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快意

庆功酒会上凌允惟兴致泛泛,只勉强应付着周遭的恭贺声,稍有资历的老将都一并推给凌允恺,偶有几个从前的部下来敬酒他才说上两句话。

栾安从一侧快步上前来,附耳低声道:“武贝勒来了。”

凌允惟点点头,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挡一挡来敬酒的人,自己转身快步往花园走去。

胥武随意坐在无人处转动着高脚酒杯盯着里面的酒失神,凌允惟到了跟前他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得偿所愿似乎少帅兴致一般?怎么不见新夫人的身影?”

凌允惟在他对面坐下,用力扯开军服最上面一颗扣子,面露微愠:“贝勒眼睛一向毒辣。楚徽然不愿意来淮远,她要守着楚家平安。至于兴致,的确,不知为何,多年夙愿达成却感觉不到什么快意。”

“如何快意?一路走来少帅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这血迹斑斑的路走着如何能快意呢?”胥武给他面前空杯倒上酒,笑意浅淡道。

凌允惟轻轻一扭脖子,盯着胥武哂笑一声,“贝勒这不见血的路难不成就不会失去什么?”

两人皆沉默了,凌允惟仰头喝完杯里的酒微微皱了皱眉,“这话是她说的吧。她怎么样?身子养好了吗?”

胥武依旧是沉默,凌允惟骤然急了,再不复江南王的沉着,“怎么了?”

“她一直养着,断断续续见好不见好的都是常事,只是同她姨娘和两个弟弟一并住着她自个儿心里快活。”胥武又斟上酒,稍稍一抬手。

一直养着便是一直病着,凌允惟眉拧成了一个结,“大夫怎么说?”

胥武摘下眼镜来擦了擦,轻哼了一声,“这和少帅如今还有什么关系吗?当初你可是决意把她托付给我,如今莫不是起了悔心?”

凌允惟手里握着酒杯,低头唇角苦色连连:“如今我独揽大权,她更不会再回来了。也好,高山寒凉,有我一人就好,她不在也好。我只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早先两个从前宫里的太医说她过不了春,可好好养着这个春也是过了,再说就是好好养着,约莫可保十年无虞。”胥武说的隐忍,只是眼眶微微泛红却让人不得不去想他口中云淡风轻后是怎样惊心动魄。

“十年?”凌允惟站起身来,“怎会……”

胥武向下招招手,“别急。她说你想知道什么都让我告诉你,这十年不十年的我看是人定胜天,既然这个春过了,日后十个二十个春也必会好好过的。”

凌允惟颓然坐下,手恨不能捏碎了杯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又低头一笑,只是笑得满目疮痍,“我似乎知道我为何不快意了。无她,这天下于我也就不过是一张地图而已。我终究只能和手中繁华一并白头。”

胥武挑眉,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说是贺礼,凌允惟将信将疑看他一眼,打开信封来是一张照片。

满院花灯之中,她红裙散发,背影娇俏。

时隔很多年,胥武都还记得这个夜晚,记得刚刚手揽江南军事大权的这个年轻男人,小心翼翼捧着一张照片坐在自己面前满脸泪水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拥有一切的人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你后悔吗?”胥武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诚然,在他们眼中,他和他的清月并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哪怕他稍稍停下征伐的脚步,也许他们就依旧是惹世人艳羡的完美夫妻。

凌允惟抹去眼下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头,“不。我唯独遗憾,明明知道自己放不下枪,就不该招惹了她。”

半瓶洋酒已经见了底,胥武却有些意犹未尽,竟然主动邀凌允惟到他公馆尝一尝新得的燕台欢。

素来他瞧不起凌家行伍卑鄙,凌允惟瞧不上胥武背靠前朝皇族家业,两人交往多是佟清月面前的逢场作戏,竟没想到此情此景这两人却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