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莫颜每次看见父亲就会想到他醉酒后的丑态,心内恼恨,语气不由得比较冲。父女两个常针尖对麦芒地起争执,一个好好的春节过得也不舒心。
初十前一天,父亲带着莫颜上二爷爷家空置的房屋去收拾,主要就是打扫厨房和堂屋,不涉及卧室。二爷爷一家早就搬到城里随子女住,屋子闲置了好几年。平素里觉得父亲老实可靠,进城后将屋子田地都交给他打理。
前些天二狗子上莫颜家大闹一场,事后还大言不惭地到处放狠话,听他的意思是绝不轻易干休。
她家木门上被菜刀乱砍的印记犹在,甚为刺眼。
眼看就到正月初十,到时候亲戚朋友上家来聚会吃饭,若是二狗子灌了几杯黄尿,再跟条疯狗似的来撒泼,场面就不好收拾。
父亲把二爷爷的屋子整理干净,准备第二天在此处宴客。反正每年初十回来哪些人,他心里都有数,到时候将客人引到新地方也方便。
初十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莫颜作为帮手没时间去伺候黄牛,扔了些草料进去了事。
将两只暖水壶灌满开水后,她重新烧了一锅热水。水开后倒进塑料桶内,将刚刚被割了脖颈的鸭子扔进去,拿火钳夹着它在桶内小心翻动,确保每一个地方都烫到开水,每一寸皮肤又不至于被烫得过烂。翻转几次后迅速将鸭子捞出,在它身上各处试着拔下几根鸭毛,确认烫得刚合适后,就蹲在门口的石板上给鸭子全身扒光。
扯下来的鸭毛就地晾晒,等干了后再收集,常有走村窜巷的货郎收鸭毛做羽绒。
水桶的空间狭小,不适于料理家禽,总是需要不停地换水,所以村民基本上都会去开阔的溪流或者井边。将鸭子在活水中一放,紧贴皮上难以查验的细绒毛就会随着水漂浮,用手很容易揪掉。
这一天不论是井边还是溪流两旁都会聚集不少洗菜的人,为中午的宴客做准备。
鸭子全身被拔得光溜溜后,用菜刀在它肚皮上开膛,把内脏挖出来一一洗干净,能用的就留下,不要的就往旁边扔开。用剪刀把细细的肠子从头剪到尾,在水里使劲儿搓洗,弄好后剪成两三段打成结。鸭头和脖子上的短毛最费劲,就算人在那儿蹲得双腿发麻了,也不见得能将那些短小细碎的毛收拾干净。
等她从井边回到家时,几个表姐表哥已经在屋里坐着,围在地桌上的炭盆磕着瓜籽儿。
大表姐是个勤快人,嘴上“舅舅”说个不停,行动上帮着烧火做菜,俨然不是做客人的架势,仿若身处自家厨房,忙里忙外地宴请宾客。
两个表哥磕了一会儿瓜子,屁股底下坐不住,打探哪里有牌局。莫颜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到了村中的祠堂内,大屋内打麻将的,玩扑克牌的,掷骰子的,乌泱泱地聚满人。
看着表哥挤进人群中,站在后面的莫颜在屋里绕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跑到外面的广场上,正好见着卖棉花糖的老头,上前买了一个。
她边吃边看广场上面扔摔炮的小孩来回跑动,村口不时出现来赴宴的人,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被送到主人家,过几天也许会原样不动地被送到另一个亲戚家去。大部分人家都是如此礼尚往来地走亲戚。等到过了正月里的节日,它们才会被撕开包装,被吃喝掉或者用掉。
正当她啃得满嘴都是甜腻腻的棉花糖时,看见大姨手上拿着几个袋子,和大姨夫一起走过溪流上的石板桥,进入广场。
莫颜不知道二人有没有看见她,迅速转身朝后面的小道钻进去,路上遇见一座压水井,上下按压把手,从管子里流出一些冷水,她赶紧擦擦又黏又甜的嘴角。
二爷爷的屋子就在去莫颜家的其中一条路上,要是按照村民常走的行动路线,大姨和大姨夫自会顺利找到父亲,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去上前引路。
现在家中有表姐帮忙,她不回去也不打紧,乐得逍遥,去找平时相好的几个姐妹玩。
然而转了几处后,她发现大家都很忙着,忙着跟新朋友玩。成年人跟成年人聚会,在屋子里高谈阔论,相谈甚欢。那些跟随父母过来走亲戚的小客人就由自家的小孩领着玩闹。
虽然平时的朋友并不拒绝她一块儿参与游戏,但是莫颜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不往上凑这份热闹。
溜达来溜达去,热闹的日子里,她反成了一个人,找不到玩伴。
在外停留的时间过长,回去免不得要被父亲唠叨,莫颜只好回去。
大姨和大姨夫在门口的石板路上站着聊天,不时用手指着周围,看上去是在发表周边房子的意见。
看见莫颜从小路上出现,挥手打招呼。
她心怀不安地上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好:“大姨,大姨夫,你们来了。”
“出去玩了?”
“嗯”
“十五一定要去大姨家,好不好?”
“嗯”她看了一眼屋内忙碌的父亲,随口应道。
莫颜进屋,大姨二人依旧立在外面。
表姐招呼她过去添柴火,莫颜顺势坐在灶台前专心地添柴,火烧得很旺,照得身上暖和极了。
“火太大了,小一点,小火慢炖。”父亲上前抽出两根木柴,火势顿时弱了不少。
11点多钟,所有的饭菜都已经弄好,莫颜被派去叫回祠堂内玩钱的表哥们。小表姐表示好奇,跟着她一起过去。
离开屋子后,小表姐貌似不经意地说道:“你大姨让你去她家干什么?”
“不知道。”
“你外婆会不会去?”
她想了想,回答:“也许吧。”
“她肯定是让你去她家,然后见你外婆舅舅一家。”
莫颜沉默。
小表姐接着往下说:“你外婆做的事情太不地道了!你爸爸这么苦,你可不能对不起他,知不知道?”
“嗯,知道。”
说话间到了祠堂,对话没有再继续,二人从围了一层又一层的聚众中找到两位表哥,通知他们回去吃饭。
消息送达了,但是表哥们意犹未尽,舍不得离开,等到赌桌上又轮回了几圈,才依依不舍地从里面挤出来。
回到家后,父亲拿出长辈的口吻,慎重地叮嘱:“过年玩这么一次可以,平时可绝对不能碰赌钱的东西,这东西玩上瘾,没有几个人有好下场。”
表哥们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都知道,绝不会沉迷其中。
平时家中冷清,只有莫颜父女二人,这会儿屋子里挤了不少人,她的表哥表姐们,父亲的两个朋友,大姨和大姨夫,热热闹闹才是开心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