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蹲下来,用孩子的高度看世界
- 谷卓
- 3472字
- 2021-02-02 17:38:03
拥抱刺猬:孩子发脾气时不强碰,引导孩子做自己情绪的主人
过年休假期间,我们长时间住在外婆家。一天,午睡时间到了,我铺好地铺,准备要两岁的Jivan躺下来休息。可是,已经开始会看脸色的Jivan还想玩,他很有主见地公然在外婆和小姨面前挑战我。
“不要!我不要睡觉。”他自顾自地轰轰轰,继续配音玩轨道车。婆婆们都跟着好说歹说,想让Jivan放下手边玩具,躺下睡午觉,我顺势把灯都给关了、窗帘拉上。
他开始气急败坏地冲到我跟前,抗议式哭闹:“宝贝不要睡觉、不要睡觉!宝贝要出去看鸭子!”
我看着他,淡淡地说:“时间到了,你要睡觉,我们休息一下就可以再起来玩,妈妈陪你玩。”
本来这么沟通都能见效,于是我便作势躺下,一如往常当喧嚣中的一抹优雅,想说看我这样,应该就无可奈何地摸摸鼻子跟上了吧!殊不知,这次他“人来风”了。
他知道要午睡,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他脑筋一转,换了他的坚持说:“宝贝要回家去睡觉!要回家睡!”他抓起他的鞋子,还找到玄关椅坐下穿好,接着是不断来回于门口和我打地铺的地方,对我哭喊:“宝贝要回家睡觉!”
这期间,外婆和小姨都上前关切过,但Jivan依然故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反而在她们面前哭得更加凄惨。我示意长辈先去休息,让孩子发泄一下吧!
大约僵持了二十多分钟,搞得我也优雅不起来,理智线就快断了。我把Jivan带到门旁说:“你想回家睡是吧?”
“是!”他大声宣告。
“我知道你想回家躺自己的床,但妈妈现在不想回家,我要在这里休息!”我明确表示立场与坚持,把他带到门边,给他选择。
一个先是不能选择的“现实告知”:“宝贝现在要去,就只有自己去,但是你不知道路,我会担心。”一个是午睡之后可以做的两个选择:“我牵着你一起去地铺睡觉,妈妈在旁边拍拍你,等睡醒,看你想要一起去散步,还是要一起玩轨道车,妈妈都陪你。”大人得先柔软自己,就算坚定地踩稳立场也不代表会有冲突,当教养者展现长者的智慧,不和孩子强碰,缓和自己的语气并释出善意,才能引导孩子也一同冷静。
Jivan犹豫了,停下哭闹认真思考,自觉自己对于第一个不能选的“现况”是吃亏的,他“试探性”地踏出门,不过,看到我真的没有要一起去后,他啜泣着,主动牵起我的手进门午睡。
一切都要落幕的时候,既没能继续玩又不能回家睡的Jivan,看着我躺的枕头再度欢了起来。他要睡在我躺的枕头上(天啊!这是故意给我找麻烦啊!
“不,这是我睡的,我给你准备了小的!”我从不因孩子哭就心软“弃守”,然后Jivan又号啕大哭了起来,眼泪簌簌地从侧躺的左脸颊滑了下来。
我问他:“你现在很生气是吗?”
他用力说:“是!”
既然能够指认自我当下的感受,于是我决定让他面对自己的情绪,把情绪控制的能力交还给它的主人。
我把Jivan的棉被包好,再把他推远向另一侧,说:“那你在这边生气。你可以生气!等你生完气了,我再来跟你讲话。”他愣了一下,我重复:“你可以生气。”说完,我便离开现场,自己也去厕所冷静。
接下来在厕所,我听到的不是Jivan的哭声了,是他大声嘶吼的叫声,掺杂他小声低语“我好生气”之类的话。大约喊了两三声后,就是一片安静了。当我走出厕所看见他时,他还是在棉被里,只不过坐了起来,又是泪又是汗的,静静地望向我将出现的方向。
“生完气了吗?”我问。
“生完了。”
“我们可以睡觉了吗?”
“可以。”
“妈妈握着你的手好吗?”
“好。”然后他伸手过来,三秒入睡。
我想,最后他如此甘愿,除了哭累了,更是因为他“总算”感到,可以为自己做些什么了,并掌有“如何做”的自主权。
坏情绪来了,那就指认它、接纳它、克服它吧!
父母亲也接纳孩子的情绪,与其同调,觉察情绪带来的阻碍,调整回应方式,孩子也会从父母的理解中,生出内在的幸福感。
人人难免会有上火,或因外在遇到的事件而发脾气的时候,学习怎么控制它,甚至不让台风尾扫到他人,而非压抑与否认,却在潜意识里仍被它左右,这是我们毕生的功课。
我见过许多大人,无论出于方便还是出门在外想快点息事宁人,总是一味地用“满足孩子的想要”来平息闹脾气的孩子。孩子哭着要养乐多不走,大人“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买给你”;孩子屡劝不听就是要骑公园其他人的自行车,大人硬是抱下来并说“妈妈给你买个新的”,其实,这样立即“粉饰太平”的处理,都没有深入核心,反而会强化孩子用这样的方式得到想要的,并持续出现诸如此类的的行为。
爱,不是“满足”孩子所有的需求,他对你的予取予求,总是以自我中心的思考模式,只会延伸出更多的教养问题。
在我刚接手的班上,曾经发生这样的小事件:一男一女两位学生在其他任课老师上课时私自换位,方便聊天,被身为导师的我看见后,在下课时要求他们解释,男同学支支吾吾的同时,没想到那位女同学什么话也不说,嘴里碎念、动作粗鲁,发出桌椅撞击声后,脸很臭地收拾好书包,马上就调头走人,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叫住她,她头也不回继续走,眼看她与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就要离开众多学生和我的视线了,我不得已提高音量,喊她的全名,慎重请她“站住”!旁边的同学连忙抓住她,要她停下来跟老师解释。
男同学见状,连忙说道:“老师!你先不要生气,她心情不好!是我的错,是我逼她跟我换位子。”
我说:“心情不好,不代表可以如此不尊重人。我一开始发现你们换座位时并没有生气,我只是需要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不能做的事,你们偏要做,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是我不了解的。”
女同学已经被负面情绪环绕,这个时候如果还继续让它像颗毒瘤般在体内滋长,累积更多因外在事件诱发的坏情绪,那只会把自己逼到一个心灵生病的状态,若碰上一个也听不进去解释的老师再误会她、责备她,就会演变成师生对立的恶性循环,没有人愿意聆听彼此,事件也无法圆满处理。
我肯定了男同学勇于承担的勇气和道歉,也再次郑重告知他“有任何需要请先询问,而非为所欲为”这个症结点后,我才一对一与这位女同学谈话,让她在同学面前有台阶,也便于我单独谈话以敲开她的心房。
“我知道你刚才那样的态度,是因为你心情不好,你怎么了?”话一出,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下。
我先释出关怀,接纳她的负面情绪,并表示愿意理解她的状况,她才能够跳脱出刚才被我大声震慑的感受,懂得我是出于不得已的。虽然到最后,她只稍微透露是因为好朋友之间的事件让她心情不愉快,但她对于被坏情绪围绕而做出“不尊重老师”的不理智行为道歉,在她离开前,我摸了她的头一下,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倘若她站住时,我当着大家的面对她一番指责,她的情绪不但不会得到安顿,更会连带造成师生相处与班级管理上雪上加霜的后遗症,而她后续不合作的态度,也可能被设定为“问题学生”。这个青少年时间的女生正是处于“过不去”的节点上,她不一定需要其他人介入来替她处理让她不开心的事件,但有人能触碰到她的心,便能使其软化,这股温柔的力量已足够开启沟通的可能性,让一位有思考能力的高中生静下来反省被情绪牵着走的行为是否得宜,不站在对立而是引导者、聆听者的位置,“教育”这件事才有办法施展出最大的效益。
Jivan在我指认出他的情绪后,便是孩子感到“被理解”的第一步,光是“被理解”,就足以让他感到不孤独,感到妈妈与他的心理状态是正向能量的流动,他个人的存在是被看重、有分量的。同时,也让他惊觉、警惕自己,他正处于什么样的负面情绪中。
第二步,是允许孩子有情绪,并引导孩子用不危险的方式宣泄,训练他用“解决问题”的思考习惯,想想自己该怎么办,而不是我告诉孩子该怎么做。这时的孩子,已经因为“被理解”而能够稍微冷静了,或许“想要的事件”仍没有被满足,但是,当孩子认真做自己的情绪的主人时,他便不会困在“欢喜”或“任性”的旋涡中打转,使双方都难受。唯有在稳定、欢愉的情绪下,孩子才容易接受“没有得到我要的”的事实,同时也能合作于教养者所坚持的原则。
拥抱如刺猬一般的孩子吧!他浑身短而密的刺虽然会弄疼了你,但那唯有在遭遇敌害的时候,才会将刺朝外,用以保护自己;我们是教养者不是对立者,懂得正确拥抱刺猬的方法,才不会弄伤了自己,也不会让我们的小刺猬因武装而感到孤单了。
处理情绪远比处理事件来的重要!
其实,人人皆如此,在各种关系之中,我们不是真的非要得到什么,而是希望有人能够真的用心懂我。受挫了、沮丧了,不是“这又没什么,别在意”的安慰话,而是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接纳低潮,让度肩膀,让最脆弱狼狈,甚至长满“刺”的自己知道,即使没有达成目标,我仍是被爱着的。
一个人之所以能内在情绪平稳且快乐,是因为他了解并懂得自我排解不好的情绪与想法。学龄前的孩子正是开始学习做自己情绪的主人、灵活管控“情绪力”的时机。这次“挑战理智线”的经验,使我更确信,不能让孩子失去为自己搭建“情绪网”的机会,以免“漏接”了未来单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