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归心中电闪:是了,上面的男人就是太监李彦无疑!哎,不对,既然是太监,怎么还会玩女人?云北归没读过书,对这男女之事也见得少,想破了脑袋也是不懂。
李彦一边“呵呵”怪笑,一边问道:“京师第一名妓,舒服不舒服?说!”污言秽语,嬉笑不止。
那女子自然就是范丽华了,此时一边呻吟,一边求饶道:“李公公,李公公,您饶了奴家……”声音逐渐转为凄厉,显是痛苦不堪。
云北归此时可谓义愤填膺,肺都要气炸了!这太监欺负过自己好几次,打伤过燕王妃,现在居然在小爷头上欺负女人!胸中气愤难平,刚猛无比的热血男儿云北归,此时就如火炭一般,灼烧得自己几乎就要原地爆炸!
云北归哪里知道,这李彦本就是武当弟子,在武当山值守炼丹炉期间,趁师弟睡着后将其打昏,然后盗走了方寸乾坤炉里的所有丹药,连夜转移埋到山中一棵大树下,回来后伪造了失窃现场,并将自己打伤装昏迷。第二天事发,师父马建成震惊之极,狂怒之下就要亲手杀了他们!他们苦苦哀求,其他师兄弟也帮忙求情,说他二人丢失丹药确有过错,但错不至死,何况追查窃贼才是当务之急。李彦本就是马建成徒弟之中武功最好的。马建成冷静下来后,心里也不忍下手,最后决定,将二人逐出武当山。
这下正中李彦下怀,他来武当本就抱着投机之心,仗着天生聪明,学武极为上手,不到五年,武艺已经高出师兄弟不少,正琢磨着伺机下山追逐功名利禄呢。他平日观察,知道师父马建成对这炼丹术极为热衷,炼制的外丹,早晚服用,似乎极为受用,心里痒痒,想着临走之前偷来一些。
李彦被逐出武当后迅速下山,在一个半夜潜回,找到那棵大树,挖出外丹,逃之夭夭。下山之后,他依然练功不辍,同时也学着师父早晚服用外丹。一次他服用了一颗紫色丹药,孰料,很快便觉出气血不畅,经脉运行紊乱无序,人也无法站立或坐正。他在山上学艺日久,知道这是意通八脉的关键时刻,换作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他按照偷来的经书所述,取坐势,二目垂帘,含光凝神,闭口藏舌,心不外驰,一意归中,待气息调匀后,用鼻根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醒了过来,醒后觉得周身经络气血通畅,精力充沛,十分惬意,只是脸上烫得厉害,照了镜子才发现脸色竟已蜕皮粉化,满脸都是紫色,面容已和从前大为不同。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他方便时才发现自己的阳具居然消失不见了!惊骇之余,四下乱摸,始终找不到,不过,尿液倒是顺着一条缝隙潺潺流出,竟如女人一般!
李彦惊愕之余,灵机一动,就进宫当了太监,谋求以此升官发财。在做太监的几年内,由于他聪明机警,加上拳脚功夫又好,很快得到重用,更被太孙朱允炆秘密指派到北平截杀燕王奸细。截杀云北归(狗剩儿)、何富贵失败后,他逃回京师,一路上,自然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哄骗朱允炆。在他嘴里,自己孤身入敌穴,查清了燕王的军事部署和联络方式,还将燕王妃的所在及承担任务一一说了。
此时,老皇帝业已驾崩,朱允炆始终下令秘不发丧。他得到线报,司礼监太监冯希文暗通燕王朱棣,于是便找了个借口处死了他。朱允炆早就发现李彦办事得力,武艺又高,迅速将其提拔上位,先是调到司礼监,派他去大宁宣旨,催促宁王迅速来京。李彦返回京师,回禀说宁王开始傲慢无礼,竟派高手与自己比试武功,不过见派出的高手都不是自己对手,宁王便再也不敢无礼,乖乖前来京师,云云。
朱允炆此时的消息来源极为有限,又亲眼见过李彦的身手,自然对他的话很是信任,司礼监群“监”无首,于是便将李彦提拔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在北平北运河,李彦为了胁迫云北归,喂了他一粒紫色丹药,说没有自己的解药他必死无疑云云。其实,李彦自己也没有解药,心里认定云北归必死无疑,解药云云无非是骗他为自己划船罢了。但他哪知道他走之后,张三丰亲自带回云北归,教他习练上乘武当内功外术,其自身潜能已经远超李彦,但是由于习练时日较短,任督二脉尚未打通,故而几次运功受阻,在如香阁外更是晕了过去。
云北归在床下醒来,经受淫欲之考验、怒气之勃发,体内真气上涌,经脉的流注从肺经开始,依次循环到肝经,再由肝经入胸,上行经前额到头顶,再沿督脉下行至尾闾,经阴器而通任脉上行,然后再回流注入肺经。渐次通了道家之三关——尾闾、夹脊与玉枕,行“周天”运转之意。躺在地上的云北归此时觉得四肢百骸通体舒泰,从未有过的惬意美妙,忍不住叫道:“太得劲儿啦!”
喊声一出,不仅惊动了床上的李彦与范丽华,也把困了许久的云北归自己吓了一跳:我能说话了!手也能动了,脚……
木板腾地跃起,李彦已有防备,急忙跳了开去。云北归慢慢站起来,只觉得小肚子烧得厉害,胸中更是有一股浑浊之气,憋得呼吸极为急促,更难受的还是脸,火辣辣的,从未有过的滚烫!
他定睛一看,李彦躲在一旁,目光惊异,自己右手边,双手反吊着一名女子,赤身裸体,已经昏死过去,想必就是范丽华了。
云北归见了李彦,恨恨道:“死太监,冤家路窄啊!”嗓音沙哑凄厉,竟不像自己原来的声音。李彦镇定下来,冷冷道:“阁下尊姓大名,还望赐教?”
云北归骂道:“死太监,几天不见就不认识老子了!”李彦警惕问道:“你,你是师父派来的?”云北归一想,自己师父张三丰只拜托自己一件事,那就是替武当派清理坏蛋,眼前的李彦,可不就是让自己最恨的坏蛋了!当下冷冷道:“师父说了,武当出了坏蛋,要我一定收拾了!”
李彦沉声道:“你,你,你也吃了紫色丹药不成?”一提这个,云北归再也忍不住,骂道:“你还装?”说着一个箭步蹿上来,出手如电,直攻李彦面门,想不到刚一迈步,就到了李彦面前,两人几乎撞个满怀!李彦一惊,云北归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他虽然在大通桥打架无数,可武林对决经验毕竟不足,登时一愣,呆在当场。
李彦瞅准机会,一招“仙人指路”直取云北归心口,这招出手奇快,是武当派功夫中少见的快招,而且力道非常,近距离袭击对手从不落空。
哪知,李彦右手一碰云北归胸口,犹如捅进一团棉花,柔弱无力,竟无着力之处!李彦变招极快,立即变为“顺水推舟”,双手顺势前推!
云北归眼见李彦一掌攻来,速度极快,心想:死太监功夫又有长进,小爷又要挨打了!可他明明打了过来,自己竟莫名其妙地几次避开,就像上次在悬崖看到的蛇躲避大鸟攻击一般!又见李彦变招,不自禁脱口道:“顺水推舟!小爷也会!”双手也顺势推出——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出手。
两个人,四只手,招式一样,力道各异,打在一处。云北归觉得死太监不过如此,甚至还听到对方胳膊“嘎嘣”响了一下,心里痛快,接着就是“双风贯耳”直取死太监头部,哪知,对方倏然倒地,两只手软趴趴搭在胸前,脸色极为痛苦。
云北归骂道:“几天不见,死太监怎地这么不禁打了!”他哪里知道,不是李彦功夫退步了,而是自己际遇非常,先是跟着张三丰练就武当内功,根据心法口诀时时修习,还吃了李彦本要害他的降尘丹,更在床下无意中气血循行,开通了奇经,意通了八脉,其中的任督二脉更是倏然打通,畅快异常!此时他的武当功夫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岂是这武当叛徒李彦可比的。
李彦挣扎道:“大侠饶命,孽徒知罪了!您老抬抬手,放过……”云北归想起燕王妃的嘱咐,恨恨道:“嫂子说的没错,放过你,你还干坏事!”心中却在犹豫,自己虽然爱打架,却从未害人性命,这李彦虽然着实可恨,可真要自己杀人,好像还是……
李彦费力爬起来,跪在地上,哭得凄惨异常,哀求道:“大侠,你我同出武当,您老看在同宗同门的份儿上放我一条生路,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看见云北归神情茫然,眼神犹豫,立即一招“金鸡独立”腾空而起,紧接着一招“仙人放剑”直取云北归天罡灵穴!
李彦其人本就聪明异常,在武当学艺也是极为刻苦,武当年轻一辈早已无人可及,入门太极十三式更是纯熟无比,可说是他保命的底牌。入门之时,师父马建成在一次练功时,告诉几位爱徒,武当功夫深不可测,可是正如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凡事所长,必有所短,切记武当功夫也有死穴,乃是天罡灵穴,与人比试武艺,切不可将其卖给对手。
李彦双掌虽然受伤,但知道现在是生死时刻,对方江湖经验明显不足,一旦明白过来,立时就会要了自己小命,此时不攻,更待何时?“仙人放剑”乃是武当派的标志性功夫,特点就是“快”与“准”,加上李彦的“狠”,可谓他闯荡江湖的必杀技!
云北归临敌经验不足,虽已看清是李彦卑鄙偷袭,却是反应不及,心里骂道:死太监,下三滥!闭眼等着被打中。
“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一声惨叫。云北归睁开眼,自己毫发无损,李彦却躺在地上,痛苦挣扎。云北归知道有人出手相救,拱手道:“大侠……”窗外响起一声低低的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云北归奇道:“大侠,您是大和尚吗?”窗外已经没了声音,四周归于寂静。
云北归回想自己和少林寺的唯一一次打交道,就是与成风、成化交手,并救下王骥,按说他们如果见了他,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不可能出手相救,而且听窗外人嗓音苍老,显是年纪很大,绝不会是成风成化。
云北归不及多想,看着躺在地上的李彦,恨恨道:“小爷有心放你条生路,你非要找死,也罢,小爷拿你开开荤!”两脚分开,起势,仍用对方的“仙人放剑”打在李彦身上,李彦嘴里“咕哝”两声,当场毙命。
云北归松口气,将吊在屋顶上的女子解开,放在床板上,拿件衣服盖在她身上。他心中气愤,朝着李彦尸体又狠狠踢了一脚,骂道:“龌龊腌臜,什么玩意儿!”李彦尸体被踢到床下,隐然不见。
云北归仔细回想,也想不起来自己明明在宁王与范丽华房外晕倒,为何却被点住穴道困在床下,更奇怪的是自己武艺好像一下就强了很多,甚至能轻易击败曾经可以随意杀死自己的李彦。想不明白就不再想,向来是云北归的个性,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宁王,要不然自己无法入宫,不进宫也探不到任何消息。当下,他走到床边,扳起范丽华问道:“哎,哎,醒醒……”
范丽华悠悠醒来,看见眼前的云北归,颤声道:“李公公,你饶了奴家……”话未说完,就又晕了过去。
云北归心里奇怪,嘴里骂骂咧咧道:“什么小娘们,竟把老子当成了死太监!我们怎会长得一样……”哎,对啊,她怎会把自己当成死太监李彦?莫非……
云北归找来镜子一照,吓了一跳,镜子里的人紫皮满脸,形容枯槁,真与那李彦有几分相像!自己本来最恨死太监李彦,现在可好,自己怎么长成了死太监李彦!今晚的经历可谓匪夷所思,完全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想,走一步,算一步,可是眼前局面应该如何收拾……
云北归出了门,尖着嗓子骂道:“都死哪儿去了!”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急急忙忙跑过来,裤子都还没提好,跑到云北归面前跪下道:“干爹,干爹饶命,您说,说让小的们放开玩,小的就……”云北归心道:“一帮死太监到妓院还能怎么玩?”板着脸骂道:“光知道玩,要误了小……咱家大事!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赶紧跟咱家回去!”
云北归起身下楼,两个小厮急忙搀扶,走出花楼,一辆马车早已等在门口,云北归正要撩帘子上车,一个小厮抢着撩开帘子,赔笑道:“干爹,哪敢劳您玉手,您请上。”
云北归坐在马车里,心里既新奇又兴奋,觉得比第一次坐轿去燕王府更加刺激——那次狗剩儿还是狗剩儿,这次,狗剩儿先变成宁王的太监云北归,再变成当朝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彦!
兴奋之余,云北归自然心里打鼓,这李彦行事做派他虽然见过,但要直接扮成他,自然并不容易。
云北归撩开车帘,一个小厮凑过来,问道:“干爹有何吩咐?”云北归学着李彦的慵懒,慢条斯理地问道:“猴崽子,知道今晚咱们出来干吗的?”那小厮急忙道:“知道,知道,出来探察民情……”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北归啐了一大口!云北归尖着嗓子骂道:“他娘的,不会说人话呀!”
小厮吓得战战兢兢,急忙道:“是,是,干爹出来为,为,太孙……”云北归听见“太孙”,浑身一机灵,低声喝道:“你闭嘴!你想让满大街的人都知道是吧!”
小厮急忙压低声音,颤声道:“干爹奉太孙令,秘密出宫将范丽华转移到行宫……”
云北归打断道:“那咱们办完了吗?”小厮小心回答道:“没,还没……”云北归再次尖声骂道:“那还不回去办!等着找死呢!”
小厮心里骂奶奶——云北归的娘自然就是他干儿子的奶奶了——委屈之极,嘴上急忙招呼车夫掉头返回秦淮坊。车驾到了楼下,小厮撩开车帘,云北归正要下来,忽然看见宁王被人架着走了出来。宁王此时已经昏迷不醒,搀扶他的人像是秦淮坊的伙计——正是他给了云北归一包迷香。
云北归心中疑惑,思忖之下退了回去,借着缝隙看见宁王被搀进轿子,很快隐没于夜色之中。云北归向小厮招招手,耳语几句,重新坐了回去。
云北归回到皇宫已是黎明时分。在从行宫回来的路上,云北归命令小厮上了马车与自己同乘,以查考为名义、提拔为诱饵,让小厮将太孙的情况、李彦自己的情况、宫中的各种规矩,一一问了个底朝天。小厮心里纳闷:虽说这位李公公是半路出家做太监,又一路火箭般当了司礼监掌印,可是好些规矩他是懂得呀!这不,就连“宫里除了皇上还有比我李公公还大的官儿吗”“你他娘的又算什么官儿呀”“我们太监要怎样上厕所撒尿”之类的问题也被问到,实在气闷至极。但是气闷归气闷,每一个问题自己都要认真回答,赔尽小心。
到了皇宫门前,小厮下了马车,低声对云北归说:“干爹,这个时辰太孙已经起来了,您老人家得复旨去了。”云北归学着李彦道:“知道了,猴崽子,一路上讲得不错,干爹很满意,以后会赏你,出去了你就给人说干爹我在查考你、要提拔你,啊?”小厮急忙道:“小的不敢,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去瞎说!”云北归还不放心,低声叮嘱道:“这几天,要是宫里没啥风言风语,干爹我就升你小卓子做什么掌班;要是走漏了风声,哼哼,你小卓子就去做小桌子吧,干爹我‘嘁里喀喳’废了你!”小卓子连连作揖,满口应承。
云北归点点头,放下车帘。车驾进门时,禁军守卫过来盘查。小卓子得了势,趾高气扬地训斥禁军首领。那首领并不与他争辩,却也不予放行。
云北归在车里听了半天,心情烦躁,撩开车帘骂道:“小卓子,怎么回事?进个门说这么半天!”小卓子赶紧凑上来,赔笑道:“干爹,那个死脑筋禁军首领非说什么非常时期,皇上严旨盘查,夜里出入皇宫必须要有御赐腰牌,否则……”
云北归递给他一块牌子,冷冷道:“有了这个,再不让进,直接打死!”小卓子捧了腰牌,气哄哄去找禁军首领。
禁军首领看了腰牌,冷笑道:“皇上多少年的规矩:半夜太监一律不许出宫门!我不知道昨晚当班的老黄为何放你出宫,可是遇着我,别管你是谁,今儿个就是不能进!”
小卓子气得回到马车前,一个劲儿拱火。云北归却冷静下来,问道:“这个首领是谁?为啥非要和司礼监过不去?不许添油加醋,实话实说!”
小卓子急急道:“干爹这个您还不清楚?这禁军崽子们向来看不起咱们太监,隔三差五就来找茬!”云北归不解道:“可是太监天天伺候皇上,你小子不是说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宫里最大吗?是不是你小子信口胡说!”
小卓子指天发誓,道:“干爹,儿子我句句实话呀!可是……”压低声音,“皇上爷更喜欢禁军,对咱太监一直防着,也就这太孙监国以来,对咱太监才变得好了,对您老人家更是没的说……”
云北归道:“也就是说,这禁军管事的只听皇上的,看不起咱们太监了?”小卓子使劲点头,补充道:“昨晚值班的黄兴林黄统领倒是与咱们一条心,时常到司礼监打个卯,露个脸,对您老人家更是好的。”
云北归点点头,心里快速盘算,笑着对小卓子说道:“猴崽子,想不想看戏?打人的戏!”小卓子不解,问道:“打人?打谁?”云北归一指宫门,问道:“这个禁军首领是谁?”小卓子道:“李维邦呀,最不是东西了!拿咱们太监不当人……”云北归冷笑道:“打的就是李维邦!”闪身下车,快步走到门前。
李维邦借着宫灯定睛一看,冷笑道:“看来小卓子没说瞎话,真是李公公半夜出宫,不知道所为何事呀?”云北归走到他面前,冷冷道:“咱家奉了密旨,出宫去干正事,现在急着回去复旨,如果耽搁了,不知道李统领能不能担得起责任?你脑袋上的帽子还想不想带、脑袋还要不要了?”
李维邦冷笑道:“奉了密旨,谁的密旨?皇上的还是太孙的?啊!”云北归一时语塞,旁边小卓子壮着胆子喝道:“旨意只有皇上才能下,太孙只能‘下令’。”李维邦自知口误,咳嗽一声,道:“禁军向来只听皇上旨意,其余一概不理!”
云北归高声道:“哦,那李统领的意思是不听太孙的命令了?”李维邦赶紧道:“哪儿有!你,你个阉货不要信口雌黄!”
云北归得理不饶人,高声道:“咱家揣着皇上的御赐腰牌,带着太孙的命令出来干正事,你个小小统领就敢拦截我什么拿印太监,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李维邦压力之下,反而镇定下来,冷冷道:“我李维邦自当了禁军统领以来,从来没见过什么太监半夜出宫公干,皇上早有严旨,太监不得半夜出宫,否则……”话音未落,脸上已被扇了一记耳光!宫门内外登时大乱!禁军副统领喊道:“全体戒备!有人夜闯大内!”
李维邦冷不防被云北归打了一巴掌,完全没加防备,气得直打哆嗦,却摆手制止了禁军的动作,并向副统领叮嘱几句,才转身道:“李彦阉货,向来有人吹嘘你武功了得,不把我们禁军放在眼里,今天李某倒要领教领教!”
云北归一拱手,道:“不知道胜了咋说,败了又咋说?打架也得有个说法不是。”李维邦不假思索,道:“你若输了,以后见了我都要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说一句‘我们阉货不是禁军的对手!’”禁军低声喝彩。
云北归不紧不慢,问道:“李统领要是输了呢?”李维邦一愣,禁不住仰天大笑,禁军兵士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李维邦笑完,冷冷道:“一个半路进宫的阉货,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就糊弄糊弄太孙罢了……”
云北归逮住话柄,喝道:“大胆李维邦,竟敢言语冒犯太孙!”一个巴掌随之扇了过去。
李维邦武将世家出身,父亲跟随洪武帝南征北战,军功赫赫。他本人完全不把太监放在眼里,听说这李彦进宫没几年,便火箭般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心里从不以为然,可是宫里近来传言,这李彦是武当高手,功夫竟在禁军所有首领之上——这是他李维邦最不能容忍的。刚才又被这太监扇了一巴掌,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认怂,李家的军功和全体禁军的荣耀都要被自己丢光了!他吩咐副统领带人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宫门,自己要好好教训这个红得发紫的太监!
李维邦眼见巴掌扇来,不闪不避,右手直接挡格,“哚”两手碰在一起!云北归手臂一麻,嚷嚷道:“嚯,大个子手劲不小哇!”李维邦心里更惊,自己右手臂当场脱臼,几乎要被震断!
云北归笑道:“再来啊,李统领!”李维邦咬着牙,左手拔出腰刀,疾步劈了过来。云北归闪身避过,一脚踹在李维邦右臂上!李维邦忍不住“啊”了一声,显是痛苦异常。太监们纷纷喝彩,小卓子更是带头喊道:“干爹威武,干爹威武!”
禁军不禁大哗——李维邦是禁军中有名的高手,却在“李彦”手下走不过三招!副统领挥手,禁军都亮出兵刃,准备群攻。叫好的太监们都吓傻了,立即闭了嘴,慢慢往后缩。
云北归毫无惧色,喝道:“李统领,单挑不行,要打群架啊?”李维邦向后一挥手,喝道:“都给我退下!”直起身,“再来!”
云北归本来生气,想要好好教训这李维邦,但见他个性耿直、为人讲究,端的是一条好汉,心里不免爱惜,于是道:“李统领,咱二人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咋样……”李维邦单刀一指,喝道:“你先赢了我这把刀再说!”一招“力劈华山”砍向云北归!
云北归心里主意已定,绕着李维邦腾挪脚步,太极步初学乍练,已经有了几分风采。李维邦学武出身,刚才一交手就知道自己今天必败无疑,可是眼前局面,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认输投降,唯有以命相搏!
云北归瞅准机会,使出太极步的障眼法,前后夹击李维邦,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不明究竟,只听得“啊”的一声,紧接着一个声音笑道:“李统领真不是白给的!武艺真是不赖!李彦佩服得紧!”
众人定睛看时,却见李维邦已经换成右手持刀,刀架在了云北归脖子上!只是他神情恍惚,孰无半点得意之色。
云北归慢慢将刀拨开,笑道:“李统领,今天打得痛快!我打了你一巴掌,你用刀制住了我,咱们算是打个平手,咋样?改天我请你喝酒!”
李维邦喃喃道:“好,好,喝酒。”云北归一拱手,道:“一言为定,我……咱家先去复旨了。”一挥手,带着一众太监进了宫。
此时,天已大亮。小卓子吩咐小太监将车驾归还御马监,自己为云北归引路,去向太孙复命,路上几次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云北归拉过他,道:“你小子想问啥,直接说!”小卓子赶紧道:“小的们觉得,觉得那李维邦不是干爹对手,是干爹让他的吧?”云北归笑笑,吹牛的毛病刚要发挥,忽然瞥见大殿前黑压压跪着一群大臣,于是问道:“小卓子,这些官儿们,大半夜不睡觉,还是起得这么早?”
小卓子满脸惊奇,随口道:“这些大人们在这里跪了几天了,昨晚出宫您不还吩咐绕路吗?”云北归自知失言,哼道:“咱家还不知道这个!掌嘴!”小卓子吓得一哆嗦,只好扇起了自己嘴巴子。
云北归冷冷道:“好了,以后问你啥你就答啥,哪儿那么多废话!”小卓子连连答应,肿起的腮帮子火辣辣地疼。
云北归又一瞪眼,小卓子赶紧答道:“是,是,是皇上爷病重,半个多月没上朝了,太医院的太医也都被留在宫里,大人们打听病情打听不着,都来找监国的太孙爷,太孙爷除了齐泰、黄子澄两位大人谁都不见,大人们不服气,于是集体跪到端本宫外,非要太孙爷出来对话!宫内宫外都说,说……”
云北归心中雪亮,故意道:“说什么?”小卓子壮着胆子道:“说,说皇上爷驾崩了!也不知道真假,小的可好久没见着……”
云北归喝道:“好大的胆子!信口什么黄!”眼瞅着跪着的大臣中有几位晕了过去,几个太监迅速快步上前将他们架了出去,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小卓子吓得跪在地上,辩解道:“小的,的,也,也是听说,干爹要问,小的实话实说而已,小的这就掌嘴……”云北归却扶起他来,温言道:“这些话跟咱家说说也就算了,别再出去乱说了!要不然脑袋没了都不知道咋没的!”
小卓子诺诺答应,爬起身来。云北归边走边说:“跟咱家说说这齐大人、黄大人的底细……”
云北归走进端本宫外室,心里打鼓,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紫色脸庞阴沉着,本就是李彦的一贯形象。门口的禁军一动不动,小太监们麻利地悄悄给他请安,低声说里面太孙正和齐大人、黄大人议事,不让别人进去。
云北归点点头,慢慢踱到门口,挥手让小卓子和那些小太监们都退下了。云北归侧耳静听,里面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方大人怎么还没到?”
一个沉稳的声音答道:“太孙,方大人远在海南讲学,得到旨意,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臣派去了三拨人马,务必将方大人安全护送到京师。据前哨探子来报,方大人已到京郊,今日应该就到了。”
那年轻人“唔”了一声,叹口气道:“皇爷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你们三人聚齐了才能宣布国丧,继位登基,如此迁延时日,只怕北平、大宁有变,唉!”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太孙孙何必烦忧,依老臣愚见,到目前为止,撤藩的计划进行得很是顺当,各地藩王都已乖乖裁撤,就算有一两个不满的,那也怪不到太孙身上。”
沉稳的声音道:“黄大人说的是,臣身为兵部侍郎,时刻不敢忘记肩上的责任,各地将领及其部署情况,臣绝非妄言,心里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太孙道:“这件事我自然知道,皇爷爷说,有一年谨身殿遭了雷击,皇爷爷要去祷庙祷告祭祀,想要选一批九年之内没有犯过任何过错的大臣随驾,可谓是百中选一,你齐大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齐大人道:“谢太孙谬赞。臣一定不负先皇重托,尽心辅佐太孙登基!”
苍老的声音咳嗽一声。太孙随即道:“黄大人是我恩师,长年教诲,一刻也不敢忘!”苍老的黄大人缓缓道:“太孙不必顾虑,用不着齐大人拿着小本本跟我说老朽也知道,燕王、宁王虽然手里有兵,但是兵力也就够打打北方元蒙余孽。要是他们敢造反,朝廷一旦发兵讨伐,不日就可取胜!汉朝七国之乱的典故,太孙不是耳熟能详吗?”
太孙的声音激动起来,道:“二位大人说得不错,只等方大人一到,咱们筹划周详,即刻宣布国丧,之后我顺应……”门口“吱呀”一声,打断了太孙的慷慨陈词。
黄大人喝道:“什么人?”
原来,云北归在门外听得里面谈话,开始时全神贯注,生怕遗漏什么重要讯息,可是他昨晚一夜没睡,又先后和李彦、李维邦打斗,困倦至极,本来想靠在门柱上眯瞪会儿,孰料,一闭眼就睡着了,还撞开了内室大门!
云北归立即跪在地上,心念电转,思索着应对的说法,忽然听见身后小卓子道:“方大人到了!”立即重重磕头,道:“太孙爷,方大人到了,方大人到了!”
太孙大喜,疾步走了出来,拍手道,“好好好,天助我也!”黄大人在边上提醒道:“太孙,莫忘君臣仪礼!”又对在地上跪着的云北归说:“毛毛躁躁,来个大臣至于如此!还不出去!”
云北归正要退出,却被太孙叫住,问道:“哎,黄大人,这是我新近提拔的司礼监太监李彦,李彦,还不见过黄大人、齐大人!”云北归分别向二人行礼,自然是不太像样。齐大人一言未发,黄大人老大不乐意,别过脸不理。
太孙还要询问云北归,欲言又止,最后才道:“李彦,你过来在边上侍候。”云北归急忙过去,忙不迭为太孙续茶。
太孙低声问:“都安排好了?”云北归心领神会,低声道:“都妥了。”太孙奇怪道:“你,你说话怎么?去了几个月北平,口音也变了?哎,你的脸怎么了?”
云北归心中打鼓,准备的说辞刚要说出口,门口一个太监道:“太孙,方大人来了!”
太孙立即起身,笑道:“方大人,你可来了!久旱盼甘霖、曹操迎许攸不过如此啊!”
方孝孺进门行礼,道:“臣方孝孺因故来迟,请太孙治罪!”太孙扶起他,笑道:“你远在海南讲学,一路辛苦,何罪之有?来来,先坐下喝杯茶。”
方孝孺再次跪下,郑重道:“太孙来信说有朝廷要事相商,臣一刻不敢耽误,虽日夜兼程赶路,但若因为微臣一人而耽误社稷大事,臣罪该万死!臣不需要休息,还请太孙开议正事!”齐大人道:“好,方大人忠心为国,精神可嘉。”黄大人过来道:“精神是可嘉,但不知道对于这件大事如何看法?”
方孝孺道:“请黄大人直言。”黄大人眼神灼灼,忽然道:“朝中人都说方孝孺乃一代奇才,洪武帝识人辨才慧眼如炬,可是为何单单对你方先生不曾重用?”
屋子里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云北归本来听得无聊,听到这里,立即精神了。
方孝孺正色道:“‘明王道,致太平’本就是我读书人的本分,至于黄大人说什么重用与否,皇上圣心独裁,岂是我辈所能猜测?何况,称呼当今圣上,黄大人似有口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