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提供免费早餐,苏丽早早起床赶了过去。
餐厅里只有稀稀拉拉三五位旅客,苏丽从中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雪白的衬衫,身形笔直地坐在靠窗位置。明明有女朋友陪,也不睡个懒觉,真是的。
苏丽急忙给自己舀了一碗粥,配上1个煮鸡蛋、2个小馒头和一小碟咸菜,然后端着托盘屁颠屁颠地走过去坐到江一霆对面,笑眯眯地招呼道:“领导早。”
江一霆起身,给自己添了碗粥,又往瓷盘里装了6个小馒头和2个鸡蛋。回到座位上,江一霆把2枚煮鸡蛋放进苏丽前面的瓷盘里,道:“今天很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午饭,你把这两个鸡蛋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苏丽忍住笑,严肃道:“哦。”
昨晚2000万美金A轮融资“飞”了,今天一大早就开始“顺”鸡蛋了,不知道以后还要干出什么事儿来。
真是服了。
江一霆不知道助理在心里悄悄讽刺他,盯着她问道:“对了,你没有低血糖之类的……毛病吧?”
哎呀妈呀,难不成今天中午他还真打算一人只吃一个鸡蛋?或者他准备连车费都想省了?不然为啥问人家有没有低血糖呢?
苏丽咽下蛋黄,差点噎着,喝了好几口粥后,摇头劝道:“没。江总,今天我们不会走路去见投资者吧?我知道公司现在资金紧张,我们不打车,但可以坐地铁,或者乘公交车呀。”
江一霆吃饭的动作一顿,看了苏丽一眼,懒得理她那一堆交通问题,只将今天的活动安排简单讲了一遍:“今天上午见2家投资公司,下午3家,晚上2家。你好好学习怎样融资,创业公司人手紧张,说不定很快你也要单独为公司融资。”
苏丽来不及想自己在医腾已经成了“多功能万用贴”,哪里需要哪里贴:她负责人事行政财务,兼一些技术工作,有时跑跑市场,现在还要学会为公司融资。
听了江一霆的话后,苏丽觉得今天的活动一下猛增了很多,腹诽道,这些公司不在同一个区,我们一天跑这么多地方,时间上来得及么大哥?
苏丽正在胡思乱想呢,江一霆起身甩了一句“7:30出发”后,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苏丽看了一眼手机,还有20分钟,不急,便低头继续吃饭。突然她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熟悉的疼痛感一浪一浪地袭来。
不会吧,提前一个星期来了?
苏丽急忙把江一霆交代她要顺走的那2枚鸡蛋揣裤兜里,急吼吼地乘电梯下楼。昨晚进酒店时,她看到酒店附近有一家小超市。
苏丽在小超市买了卫生巾,急急忙忙小跑回酒店。考虑到今天工作量大,还要奔波去不同的地方,苏丽不想穿套裙,便选了一套黑裤配白衬衫。
等她收拾妥当后赶到一楼大厅时,江一霆已经等她5分钟了。
江一霆一边电话,一边挥手示意苏丽去叫车。
两人上了车后,苏丽才发现出门太匆忙,居然忘记带上老大让她顺出来的那2枚鸡蛋,好在见投资者的资料都带齐了。
上午要见的2家投资公司靠得很近,步行不过10分钟的路程,苏丽跟着江一霆和投资者握手,发放资料,认真做笔记,在心里默默复述他的讲话,包括他说话的肢体语言、语言表达的抑扬顿挫以及与投资人的眼神交流,当然她还特别留意江一霆如何回答投资人——用数据说明我国医疗行业存在的问题及发展机遇,医腾科技的优势,讲到盈利时“画大饼”……
苏丽肚子疼得难受,只好抽出一手来捂着肚子,用另一只手马不停蹄地作笔记。想到自己以后也要像江一霆这样侃侃而谈,苏丽既紧张又兴奋。
第二家投资公司的老板似乎对医腾科技感兴趣,在江一霆讲到“竞争对手”和“盈利模式”时提了好几个问题,还笑道:“郝医生、问医网、兴林医生、扁鹊医生这些运作很成熟的企业我是没机会投了,但你们医腾科技又让我看到了希望。今年我们已经投了2个项目,江老板这样吧,我的合伙人目前在国外,我先跟他商量商量,再回复您。”
中午江一霆和苏丽在路边小餐馆吃面,苏丽告诉服务员老板那碗面的诸多要求:不要香菜,不要味精,要少盐少油少酱油多醋,还要微辣。
服务员是年轻男人,听苏丽麻溜地说了一大串,看着她对面的冰山脸男人,故意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好,知道了,不要香菜味精,要少盐少油少酱油多醋微辣。”
苏丽点头:“嗯嗯,醋稍微多放点,我们老板喜欢吃醋,不不,老板喜欢吃酸的。”
服务员又笑,大概没有遇到过像江一霆这种男人,吃一碗面都要提一大堆要求,又笑着看了他好几眼。
江一霆冷脸端着架子,好像再等他的满汉全席。
等餐馆煮面的时间,苏丽去了趟洗手间。
返回座位后,苏丽发现自己桌前,多了一杯热腾腾的红枣枸杞姜茶,大窘,急忙低头红着脸喝茶。
他这个年龄,又有女朋友,一定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了,怪不得他没提那2个鸡蛋的事儿。
江一霆低声道:“你今天脸色不太好,吃完饭回酒店休息,下午和晚上我一个人去。”
苏丽根本不愿意休息,江一霆创业走的路她都想过一遍,不想漏过任何一个重要细节。她就想努力学习,积极为自己以后创业作准备——万一江一霆创业失败,她不还得靠自己吗?她现在是拿着薪水跟他学,技多不压身,傻瓜才会回去躺在床上休息。
还有,老爸以前经常教导她要做职场“花木兰”,鼓励她多看多学多干活,不要斤斤计较。更重要的是,江一霆“忽悠”投资者的那些内容,她觉得自己在投资人面前不一定能做到,还需要多观察多模仿。想到这些,苏丽挺直小身板大声反对道:“不行!都说轻伤不下火线,我……我这还没受伤呢!”
到底肚子疼得难受,说到后面时语气弱了下去。
女孩子就是这点不好,来例假时很难受。当学生时遇到上体育课还可以休息,但工作以后遇到出差,遇到加班加点做项目呢?只好咬牙硬扛了。
但体能比平时差了很多。
江一霆垂眸,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
吃完面后两人顾不得休息,直接打车赶往下午第一场项目路演地。
车堵在一座桥上,江一霆看了看手表,问道:“师傅,到XX国际广场还有多久?”
司机大哥:“快了,下桥就是。不堵车的话,2-3分钟我们就到了。”
江一霆把外套西装交给苏丽叮嘱道:“我下车走过去,你随车。”
司机大哥见江一霆拿着电脑包狂奔,探出头喊道:“下桥左拐!”
江一霆举手过头挥了两下,甩着两条大长腿飞奔,高高大大的背影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白点。
司机大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感慨道:“你男朋友工作好拼哦,赚钱买婚房?现在房价那么高,男人不拼也没法啦,要结婚嘛,要讨老婆啦。”
苏丽纠正道:“不是男友,是老板。”
司机大哥“哦”了一声,道:“一般都是老板指挥员工,你看你们老板自己拼命奔跑,却让你慢慢赶过去,老板很体贴你啊。”
说完,司机大哥盯着苏丽,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好几秒,又“哦”了一声,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司机大哥古怪的眼神和那突然领悟到什么秘密的声音,让苏丽感到很不舒服,甚至厌恶。
她知道司机大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无非就是怀疑她和老板之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一个以权谋色,一个以色谋利……
在世人眼里,女下属如果想出点成绩,那她一定和老板有权色交易。
懒理司机大哥的鄙视眼神,苏丽探出头,见堵车从桥下的公路一直延续到桥上,绵延几千米,完全没有移动的迹象,也不知前面出了什么事。
不等了。
苏丽跟司机大哥结了账,拎着公文包,抱着老板的西装外套,下车小跑。
5月的中午,阳光刺目,高温闷热。
刚跑了十来步,苏丽感觉头昏腿软,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她干脆蹲下,喝了半瓶矿泉水,又歇了一会儿,才起身慢慢往前走。
苏丽似乎感觉到,司机大哥讽刺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嘴里还发出冷笑声:“看吧,还职场花木兰呢,离开男人的照顾,真是啥也干不了……”
如芒在背。
慢慢地感觉身体好多了,苏丽顶着烈日,抿着唇,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走。
她急需找到洗手间。
突然怀里响起一阵熟悉的歌声:“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珍惜所有的感动/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
歌声从她怀里抱着的西装传来的,是江一霆的手机响了。
苏丽翻出手机,吓了一跳,是吕姗姗打来的电话!
当然不能接。
苏丽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江一霆的手机重新放回西装口袋里,生怕自己不小心摁错了健接通了电话。她佯装没听见铃声,继续往前走。
“小姐姐,你手机响了。”前面一对情侣回头好心提醒道。
苏丽笑着点头,猛提一口气,快步从情侣面前走了过去。
与情侣擦身而过时,她看见女孩盯着她怀里的男士西装,小声对男孩说道:“眼神怪怪的,肯定是小三。”
等手机消停后,苏丽立即把它设置成静音。
手机却接二连三倔强地在苏丽怀里震动,她知道吕姗姗肯定生气了,用电话发泄不满情绪。
女孩最懂女孩。
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啊,苏丽抱着江一霆的西装,对吕姗姗连环夺命Call有些无奈,只能学机场出来时江一霆对女友电话充耳不闻的样儿,忽略掉不停震动的铃声。
这个Phone Lady,从江一霆下飞机开始就电话不断,昨晚还亲自从上海“杀”来深圳,现在又电话打个没完没了。连她这个外人都嫌烦,也不知江一霆那么杀伐果断的人,怎么受得了?
走到投资公司所在的商务大楼时,吕姗姗的电话终于停了下来。苏丽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到约定地点的走廊外面等江一霆。
来得太晚,她不能进办公室,以免打扰里面的交流。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江一霆才从投资公司里出来。
江一霆没说,苏丽也不问结果,只是告诉他吕姗姗电话联系他的事,江一霆神色凝重跟没听见似的,带着她急忙奔赴下一站……
晚上,江一霆和苏丽见完投资者后,累得精疲力尽。本来后面还有1家投资公司要面谈,但投资人把时间改到明天上午了。
两人走出商务大楼,见马路对面有家小餐馆,不约而同地往餐馆走去。
又累又饿,大家都想尽快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补充能量。
江一霆扯掉脖子上的领带,见苏丽没跟上,转身很绅士地伸出胳膊,让她扶着走。
苏丽感觉自己累得腰都快断了,脚后跟疼得钻心,对江一霆提供的帮助也没客气,伸出右手抓着他胳膊,跟伤病员似的挪着步子靠近餐厅。
天有不测风云。
还没走进小餐馆,“伤病员”苏丽的高跟鞋突然断了,筷子一样的鞋跟,呈15度斜挂在凉鞋上。
要不是江一霆反应神速反手扶了她一把的话,苏丽肯定会四仰八叉摔倒在地,职场花木兰的闪亮形象必将毁于一旦。
江一霆嗤嗤轻笑,扶着“瘸子”苏丽走进餐馆入座后,转身出门给她买鞋。
没多久,江一霆拎着一双红艳艳的塑料凉鞋回来了。
苏丽嫌弃地看着扔到她脚边土里土气的凉鞋,不愿意穿。
江一霆的视线从女孩子细细的脚踝移开,接电话。
是技术负责人小周的电话。
苏丽这才注意到江一霆的白衬衣上有大片的汗渍,估计是他在桥上狂奔时留下的。从大桥到XX国际广场虽然只有10分钟的路程,但今天高温闷热,苏丽当时热得差点中暑。江一霆大汗淋漓地跑去见投资人,还要装作没事儿似的,站着完成项目路演,极力展示公司优势以吸引投资者。
草根创业不易啊。
等江一霆接完电话,苏丽指着那只折断的高跟鞋,开玩笑地问道:“江总,这个要算工伤吧?”
江一霆用下巴指向地上廉价的塑料凉鞋,勾着嘴角道:“赔你的。”
冰丝脸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苏丽翻了个白眼,借鞋跟折断的话题很自然地讨价还价道:“太丑了,不要。我要求不高,这个月奖金double就OK了。”
苏丽知道,老板最不喜欢员工提工资啊奖金什么的,尤其是在公司资金紧张的时候,更何况老板今天还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融资失败,眼见公司的钱只出不进,想想看老板得有多糟心?
但对苏丽来说,今天辛苦了一整天,还不能让人她找点乐子么?
她对腹黑佬,可没那么多滥好人的同情心。
然而,早已被各种困难千锤百炼的江一霆,闻言只是微勾嘴角。
他神色自若地喝了一口茶水,对苏丽提奖金的要求充耳不闻,而是指着她筷子一样的鞋跟,淡定地打起了太极:“明知今天要去很多地方,还穿这种鞋,你就不怕脚痛么?”
用体贴的口吻,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苏丽的关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