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武以为凌允惟是兴师问罪,不想从他嘴里听到要他把佟清月送走的话,着实是惊了一惊,皱着眉推了一下金丝眼镜,“什么意思?”
“我放过她了。”
凌允惟倒了一杯酒放在胥武面前,抬抬手示意他随意,自己则先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头有些不适,他皱皱眉待嘴中留有回甘才舒展开眉头,“你安顿好她和她的家人,她有意送毓麒毓麟去海外留学,你也帮忙一并安排,若有困难则告知于我。”
胥武拿起酒杯却不急于喝,而是在手中来回揉动着,眼睛在镜片后不住地打量凌允惟,他的转变快得超出了他的预料,是什么让他改了主意。
凌允惟并不避开胥武的目光审视,他重新给自己杯中斟满酒,继而盯着一滴液体从杯壁上缓缓流到桌上,将胥武心中疑惑说了出来:“想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了?”
胥武默认了他的猜测,端起酒杯来浅浅抿了一口,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天晚上,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爱我,我便明白了,我和她再不复可能了。”凌允惟声音不再那样平稳,他仰脖喝下酒继续道,“我以为她做的一切是因为恨我,那么我只要把她留在身边,总有一日她会放下。可事实却是她厌恶痛恨的是这个家里无休无止的权力算计这个乱世纷扰不休的势力争夺和她面对一切的无可奈何。她不是恨我,是恨曾经参与在那些罪恶中的她自己。在这里一日,她就会恨自己一日,就会为难自己一日。”
“我不能从这些纷乱中脱身,就只能送她离开,至少这样,她还会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说话,我们也终不至于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胥武杯里的酒不知不觉见了底,他放下酒杯又摘下眼镜放在一旁,凌允惟再次给两人面前杯子斟满酒,眸中又有寒光闪过:“更何况,留在我身边有些人会对她下手。我已经害怕再抱着浑身是血的她了,我怕下一次,她就真的离开了。”
胥武舔了舔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还是第一次他看见这个样子的凌允惟。
胥武举起杯子来看着凌允惟,“既然如此,我一定照顾好她。”
凌允惟手握着杯子,因用力咬牙而两颊微颤,手中杯子似有千斤重,他举得极为缓慢,定定看着胥武道:“等我明天前往赢越,你就送她离开。也不必再告诉我她安顿之处。”
“你不送她?”胥武有些不解。
“已经送过了。”凌允惟眼眶忽而红了,他沉沉咳了一声抑住声音中的哽咽。
胥武亦有些鼻酸,手向前伸了伸与他手里杯子一碰,杯里酒撒出来些许,“好。”
两人仰脖喝下酒,凌允惟仰头看着头顶电灯直盯到眼睛发酸刺痛才移开目光,手指缓缓从眼下抹过擦去一点湿润,此后人生漫漫,便再无她如太阳一般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