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凌允惟每日都去,只是佟清月每天醒来的时间不多,他去了几次大多她都睡着,偶有一两回她醒了,两人却已经到了相顾无言的地步。
“明天我要去一趟赢越,等回来,就送你走。”凌允惟将削好的果子递到她手中,这拿惯了刀枪的手削起果子来实在是不太利落,看着那果子坑坑洼洼的样子他也不免自己笑笑,也可借此掩饰他的情绪。
佟清月手里拿着果子低头嘴角浅浅抿着弯起,她也从未设想过有一日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他对坐说离开的事。
“吃一些吧。”
佟清月一抬起头未绾的头发就从肩上垂下,凌允惟起身在她床弦上坐下,一点一点把她垂下的头发拢在手里握住,发间丝丝银白也就看的清清楚楚,他的清月不过才二十三岁,竟就有了白发。
佟清月小口小口咬着果子,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果子吃完,佟清月微微抬头看着凌允惟,声音极轻道:“还是不了吧。凌允惟,让你送我走,对你太残忍了。”
凌允惟低头嘴角弯了弯,“既然知道残忍,何不就不走了?”
“那对我又过于残忍了些。”佟清月心情应是不错,还能与他调笑几句。
凌允惟下颌抵在她头顶,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道:“清月,就连让我送送你都不可吗?”
佟清月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浅浅笑道:“不是不可,是我觉得我们不必走到相背而行的那一步。此番去赢越想必是一场恶战,我还如从前那样送你出征,你走之后我自会安排我的去处。等你凯旋,就去祺园梅树下挖出那坛酒,只当我来迎你了。”
走时她在,淮远尚是归途,回时她去,此生只余征程。
凌允惟喉头一哽,点点头道:“好。都依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佟清月嘴微微撅起,似还是女儿家般娇俏:“不和你说。你若知道了,带上允恪时不时来扰我清闲,我可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
门口军靴来回走动的声音在戒严的楼道中格外清楚,佟清月慢慢低下头拉了拉凌允惟的外套,这小小的动作像是一根弦牵动住他心里最柔软一处,凌允惟低下头,“嗯?”
“回去吧。他们在等你。”佟清月轻声道。
凌允惟点点头,先扶着她躺下,目光在她脸上久久停留,佟清月眼中映着窗外日光晶莹而闪烁,她也看着他,眨眨眼睛示意他该走了。
凌允惟起身走了两步,身后佟清月又叫住他:“此去赢越,你多保重。”
“好。”
栾安在病房门口踱步见门一打开立刻跟上凌允惟的步子,两人谁都没说话,一路快步下了楼,栾安才迈开步子先一步为凌允惟拉开车门。
凌允惟俯身动作顿了一下,又直起腰来看着栾安道:“去请胥武来帅府。”
“是!”
凌允惟手扣在车门上稍稍用了些力,他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干脆地坐进车里。栾安关上门,自己却没有上车,只是垂手守在车边,他跟了凌允惟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他原是有些可怜的。
可怜到只有这样短暂的一点时间给他消化即将失去挚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