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娑婆世界故事十 昆仑奴

中京城瓦子有昆仑奴卖磨镜药,稳收其利。擅啸音,每出巷陌,以长啸招揽人众,遂成一景。有欲同操此业者引为师友,冀或授以药方。处久而询其平生,昆仑奴略言其真名磨勒,多年前曾为勋臣家奴,后因避其家事之祸而遁于瓦子。此外更无他话。

后于元夕夜饮达旦,磨勒大醉。时月光精湛,磨勒沐光垂泪不止。时而口发长啸,声如远洋鲸歌。同饮者稍劝,辄涕泣愈甚,且啸且言絮絮哓哓。凑其大意曰:

磨勒故为瀛洲百渊渔父时,曾于昆仑海上夜遇天军。其时同为元夕,月光璀璨,照见天军众生皎皎。隐见风伯雨师、仙童玄翁、天丁力士,或绯衣赤甲,或羽衣跣足。所驭之舟重楼叠阁瑰巍蔚赫、华彩冲天曳云蔽月。

磨勒藏身于水中,方当惊诧迷离,又忽觉有巨流潜奔于足下,入水探看,却见一巨大螺舟,正隐隐憧憧于海渊下分水而行。螺舟行进非慢,而海面却波澜不惊。

磨勒乍见此水下巨影,忘却己身正处海中,大惊之下张口欲呼,水入气喉而溺。乃扑腾甚急,水音哗沸。此挣扎击水之音,扬于月色静谧海面,尤为突兀,遂惊动天舟。一只巨长如画角之物,由舟上刺入水中,猛然奏响,声震有如老龙漫吟,又如巨鲸扬歌,于水渊下遥播千里。

磨勒生长于昆仑海,精擅水性,方才失态毕竟出于突然惶恐。此时为水画角所震,瞬时清醒,调顺气息。然未待磨勒有所动,海渊中巨大螺舟已闻角音之令,回向磨勒分水潜来。

磨勒再感足下巨流奔涌,发力欲逃。焉能快比螺舟?但一声轰响,螺舟破海而出,将舟顶磨勒击出水面丈余,复摔落于螺舟之上。磨勒三魂疏离,七魄退散,欲复入水而不能,惊悸晕厥。

俟复醒,见一女郎逡巡于丈外,亦为黑身卷发昆仑人,笑意嫣然睨视磨勒。磨勒张目四顾,仍身处海面螺舟上,而不知昆仑女郎何所来。问曰:“汝为何人?何由置吾于此?”对曰:“汝为何人?缘何闯入长生军阵?”

磨勒未曾闻长生军之名,不知何所答。正此时,一艘至大天舟缓缓泊近,有声音于舟上遥呼“隐娘”。磨勒循声上望,见另有一力士模样昆仑人,与诸天仙并立于舟顶,正唤身畔女郎。

女郎名隐娘者,手指磨勒回力士道:“沦月波无碍。但此渔人受惊尔。”天舟昆仑力士做手势,意指收磨勒为己用,女郎颔首。磨勒见隐娘与舟仙往来,心下认定隐娘同为仙人,急急翻身跪倒口呼水仙。隐娘咯咯朗笑不休。遂引磨勒入螺舟之内,同见长生军众舟子。

磨勒于此方知,天仙者实非天仙,乃神州道教天师派余脉长生人。当夜其时,长生军正于海渚左近演练水下“沦月波”螺舟的战法,不防为磨勒撞入阵中,并迭引前述是非。天舟者亦非天舟,乃长生军战船,或名“飞云”,或名“苍隼”,其至大者名为“八槽十丈”,正是呼隐娘之昆仑力士所处巨舟。彼力士名唤摩诃,乃长生水军祭酒之一,专领沦月波,隐娘之父也。

自此,磨勒入长生军,皈依鹤鸣山天师道教残存教统。此一支脉由天国祭酒长生子延续至今。长生军志在于南国复兴天国道统,因此长年潜备舟船武库,习练水军于瀛洲百渊至涨海落漃间浩淼海云中,随时待领北向征伐信令。瀛洲百渊昆仑国人俱精熟海性,故长生军中控舟操舵者,皆为昆仑奴。

磨勒以天机聪敏,兼具昆仑国人天生大力,在水军中由艄工、舵工辗转升迁,一至伙长、总官。两三载间,已由海渚渔人,变身为浩荡水军头目之一。除航海术,磨勒于道教修行亦精进不休,内家洗髓炼骨、外家剑术腾挪,斋醮法事科仪、辟邪符箓宝镜,及至洞中丹方,世间药石,无不一一修习。同道者同心,磨勒深与长生人众结为血肉之情,誓言共趋生死。

某月磨勒接令,领沦月波随苍隼、金翅等战船,由涨海落漃再向南方,泛海探查方外仙境——烟丘。南位离火,故南极曰烟丘,继之往南传言为沸海,若复往南则无所知,偶有渔人口耳相承曰燃山,或曰焦渊。长生人船队尽着薄衣出海,南向蛇行三月,未见仙岛。而南极之地不若前时料想日渐炎热,反而愈行愈冷,寒流蚀骨。船队未携御寒衣物,以至于军士因失温而有折损,乃不得已折返。

船队归来,气颇颓靡。却见海渚基地内千百艘大小舟船一片欢腾之气。继而获知:天国中枢未尽灭,长生军总首领长生子已于南国都城不安台见过掌镜天师使者,并见委以随时起兵复建天国事宜。南行人众虽未探知南海仙境所在,但闻此消息,心中不啻已入仙境。

长生军复迎掌镜天师,得以恢复天国中枢统制。其与天师往来传信,也一皆恢复天国故法,此法尽赖于三洞十八子洞神部之神砧与神橐所打造“见月之光铜镜”:寻常时,此镜面光润照人,无异于常镜,然月中时,以沛然月光映照镜面,则铜转琉璃,透而可见镜背图案或铭文。图案者为鹤、鹿祥瑞;铭文者皆为八字,首四字俱是“见月之光”,余四字各镜不同,有长乐未央,长生无极,长毋相忘,泱茫无垠,永奉无疆,万物咸成,天下大明,兰池千秋,凡此种种。

天国辖内二十四治一治一镜,以掌镜天师持长乐未央镜总制。天君每于须复城或顶宫有所敕令,则由掌镜天师书于镜面,覆照以月光,辄各治铜镜于其本处转如琉璃,自镜背透显书文于镜面,以知顶宫旨意。无月天候,掌印天师以“阳平治都功”玉印嵌入镜背,则方圆数里内天地之光芒尽吸于镜面,权为月光。

自此,长生军将储埋于泥塘中、卖存于农家中之大量木材,尽数掘出、购回,倾力打造各类战船,仅旬月间,船舶直增加至万艘,长生军势力陡然大涨,道众人心愈加亢奋。约月余,长生子所持见月之光镜果现天师号令:南国主力行将倾国北去,长生人宜于东海行舟,趁其不备于江南野登陆,围击南国国都不安台。长生军依策而行,遣沦月波舟潜行北进。

其日适值月望,风静波平,月白如昼,水色清透如玉。月光下澈,照见海面下几百艘沦月波,皆若空游无所依,俶尔远逝。转日间已达江口。为防不测,长生军未敢如天师所言溯江而上直进不安台城下,代以泊舟于江水入海口处。众军上岸先攻江口沪渎水畔之华亭,继而缓缓西进推至太漾大湖。长生军虽满腔战意,却因初次接战,未知南国兵力如何,不免忐忑。磨勒守备沦月波于水路,未同行于军中,但惴惴不安之心一同陆上长生军兄友。

然一如天师镜中所言:非但沪渎、太漾两水域,南国江南野内皆无重兵。长生军遂畅怀纵马,于江左纵横捭阖,俘杀抵抗者无数。眼见行军顺遂接连破城,长生子心内始悔未曾直驱国都,错失良机。正筹谋不计蝇头之利,率主力杀往不安台,见月之光镜突显天师新令。

天师言有克星由北而来,命长生军速速退回海上。长生军斗志正浓,群加反对。长生子心下也倍感诧异,但念及天师镜中之言神妙莫测,乃勒束众将,由江左各郡归拢兵力,却军筑垒固守沪渎观望。

未几日,夜中月色清朗。长生军众忽闻得远野有隐辚之音,仿若轻雷奔行。俄而势成霹雳抵近,撼天动地。沪渎垒前转瞬间灰烟漫空,遮星蔽月。荡荡尘埃中,显现数百尊银甲巨灵神,尽身高近丈,披舞白袍。手中掣引缰绳,绳端系白马,马体巨健,马首如龙,肩高愈丈,马蹄硕大如盆。

巨灵神并以青甲覆面,其上仅有金色眉目微阖,别无五官。手挥长锏物兵器,虽方钝无刃,更增神威凛凛。巨灵神兵穿入营中复又穿出,每出入一次,无数兵卒为之击倒。如此穿行不休,几百尊几可横扫万军。长生军训练已久,虽阵脚散乱,尤可披其锋锐徐徐退往水边。所幸东海多滩涂,希壤忽浓,巨灵神兵以身重不便踏入,长生军大多得以返回海上沦月波舟。

此战出其不意,长生军虽未全胜,然泛海潜行之术堪称世间卓绝。南国所受惊骇自不必说,天师也遣使者前来倍加褒赏,并赐诗一首“暮泽平不动,芙蓉满正开。月晖沦水镜,一漾是舟来”。自此,接连有北方舟舫运来粮秣货殖至海岛。长生军不虑给养,乃加倍用心于舟武操练。

过一年,天师再发北击号令。此番北进,规模远大于前次试探。长生军倾巢而发,改从海北野穿灵水、渡湘水而入云梦泽,以图将南国中腰击断。天师未言巨灵神兵何所在,然长生子对天师安排再无疑意。

二番出兵一如前次顺遂,南国主力复不见于国内腹地,长生军未几日即击溃海北野与云梦野孱弱郡兵,旋即于云梦泽阅兵整饬。云梦泽中,长生军陈舰列营,周亘至江,船舰盖水,旗甲星烛。集合两日,长生军大部主力于云梦野江水之阳登岸,围攻南国虎关绝塞大营,欲将云梦江水两侧南军全数清缴,以成战前断腰之策。

不意其时南国大将二玄将军正在虎关营中,领军迎战。南军因正与北国交战,兵力抽往江淮边线,国内无兵,长生军得以趁隙偷袭,故尔一再得手。双方此番鏖兵,南军虎关中路军征伐有日已现疲态,长生军则以逸待劳坐收渔利,竟一战而胜,除破掉南军北伐中路外,并擒住曾大败伏敌王、挽救南国国运的二玄将军。长生子率意杀伐,令长生军斩二玄、屠俘虏于江畔以祭月。

沦月波舟子以职责在兹,不得亲自上阵杀敌,而屠俘之为仿佛借刀杀人一解己瘾,故尔对此兴致盎然,咸登舟顶围观。磨勒目不忍视,乃入沦月波舟内。耳听岸上大叫各营传兵杀人,顿时只闻刀响,大杀逾时。每刀声响过,众舟子辄欢声雷动。久之,声渐平息,磨勒知是已无俘可杀。俄而,江上歌声四起,却是长生军祭月已毕,歌以咏志:

孤轮起,三千夜城蟾宫里。

蟾宫里,琼浆落桂,霓裳旖旎。

银台遥看长空洗,姮娥邀众乘虚去。

乘虚去,玄兔凭轼,青鸾摇翼……

磨勒久闻此歌,但此际依旧血脉贲张,甚为长生军兄友大胜而欢喜。心中深处却隐隐有憾,细加审思,依稀是四字:杀降不祥。

南国接二玄战死、降卒被杀战报,举国震动。 东路御武将军忙从淮水撤兵,由江水下游设伏待敌。西路军也分兵一部,南至湘水截断长生军往海北野之退路,并尽出芙蓉原与云梦野水军舟舫,将长生军逼入江水下游伏兵所在。南国上下同欲,左右钳击,誓欲全歼长生军以报二玄之仇。

前次沦月波一战成名,南国已反复细究推敲,终于定下应对之策:于江水下游最窄、去江口不远处之江阴段设伏,先以巨幅牢固渔网垂挂于江中,复以大铁索环扣成网,于渔网下游不远处依旧垂挂;再于两岸埋伏数千艨艟小船,各载渔网若干及牵机曲两枚,静候沦月波被网罗困住时,将牵机曲沉入水中轰击,并补投渔网。此外另在江侧山谷摆却月弩阵,专攻长生军水面大舟。基于此策,过往一年不安台已备好丝网无数面、铁网几十张、牵机曲几万枚之数,只欠沦月波前来。此次钳攻令下,御武将军亲自于江阴咽喉布局压阵。

长生军这厢,于云梦泽忽见大批军舰由上游芙蓉原沿江而来,知是南国水军主力,却不以为意:南国主舰“连舫”虽巨,与“八槽十丈”相比并无多让。然船阵未接,连舫上突发呼哨巨响,一条条贯空火练从连舫上蹿出,越江直击长生军众舟甲板重楼,继而霹雳般轰然爆炸,复有无数弹丸、蒺藜飞出,四下击杀军卒、爆裂船壁。长生军有闻却月弩者,却从无料想却月弩出现于水军战阵,短时间损伤众多,军心大乱。继而,有斥候探报,湘水来路已为南国水军云梦部截断。长生子览观局势:战船于湘水中腾挪不便,疾行暗渡尚可,如正面对战,须同时防范岸兵,一旦缠斗其中,后方连舫赶到,势必覆没于斯。乃当机立断,令水军舟船并沦月波,尽速向宽阔江水下游撤走,重回海上,寻机再起。南国水军以连舫领队,蹑后追击,间以却月弩轰击驱赶。长生军先头船队终于到达江阴之地。

磨勒于云梦泽接水画角之令,以其沦月波舟队为水下先锋全速入海。虽未知水面战事如何,然念及漫长江水之不可测,磨勒心内隐有不安之感。及至接近江阴,心知江口去此不远,心下乃安。恰在此放松一刻,沦月波忽然失控翻滚于水中,众舟子军卒在舟中亦立足不稳,上下翻覆,无不魂飞天外。急查乃知是水中有罗网,沦月波正是为此丝网所绞。正昏懵无措间,舟身钉锒有声似是撞到铁物,继而听到舟外更有接连撞击之声,却是更多沦月波进入彀中。

同此时,长生军江面首船正疾行,舵工忽发大喊:江中有铁索连环!话音方落,船已撞入索网。后接之船尚不明事,疾速驶来,接连入网。铁网为之断,各船合网半沉半浮漂往下游,仅百米间,复有第二网,再隔百米复有三网以至四网五网,去海之路层层叠叠俱是罗网。受阻之船既多,则继来之船难免冲撞,于是江面轰响人声喧哗,舟碎频频。前队渐慢,后队正疾,长生军船队缩至十数里之内。

黄昏时分,残日如血。最后一批长生军船队亦由南国水军所载却月弩驱至江阴,短短江面舟船愈万。但听隔江两岸接连炮响,江边设伏却月弩齐齐向江中长生军战船倾泻牵机曲,上游赶至众多连舫大军也摆开一线,全力攻击。一轮齐射方过,岸上再发号炮,数千只艨艟战船疾如箭发,扑向江心,各个投放牵机曲于水下,继而调转船头,撒网而撤,断不恋战。牵机曲于水中炸开,密如爆豆,数不清沦月波被炸的粉身碎骨。艨艟方退,却月弩哮声又起。如此交错攻击,水上水下,一派通红,长生军船队如沦炼狱。

磨勒所控沦月波舟先陷入丝网,复为后舟撞击,再为牵机曲轰炸,短瞬即崩解。舟身甫碎,磨勒驭气由裂舟潜游而出。只见水下四方,数不尽沦月波残骸,阻于江心层层丝铁交织之罗网,劈折龙骨,叠架枝杈。接连间,仍不断有上游沦月波舟为牵机曲击碎,江水泱泱,推送而来,冲撞挤压前时所垒舟骸,于水下亦轰震如雷。复抬眼水面,赤光耀目绵延十数里,如红日照彻大千世界,却正是水上千万艘长生军战船同为牵机曲击中者,沐火爆燃,吱嘎有声。

水下山积残骸间,无数长生军士及舟子们,或已然溺亡浮于江流渔网中,或正躲避入水牵机曲爆裂弹丸而力竭腾踏。动静人影充斥舟骸内、水流间,无一隙地。

磨勒亲眼见得日间兄友堕此血火之途,心中悲恨已非刀绞所能描摹。

正振臂上浮之际,忽然一股急流冲落,原来是一人由重楼船顶极速坠水,落于磨勒头顶。磨勒闪身定睛细查,大骇巨震,此人却是长生军总首领,长生子。但见中额为一箭洞射,虽未毙命,已在左右之间。磨勒急急接住其下沉身躯,推至水面。长生子所中乃为火箭,虽射入脑,却因箭镞火烫得以封住血脉,一时间未便夺命,此时回光返照猛睁双目。

磨勒只见长生子挣扎间掏出一只小金印与一面铜镜,正是见月之光镜与长生无极印。长生子翻覆镜面,将金印摩挲按入背面镜钮,刹时间,一股湛然清光于镜中闪耀,旋即击入水下,并散播开来。镜光逐一穿越水中上下数万名于生死关头挣扎的长生军士们,一而百百而千千而万,光芒流澈。无数爆燃舟船照彻之火色江水,掩映流光,恍若金花银树。少顷,凄厉号呼声于虚空中涌起,却是光流回缩,复归于镜内。俟江面终无余光,江中长生众军亦渐无生息。南军乘艨艟小船有接近光流者,恍惚见镜光于生者间搜魂掠魄,骇然大惊。

磨勒见长生子力乏,乃搭其手共持铜镜。待光流集毕,正欲将镜面按于心口,南军新一轮众弩齐发,毕其攻于镜光回缩处江面左近,磨勒与长生子四周江涛翻涌冲天。于此激荡下,长生子一气不接溘然而逝,双手松垂,金印从镜钮脱离。铜镜失去金印灵枢,所掠精魄不受控驭,猛然华光倒涌,鬼哭神嚎声中,辅持铜镜的磨勒被此光华打在正面,失去知觉。光华俱为磨勒七窍吸入,贯涌继至消逝。

磨勒复沉入水底,竟为飘忽潜流所托,泅离水中修罗场,逃出生天。待醒来时,已脱身安稳孤孑一身,而道内兄友死散无踪。自此,磨勒独行飘零世间,四方寻觅与己身一般逃生之长生人。为联络故旧,磨勒化身磨镜人,期冀得遇长生人“见月之光镜”。复于市井游走时,口发沦月波军众皆擅之鲸啸,心中期盼旧人远闻前来相见。然任凭山河云卷,巷陌荣衰,磨勒从此再未复见旧人。每年元夕,磨勒睹月思人,不免一番弹泪遥祭,纵歌而啸,歌曰: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至今年,已祭三百之数矣,自知岁月悠悠,旧人终不可再来。悲戚之情,不减而益增,遂有今夜情景。

饮者闻磨勒醉中言已祭三百次,考史载长生军年月距今确有三百载,惊以为仙。

翌日磨勒酒醒,见同饮者跪于身前求道,知前夜醉酒有所言,乃叹曰:“天师道法已非今世之法,且吾心在于追往,不在于拓新,此事休言。然镜者道家之宝,药者五石之精,磨镜药原本若非天师兄弟,皆不外传,但你我相处有时,今且遗磨镜药方与汝,以怀共醉之谊。”言讫飘然而走。

自此磨镜药流行于人世,而不复得见昆仑奴磨勒于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