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顾家

h市的城东是繁华之地,城北是连通各省的交通运输大道,城西商业大楼林立,城南与前三者截然不同,这一带遍地是年代悠久的民国老房。

顾檬从出租车走下来,放眼望去,目光变得绵长悠远,像是陷进过往某段的记忆流年里。

六年了,曾经熟悉的地方已经变得有些陌生,道路旁多了很多指示牌,家家户户门上贴上了蓝色铝牌的门牌号。

借着记忆,弯弯绕绕,在一栋红砖砌成墙,巍峨雄伟的古宅停下。

左边的蓝色铝牌写着布政街187。

“小檬?”

顾檬顺着声音望去,温暖的日光洒在她身上,眼神恍惚。

“真的是你。”穿着素色旗袍的妇人一笑,走下青色台阶,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来了怎么不进来,你来了,首长肯定高兴。”

真的?只怕未必。

顾檬回过神,扯露出个笑,没有反驳。

大门后是院子,四面白墙,窗户古木镂空,院子左下角放着个铜色的大缸,三月不是荷花盛开季,是以缸中的荷花含苞未放。

院子两边海棠花盛开着,红的粉红的白的,开的正好,姹紫嫣红。

院后便是敞开的客厅,分主次位,正对院大门的是大红酸枝嵌瘿木独板皇宫椅三件套,椅子后是同款的翘头条案,条案的上方挂着很大一幅用玻璃裱起来的山水画,红梅开遍山野,深深浅浅的下笔描出高山流水,烟雾缭绕。

画上挂着块牌匾:鸿鹄凌云。

主位两边是两排酸枝黑檀的三件套。

拐杖落地的声音从前厅后面传来,不多时,左侧边走出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三月还微寒。

便是顾檬也还穿着毛衣长裤,但老人却只穿着单薄的禅修居士服,浅灰色的亚麻面料,上衣有两件,外面浅灰色,手工盘扣没扣,露出里面的白色男士背心。

看的出来身子骨仍旧硬朗,精神也不错。

“来干嘛。”

顾如山拄着拐杖,在主位的椅子坐下,睥睨着站在中央的顾檬。

顾檬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来自主位的审视,顶着那股无形的压迫开口:

“请爷爷帮我一个忙。”

退下的妇人端着茶上来,一杯放在主位上,一杯放在顾檬站着的左手边的酸枝黑檀茶几上。

“你十八岁成年礼,我不是和你说过了。”顾如山端过茶杯,左手拿着茶盖拨弄着漂浮在上方的茶叶,“出了顾家大门,就忘记你的身份。”

“爷爷,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顾檬说着跪了下去,抬眸看向主位上的老人:“请你帮我。”

顾如山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庞还是爬上了褶皱,在她跪下的时候,脸颊边的褶皱动了下。

“说吧。”

“你能不能和g电的局长打个招呼,让他将前段时间禁播的《余生》重新上架。”

古朴的客厅突然安静了。

“咣。”

那杯还滚烫的茶被扔在顾檬的跪着的前方,茶杯碎裂,茶水喷溅,湿了膝盖。

“简直胡闹!”顾如山显然被气的不轻,手掌重重地拍了几下椅把,怒不可遏地指着地上的顾檬,“你,你给我滚出去!”

“爷爷,你帮帮我吧。”

顾如山虽然退休了,但他军政界的学生还在。

“住嘴,去院子给我跪着反思,什么时候反思好了,再起来。”

顾如山扔下这句话,便甩袖愤然离去。

“爷爷,你帮帮我!”顾檬不死心地在后面喊。

后院,梨花开的繁盛,树下凋零着些许花瓣,颇有几分凄美的意境感。

石桌后,一个穿着绛紫色旗袍,肩上披着个白色披肩,年纪约莫六十的老奶奶正执着毛笔在作画,偶尔抬眸看一眼梨花。

顾如山怒气冲冲穿过圆形门,在石凳子坐下。

“真是孺子不可教。”

“你看我这画如何?”老奶奶放下毛笔询问。

顾如山闻言,认真看了一会儿,评道:“落笔精准,笔锋婉转恰到好处,色彩错落有致,自然是一级之作。”

老奶奶微微一笑,手抚着旗袍坐下,顺着这个话题聊:“我还记得我以前的老师,杨老说我下笔太过柔弱,不够果决,恐难成大器。”

可后来,她以一幅《梅花咏》在国画界崭露头角,到如今的国画大师,地位已远超自己的老师。

“该成熟时,自然就成熟了。”老奶奶望着前面的梨花树,“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我看她还是格局太小。”三十几年风雨同舟共济,顾如山哪里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当年放逐,让她不要回来,就真没有回来过,一回来,跪地所求......”

“痴迷这些无意义的小事上,真不配为我顾家子孙。”

“可你当年放逐,不就想让她去过普通人生活?”顾奶奶笑,“现在她如你所愿,你怎么反倒又不乐意呢?”

“你对小檬太苛责了,女孩子纯良点没什么不好,所求不多,便容易快乐幸福。”

顾如山冷哼一声:“心有大志的人,是不会因为所处什么环境而改变的。”

“长青如果知道你这么不待见他的女儿,会难过的。”

“别和我提他。”顾如山虎起脸,“如果真的难过,当初就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断了自己的命,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你呀,太固执了。”

梨花落,黄昏至。

妇人走过来,“首长,夫人,小檬晕倒了。”

顾如山垂在石桌下的手一紧。

“送医院了吗?”

“闻萧恰好来,已经抱着她出了顾宅。”

“那就好。”顾奶奶起身,“走吧,去医院。”

“要去自己去。”

顾奶奶笑着摇摇头,彳亍走出梨园。

……

顾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左手上贴着个打完点滴后的医用胶带。

“嗯,就先这样。”

顾闻萧拿下手机转身,便对上了双透亮的眸,将手放进风衣口袋里,走到病床边的医柜,倒了杯水。

“起来喝点水。”

“你送我来医院的?”

顾檬撑着床板坐起来,接过水喝了口。

“嗯。”顾闻萧把泡面碗上盖着的纸巾拿开,里面是洗好的水果,“吃点?奶奶买的。”

“吃。”

顾檬把水杯给他,接过泡面碗,葡萄已经去了皮,果汁饱满,一口一个。

“你怎么今天也回老宅?是有什么事吗?”

“我每个月都会回去两次。”顾闻萧在病床边的看护椅坐下,“顾檬,你长本事了。”

顾檬捧着泡面碗扭头,嘴里含着葡萄:“好端端的夸我干嘛。”

“我是夸你吗?”顾闻萧无语,“亏你想的出来....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事。”

“那我不是没办法了嘛。”顾檬把葡萄吞下去,鼻子一酸,眼眶一红,“我上次让你帮我,你又不愿意,我想你这次肯定也不会愿意,只能硬着头皮回老宅了。”

“把眼泪憋回去。”顾闻萧嘴上说着让她憋回去,手却又去掏出风衣口袋里的手帕给她,“帮你自然无可厚非,毕竟我们是血亲,但我跟沈嘉禾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帮他?”

顾檬想的简单:“那你就不能当做帮我吗?”

顾闻萧拒绝的干脆利索:“不能。”

他这人从小就活像个老学者,做事向来泾渭分明,这么多年过去了,更甚当年。

“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哥。”顾檬求他,跟他打感情牌:“你上次就没帮我,这次总不能再拒绝我,我从小就没求你什么。”

“理由。”顾闻萧:“给个理由。”

“一定要有个理由吗?”

“嗯。”

“上次他被黑的时候,我没帮上他,已经很愧疚了,这次要是再不帮他,我会抱憾终身的。”

顾檬不愧是是写小说的,讲的声情并茂,配上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是个人都应该会心软。

顾闻萧不为所动:“这理由不够。”

他不是人。

“那,那你就当我喜欢他吧。”顾檬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你未来的妹夫,这样总行了吧。”

“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他吧是什么意思?”顾闻萧一本正经地揪她语言的错误,“而且你后面这句话不严谨,假设你喜欢他,但是不等于他喜欢你,他未来未必就是我妹夫。”

细节,看见没,这就是细节。

一回生,二回熟,顾檬直接纠正错误:“我喜欢他。”

顾闻萧这次倒没立马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不适合你。”

黑料太多了,也未必都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