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鱼贯涌入车厢,如临大敌般将佟清月护在其间,越过面前几人佟清月不住地张望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心中只盼着是她多想了,不会是爹爹的。
不多时,卫队长浑身是血握着枪闯进车厢来,踉跄着跪倒在佟清月脚边埋头道:“主子请……请小格格过去……”
两节车厢相隔不过近百步,佟清月却走出了一身冷汗,到了车厢口整个人如同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手扣着门框不敢再前进一步。
“爹爹……”
仅剩的一点幻想也在看见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人时被击得粉碎,佟清月膝盖一软踉跄着跪在地上,手足并用着爬到佟国徵身边,慌张无措地用手捂住他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
“月儿……不哭,听爹爹说。”佟国徵疼得面色苍白,手按在伤口上闷哼了一声微微抬起头来,“不……不要声张,秘密回……回去。”
佟清月眼泪大颗大颗地打在佟国徵脸上,慌张地摇摇头哽咽道:“我不……爹爹,我找人来救你……我去找人来,来人啊,来人啊!”
佟国徵用仅剩的力气死死抓住佟清月的手腕,闭上眼睛重重地摇了摇头,大口喘息时又大口呕着鲜红的血,渐渐在佟清月浅色洋裙上晕开。
佟清月心重重地向着一个无底之渊沉去,她俯下身紧紧抱着佟国徵,却似乎无法阻止他的离开,这种痛感,清晰而绵长。
血从两人指缝间渗出,佟国徵勉强稳定住声音:“爹爹知道,月儿能做好……对吗?”
秘不发丧,是确保她能安稳回到淮远的唯一办法。
也是确保各处势力不会妄动的最好办法。
佟清月的哽咽在喉咙中卡住,只有本能的顺从支持着她点点头。
“爹爹的月儿长大了……咳咳,爹爹的……爹爹的月儿是大姑娘了……爹……爹……月儿一定……一定能做好……”佟国徵眼睛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颤巍巍地伸出手努力去够佟清月的脸。
小时候,若她哭的这样厉害,是非要他才能哄好的。
那时,她还只是粉雕玉琢一白面团子般小小的,坐在他怀中哭的一抽一抽的,问及原因,总不过是花园里的莺儿飞走了或种的小花又死掉了。
那时他便想,即使未来前途险阻,他也要为自己的女儿搏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
可惜,他做不到了。
染血的手指在佟清月眼下一寸处停住,佟国徵缓缓牵出一个笑,眼中也再次有了光亮,盯着佟清月喉头滚了滚。
“不哭,爹爹——带……带月儿……买糖去……”
手从她脸侧重重落下,一滴血亦没有沾在她的脸上。
佟清月低头怔怔地看着佟国徵微阖的双目,又将目光缓缓移向自己按着伤口的手,满目都是殷红的血,是她至亲至爱之人的血。
一直在寒渊中急坠的心终于落了底,只是渊底原是尖石凛厉,把一颗心四分五裂开。
胸口处的钝痛逼得佟清月低下头来伏在佟国徵胸前,沾满了血的手紧紧按着胸口却没有丝毫缓解。
她想哭,却不敢出声。
瘦弱的身体里积盛不下过多的悲怆,佟清月徒然地张了张嘴,却又在发出声音前用手捂住嘴,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每一个感官。
于是,悲怆也就成了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