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震南眨了眨眼睛,眼珠在眼睛里微微有了转动的幅度,紧闭在一起的双唇动了动,只是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佟清月吹凉了勺子里的药小心翼翼地喂到凌震南嘴边,瞧着那深色汤药顺着他嘴角滑落浸湿了绸子睡衣有些泛黄的领口,佟清月重重把碗磕在一旁桌子上,“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父亲的吗?”
管家上前埋下头,“二少奶奶息怒,都是下人办事不周,我这就吩咐下去好好打那些混账东西的板子。”
佟清月沉沉地凝眸看了他一眼,管家的头埋的更深了,“二少奶奶如今有身子,犯不上为那些混账东西动气,老爷这儿就让我来伺候吧。”
点墨也俯身在佟清月耳侧轻声劝她别在病人房中多待,保不齐过了病气去,佟清月扶着她的手臂站起身来,走出两步又转回头去。
凌震南偏着头正盯着她的背影,从前清亮深邃如山中巨兽的一双眼睛如今只有灰蒙蒙的一片混浊,紧紧地锁定在她身上,嘴角在微微抽动,仿佛下一秒,他会笑。
佟清月呼吸一窒,这感觉叫人有些说不出滋味来,从前他是至高无上的权威,是令人生畏的上位者,可如今这个样子,啸林之虎成了苟延残喘的将死病虎,让人难免有些唏嘘。
“格格,走吧。”点墨轻轻扶着佟清月的背轻声道。
从旁侧楼梯下去,佟清月微微一偏头就能看见走廊尽头的小祠堂,她脚步稍微一顿,转了方向轻声吩咐点墨去取些香蜡纸钱来。
守在小祠堂外低垂着头打盹的佣人听见脚步声猛地一抬头,见是佟清月连忙低垂下头拽了拽衣服,“二少奶奶。”
佟清月浅浅地弯起嘴角,把人打发走了自己推门进去,早些时候由凌震南做主把佟国徵的牌位也放进了祠堂之中说是聊慰佟清月思父之心。
给佟国徵上过了香,佟清月直起腰来沉沉叹了一口气,从前爹爹说的话而今成了事实,自己被裹挟在这风口浪尖之上,才知道原来站的过高是这样艰难的事情。
小祠堂平日里不见人来,佣人难免懈怠,佟清月瞧着只有佟国徵和沈璧君的牌位干净的一粒灰都瞧不见,叫来点墨一问才知道这祠堂只有凌允恺每日会来一次。
佟清月有些鼻酸,又看见沈璧君牌位旁用一只玉镯压着一沓信封,佟清月稍稍一犹豫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封上是凌允恺的字,又是如常的温润流畅。
“吾妻璧君卿卿亲启”
佟清月嘴角弯了起来,卿卿,她还从未听过大哥这样唤大嫂,就如新婚的小夫妻一样裹着蜜。
“这玉镯,我记得大嫂说过是大哥送她的第一份首饰,我还以为……随她一起去了呢。”佟清月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放回原处又放下玉镯,不无感慨地轻声道,“点墨,你觉不觉得,这屋子里格外安静。”
“格格,这屋里要是热闹了,可就要吓坏人了。”
佟清月微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双手合十在额前默念了一句心经稍稍一拜,“没得规矩。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