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学术精华

第一节 调脾胃以安五脏

李德新教授熟谙经典,博采众长,融贯古今,汇通中西,治学严谨,临床经验丰富,长于治疗内科难治性病症,在学术上,主张调脾胃以安五脏。李师一生致力于脾胃学说之研究与探索,造诣精深。目前难治性疾病的防治研究是当代国内外医学界面临的重大课题。对难治性疾病,如慢性萎缩性胃炎、溃疡性结肠炎、晚期恶性肿瘤、扩张型心肌病及代谢综合征等,仅应用西医学手段进行治疗则较为局限。中医学以其独特的理论体系、丰富的实践经验和显著的临床疗效见长。李师认为“土为万物之母”,脾胃居中焦而主运化,为五脏六腑之枢纽,气血生化之源泉,乃后天之本。脾胃健运,则可化生水谷精微,运达周身,精神乃健。脾胃弱失,则脏腑不安,正气不存,邪有所侵,变生诸疾。李师根据脏腑相关理论以及脾胃为后天之本的理论,以“调脾胃安五脏”立论,对难治性疾病进行诊疗,收到极佳效果,蜚声国内外。
李师“调脾胃安五脏”的学术思想源于对秦汉至明清脾胃学说的发展及形成过程的深刻理解。李师就脾胃学说的学术思想源承主要有三家:一是张仲景阐述之脾胃学说的实证;二是李东垣阐述之脾阳(气)虚之证;三是叶天士阐述之脾胃阴虚之证。尤其是李东垣、叶天士二家,一补阳,一补阴,开后世医家两大门派。李师调理脾胃取法于李东垣之温补,叶天士之温润,熔温补升降于一炉,每多效验。李师一生以大医精诚为行医准则,对医术要求精湛,孜孜不倦。李师常云医乃活人之术,需精熟方可救人,对医理要博熟精深,对医技要熟练精湛,精才能灵活变通,妙识通圆,熟才能心领神会,窥其奥旨。中医学浩如烟海,李师认为必须持之以恒,勤奋苦读,熟谙经典,勤于实践,才能学到中医的精髓。数十年来,他潜心研读经典著作,善于博取众家之长,又提倡师古而不泥古,着眼医学发展前沿,注重与西医学结合,致力于中医学发展与创新。精于辨证论治、潜药组方,寓防于治,积累了宝贵的临床经验。他擅长于中医内科,临证以调理脾胃为特色,以治疗肝胆、脾胃、情志疾病及疑难杂症见长,擅用经方,疗效显著。李师在临证思辨中着重强调三点。一是要病证结合,辨病(西医)与辨证相结合。在西医明确诊断的基础上,以中医理论为指导施治。二是辨证论治,西医暂时难以诊断的疑难杂病,在明确中医疾病诊断的基础上,进行辨证论治。三是审证求因,在辨证论治过程中,善于抓住主症,以主症为基础分析病因病机,继之以审因(机)论治。
脾与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气机升降的枢纽,是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重要脏腑之一。我国古代医籍有“内伤脾胃,百病由生”,“胃虚则五脏六腑、十二经、十五络、四肢皆不得营运之气,而百病生焉”的记载。脾胃是元气之本,濡养五脏六腑,若脾胃虚弱或受损,导致气血不足,则内不能维持身心之活动,外不能抵抗病邪之侵袭。因而临证中李师时时注重调脾胃以安五脏,诊他脏不忘脾胃。

一、脾与肝

木能疏土,相克为用,理脾以助肝之疏泄。
李师认为肝主疏泄,分泌胆汁,输入肠道,助脾消化。肝主疏泄是保持正常消化吸收功能的重要条件。所以,脾得肝之疏泄,则升降协调,运化功能健旺。脾主运化,为气血生化之源,脾气健运,饮食精微充足,才能不断输送和滋养于肝,肝才得以发挥正常的作用。总之,肝疏泄通畅,则脾胃升降适度,运化正常。病理上,肝脾病变常相互影响。正如《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云:“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若肝失疏泄,气机郁滞,易致脾失健运,形成精神抑郁,胸闷太息,纳呆腹胀,肠鸣泄泻等肝脾不调之候。脾失健运,也可影响肝失疏泄,导致“土壅木郁”之证。同时肝主藏血,脾主生血统血。脾主运化,赖肝之疏泄,而肝所藏之血,又赖脾之化生。脾气健运,血液的化源充足,则生血统血机能旺盛。脾能生血统血,则肝有所藏。肝血充足,则疏泄正常,又能增强脾之消化吸收。因此,肝脾两脏,互相协调,共同维持血液的生成和循环,以供人体生理活动的需要。若脾气虚弱,运化无力,则血的化源不足,或脾不统血,失血过多,均可累及于肝,形成肝血不足。
代谢综合征是心血管病的多种代谢危险因素(心血管病危险因素)在个体内集结的状态。代谢综合征的中心环节是肥胖和胰岛素抵抗,其重要组成成分为肥胖症尤其是中心性肥胖、血脂异常以及高血压,但它所涉及的疾病状态尚包括非酒精性脂肪肝病、高尿酸血症、微量白蛋白尿等。本类疾病多为病情复杂、病程缠绵、变证多端的慢性疾病,李师治疗此类疾病,注重中医的整体观念,由内及外,标本兼治,以调整五脏六腑、气血阴阳。首先重视补益脾胃在治疗中的作用。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胃健运,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方能得以濡养,而且水谷化生荣卫,故治法本乎气血;肾为先天之本,藏精气,寓真阴真阳,为生命之原本,治法本乎阴阳。其次疏泄肝气以调畅周身气机,李师通过调理肝气,使情志舒畅,协调五脏气机升降出入运动,维持气血、津液的正常运行,调控机体,使之达到动态平衡,从而预防代谢综合征的发生和控制本病的发展。因为情志条畅对于机体气机的正常运行非常重要,如果情志不畅日久则易导致脏腑气机紊乱,阴阳气血失调,也可损伤人体的正气,导致多种疾病的发生。故李师常嘱患者要调养精神,优化性格,增强心理调摄能力,使体内气机调和,从而起到益寿延年的作用。

二、脾与心

母子相生,火土互用,补脾以益心血。
心主血脉,脾为气血生化之源。心血靠脾气转输的水谷精微化生,而脾的转输功能又赖心血来滋养。脾气健,化源充足,心血充盈;心血足,脾得濡养,脾气健运。所以说:“脾气化液而生血……故曰生化之源。心统血者,脾气化液入心而变见为血也。故虽心之所主,亦藉脾气化生。”(《济阴纲目·论心脾为经血主统》)李师认为若脾失健运,化源不足,或统血无权,慢性失血,均可导致血虚而心失所养。此外,劳神思虑过度,既耗心血,又损脾气,亦可形成心脾两虚之候。血液在脉内循行,既赖心气的推动,又靠脾气的统摄,脾能统血,使血液循经运行而不溢于脉外。“脾统血,血随气流行之义也。”(《医碥·血》)“血所养丽气,气所以统血。非血之足以丽气也,营血所到之处,则气无不利焉。非气之足以统血也,卫气所到之处,则血无不统焉,气为血帅故也。”(《张聿青医案·卷十二·风痹》)可见,血能正常运行而不致脱陷妄行,全赖心主行血与脾主统血的协调。若心气不足,行血无力,或脾气虚损,统摄无权,均可导致血行失常的病理状态。
李师临证中对扩张型心肌病辨证时注重抓主症而定脏腑寒热。扩张型心肌病多以心悸、怔忡、胸闷为主要临床特征。病在心而及于脾肾,累及气血。温补心阳,补益脾气为其主要治则,并根据随证主次而灵活变通。李师认为心为阳脏,五行属火,又称火脏。心之阳热之气不但可以维持心脏自身的生理功能,而且还可温养全身,维持正常的生命活动,使其生机不息。若心阳不足,温煦无力,既可导致神失所养,精神倦怠,又可使血脉瘀滞而影响周身血液运行,故应以温补心阳为基础。其次心脾相关,脏腑传变,心病传脾,脾病传心。如《古今名医方论·卷一》云:“心以经营之久而伤,脾以意虑之郁而伤,则母病必传诸子,子又能令母虚,所以然也。其症则怔忡、怵惕、烦躁之征见于心;饮食倦怠、不能运思、手足无力,耳目昏聩之征见于脾。”故治疗之时宜调脾护心,在补益心气的同时不忘调理脾气,以恢复气血之生化。同时心阳不足,运血无力,脾气不健,气血乏源,因而此病多见气血失和,气阴两虚之表现。《难经·二十二难》云:“气主煦之,血主濡之。”气属阳,血属阴,一阳一阴,相互维系,乃保生命运动不息,故气血失和则百病变化而生,因此李师临证时十分注重益气养阴、调和阴阳。

三、脾与肺

母子相生,木金互用,调脾以宣畅肺气。
肺主行水,《素问·经脉别论》称其“通调水道”,以其宣发与肃降作用输布水液。又因肺为华盖,在五脏六腑中位置最高,参与调节全身的水液代谢,故称“肺为水之上源”。脾主运化,具有吸收、传输及调节水液代谢之功。又因脾居中焦,凡水液之上腾下达均依赖脾的转运,为水液输布之枢纽,所以言其为制水之脏。肺为贮痰之器,脾为生痰之源。李师认为脾主运化水湿,肺主通调水道。人体的津液由脾上输于肺,再通过肺的宣发和肃降而布散至周身及下输膀胱。脾之运化水湿,赖肺气宣降的协助,而肺的宣降又靠脾之运化以资助,两者相互合作,参与体内的水液代谢。如脾失健运,则水液停聚,就会酿湿生痰,甚至聚水而为饮为肿,犯肺上逆而为喘等。是病其标在肺,而其本在脾,故有“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之说。
肺与大肠相表里,若肺失宣肃,则必然影响大肠传导失司的功能,以致腑气不通,从而发生泄泻。如对于溃疡性结肠炎,李师认为本病病位在肠,与肺、脾密切相关。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脾主升,胃主降,胃气不降则肠腑传化失常,壅滞成病。六腑以通为顺,若大小肠气机阻滞不通,则胃气受阻,难于通降,而胃气不降,又可影响大小肠腑的传导、分清泌浊的功能。本病初起多由饮食不节,服食肥甘厚味而使湿热内生,下注瘀腐于大肠,或外邪内侵,毒邪隐于肠内,而致泄泻。脾受其困,失于运化,气机不通,故临床常出现腹痛腹泻、脓血黏液便,虽然有些患者出现面红、潮热、五心烦热等状若阴虚之证,实为湿热困脾所致,切不可盲目应用滋阴之法,以防闭门留寇。同时此病根本乃为脾气不足,中阳不振,故脾失健运,不能运化水谷精微,湿邪留驻,黏腻难愈,病情迁延不愈。故泄泻日久,便血无数,或久病缠绵以致脾气下陷,脾不升清,大肠气虚下陷而见后重者,又当治以补益中气、升阳举陷,重用甘补温运之剂等。而胃肠之气贵在条达通畅,气滞则易成病。故本病早期,元气未虚,又夹气滞者,可推荡之,泻滞而通腑,使瘀滞随大便而除,恢复胃肠功能。

四、脾与肾

先天与后天相互资生促进,温先天以激发后天。
脾主运化水谷精微,为后天之本。脾的运化功能,必须得到肾阳的温煦蒸化,才能健运。肾精又需脾阳不断地运化水谷加以补充,才能充盛。两者相互资生,相互促进,以维持人体的生命活动。“脾为后天,肾为先天。脾非先天之气不能化,肾非后天之气不能生。”(《傅青主女科·妊娠》)先天温养激发后天,后天补充培育先天。李师认为脾肾的关系,反映在病理上,脾虚气弱与肾精亏虚,中阳虚损与命门火衰,常可相互影响,互为因果。而脾主运化水液功能的正常发挥,须赖肾阳的温煦蒸化。肾主水而司开阖,在肾气肾阳的气化作用下,主持全身水液代谢的平衡,又须赖脾气的协助,即所谓“土能制水”。脾肾两脏相互协同,共同完成水液代谢。在病理上,脾虚失运,水湿内生,经久不愈,可发展至肾虚水泛;而肾虚气化失司,水湿内蕴,也可影响脾的运化功能,最终可导致腹胀便溏、尿少浮肿、畏寒肢冷、腰膝酸软等脾肾两虚、水湿内停之证。
我国古代文献记载有:“脾肾不足及虚弱失调的人,多有积聚之病”,“壮人无积,虚人有之”,“积之成也,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说明肿瘤的产生是在正气亏虚、脏腑虚弱的基础上,内生的病理产物与外邪相搏,致使气滞血瘀,毒聚痰结,久而成积。肿瘤晚期患者,以脾肾虚损为多见。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脾肾虚损则可见毛发枯槁、面色失华、大肉尽脱、萎软无力等一派虚损之象。李师认为恶性肿瘤初期邪盛正虚不十分明显,多可见气机不畅等病理变化,多由情志抑郁,或思虑过度,伤及肝脾,肝失调达,脾失健运,周身气血运行不畅,气滞后,见瘀阻,又加重气机阻滞,如此恶性循环,可引发癌病。故初起当从条畅气机入手,用疏肝解郁、理气健脾之法。中期气血郁结,痰瘀互阻,易耗气伤阴,正气不足,故多为虚实夹杂之证。李师治疗此阶段癌病时,多在补益正气的基础上,加以适量行气活血之品,以求攻补兼施。进入晚期后,往往正气大伤,阴阳俱损,气血亏耗,李师认为此阶段机体内各个系统均严重失调,已不耐攻伐,当以补益为主,兼以祛邪,扶本固元,以抗邪气,提高其生活质量,故当辨阴阳气血耗损程度,遣方用药。

(于 睿 倪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