公,如此方可强盛。”

杨英深以为然,遂定变法事宜。

冬末,杨英得王彪邀约,赴通文殿观“佛道之辩”。

彪本欲待道家得胜后,行灭佛之事。

奈何一连三日,道家始终下风。

杨英无意再看,悻悻而去。

王彪恼怒之下,上表杨英道:“佛道本为清净之事,然今时之僧侣名为出世实却行入世之嫌,借战事私募流民、占田夺地,行豪强之事。若不尽除,社稷将覆。”

杨英会意称善,应允其意。

王彪遂行“灭佛抑道”之策,将侵占土地、私藏人口之庙宇尽数拆毁,僧侣强制还俗,以充国力,有不从者皆驱逐出境。

一时谣言四起,民多生怨。

杨英恐事成难,探问王彪道:“兹事体大,不如缓图?”

彪劝道:“不可!今若退却,后事更难为也。”

杨英方才心定。

三年夏初,秦境无一佛门。

六月中,王彪于咸阳城外设坛,代秦王昭示万民,始行变法。

新法以古法为本,共分七部:治心、教化、尽地利、擢贤良、恤狱讼、均赋役、明权责。

治心:使人躬行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教化:教化百姓朝臣当忠信仁义,勿要因私废公,侵损国力。

尽地利:凡游手好闲、不勤事业者,守令随事加罚,罪一打百。百亩之田,春耕夏种秋收冬食,缺一时不可。勤恳善耕者,多示嘉奖,以激民力。

擢贤良:选举不限资质,唯在德才。上善者德才兼备,次之者有德无才,下之者有才无德。虽有才能,然志不善,必将为祸百姓,民心必失。

恤狱讼:务求曲直,念尽平当,使民知其情。听察之理,必穷尽所见,然后拷讯依法,不施苛暴;有疑则从轻,未审不妄罚,因事断理,狱无停滞之案;凡行诉讼,必使民者知细情,公审方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均赋役:赋税徭役施加于众,当一视同仁。不舍豪强而征贫弱,不纵奸巧而困愚拙。不令贫弱者获重徭而远戍,富强者获轻使而近防。若经查出,则官吏同罪而罚。

明权责:裁撤老弱裙带之吏,权责明细,以使政令通行。

后王彪又于军事行变,以屯田为制,使兵自屯于阵,战时为兵,歇时为农,以解粮草之需,并行严法以治军。

经此变革,秦国犹获重生,国力日复。

九月,齐使入咸阳请援。

王彪力排众议,以韩朝为将,领兵两万出崤函,以慑吴军。

由此拓地千里,复得函谷以西之旧地;加之变法有功,王彪得封丞相之职,册封清河侯。

元靖五年春,杨英见秦国日渐强盛,心中大喜,便于宫中设宴宴请王彪,二人于席间谋略天下。

彪析势道:“天下分四国,齐吴皆成顶势,实难克之。故欲得天下,当行先易后难之策。臣本意先取巴蜀以强国,近来却闻并州刘志远自立,此正合臣意。可先图之,以试兵锋。”

杨英忧道:“刘志远为齐国臣属,恐攻之齐军来救,相父当慎之。”

彪笑道:“名为臣属,不过如秦衡之耳。二者早晚必生嫌隙,彼时便可取之。”

英抚掌称善,又道:“攻巴蜀乃以臣击君,恐为世人不齿。”

彪点头称是,茫然道:“此当从长计议。”

未几日,忽有报自蜀地传来,王彪听罢暗喜。

待蜀使走后,彪笑谓杨英道:“蜀国乱因已生,他日再无虑师出无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