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公寓楼，干净的走廊，昏黄的过道灯，时间仿佛回到三十年前。推开深棕色的铁门，黑乎乎的屋里像是没人。
秀荷朝里喊道：“爸，咱把人接回来了！”
只见里屋灯亮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拖着坚挺的身板走出来，颧骨红润，笑容满面。
“欢迎欢迎！你们辛苦了！”
夏丽红四人赶忙问好，连声道谢。
“姨父，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硬朗！”苏梦清弯眉笑眼说。
“姨父好！”
“哟，这是梦清和梦洁吧？还是这么漂亮！”
“那我呢，您还认识不？”
“这是，这是...那个那个丽红是吧，瞧我这记性，你好像长胖了。”
“您眼力真好！谢谢您收留我们！”
“说什么话，你们能来我高兴着呢！想住多久住多久，住得下！”
“谢谢，谢谢！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夏丽红蹩脚的普通话听得长喜似懂非懂，转眼瞅到唐晓雯，一身黄色长袍带着大框眼镜，快有些认不出，他歪着头问：“这是晓雯吧？”
“姨姥爷好！”
“好好，长成大姑娘一下没认出来，以前没戴眼镜吧？”
见一行人都站在门口寒暄，秀荷忍不住像赶鸭子般嚷嚷道：“都进屋说！别老站在门口，坐下边休息边聊不挺好？”
于是，行李箱暂放门口，穿上秀荷摆放好的各式各样的拖鞋，一群人踏入十平米的客厅。
明亮的白炽灯泡下，所有家具都显得陈旧而光鲜——快包浆的木制电视柜，庞大笨拙的老式电视机，灰色沙发上反光的凉席，客厅中央洁净透明的圆弧形玻璃茶几，以及似乎是粉色的褪色地砖。
关上门，客厅瞬间变得拥挤而热闹。老高从茶几下拖出两个用钢铁焊接而成的小板凳，又从饭厅搬出数个独凳，让大家坐下。然后从厨房端出满满一盆葡萄和一盆切好的西瓜放茶几上。
“吃！先消消暑！”
“弄这么多？”夏丽红瞪大眼睛盯着桌上满满两大盆水果。
“没事！咱们人多，吃完还有！”秀荷指指客厅窗户下边放着的一堆水果，跟水果摊似的，葡萄、西瓜、桃子、梨、香瓜、大枣，“这都是秀莲两口子买的！知道你们要来，一筐筐水果瞎买，你说说这么多咱不得使劲儿吃？可不能坏掉浪费！”
“好好好，使劲吃，看我把它们都吃完。”苏梦清翘起兰花指撕开一颗葡萄往嘴里送，“怎么没见你姐秀莲呢？”
“她待会儿过来，现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凌晨的飞机出去旅游呢！”
“旅游？她还真来劲儿！这飞的是红眼航班呢！跟她说甭过来，在家好好休息，别过来凑热闹。”
“我跟她说了，她不肯呀，非得过来，说什么不能怠慢，哎哟。”秀荷捂着满嘴的葡萄怕掉出来，“要不你跟她说说让她别过来？”
苏梦清摇摇头：“算了，她要是下定决心要干啥事儿谁都拦不住，我忙着吃水果呢，等她自己安排，她有数。”
“那老陆呢？还在外地上班吗？”夏丽红问。
“是啊，你没看微信吗，知道你们到家了他还发消息请罪呢，说实在走不开，过几天再回来。”
“什么请罪啊，我们来打扰你们才不好意思呢。”
“瞧你说的，客气啥，家里又不是没地儿住。我们得七八年没见了吧，正好叙叙旧。对了，要不先把行李搁屋里？时间也不早，先收拾收拾。”
“正有此意，姨父怕都该睡觉了。”
秀荷领着夏丽红和唐晓雯来到两个卧室中间的小屋，正对饭厅。打开灯，狭小而明亮的屋子呈现在眼前，除了正中一条胳膊宽的过道，床、书桌、衣柜已经安置得满满当当。
“别嫌弃啊，屋子有些小，但我打扫得干干净净。”
“说什么呢，怎么会嫌弃，让打地铺我们都愿意！”
“有床睡打什么地铺！这屋空调风扇啥都有，热了就开。不过现晚上比较凉快，这屋通风，晚上纱窗啥的记得关上，不然虫子多。”
“我们用不着空调，晓雯吹不得，自然风挺好。”
夏丽红将两个行李箱放在靠窗的位置，占据衣柜和书桌中间的空地，屋里只剩一半过道能走动。
秀荷将苏梦清和苏梦洁带到隔壁长喜的房间，屋子二十来平，宽大的床铺、书桌、梳妆镜、衣柜、书柜各有各的地方，屋外一个一米多宽的阳台，种满花花草草。
“你们两姐妹睡这儿。”
苏家姐妹甚是惊讶，缩起头鼓着眼问：“这是姨父的房间吧，我们睡这儿他睡哪儿？”
“让他睡这儿，他要睡不好身体不舒服可不好办。”
“哎呀，都安排好了，让你们睡这屋就睡这屋，他有地儿睡。”
“哪儿啊？”
秀荷抬起下巴示意小屋正对的茶水间，这间屋子不到五平米，一张硬床、一张桌子便再也放不下其他物件，桌上放着电热水壶和滤水壶，还有老式水瓶，长喜一家都在这屋烧水盛水。
苏家姐妹连连摇头，那头跟拨浪鼓似的。
“这可使不得，床这么硬怎么睡！”
“不行不行，我们打地铺住宾馆都行。”
长喜一听不乐意，像下达命令般斩钉截铁说：“服从安排！我习惯睡那儿，当兵的时候再硬的床我也睡过，你们别瞎折腾。”那语气不得违抗，苏家姐妹只好拖着行李走进卧室。
简单安顿好后，七个人纷纷来到饭厅，小木桌一摆、独凳一放，热热闹闹围坐在桌前继续唠嗑吃水果。
唐晓雯偷偷环看屋子，若算上茶水间，这便是一间四室两厅的屋子。饭厅和客厅一墙之隔，位于房屋中心，是一块只有几平米的空地。整个屋子分成三排，左侧一排是三间卧室，中间一排是客厅、饭厅以、洗漱间以及厕所，右侧是茶水间和厨房。屋子白墙绿门粉地砖，饭厅和客厅的下半截墙面还被漆上一层光滑的淡黄色油漆，看上去有些年头。客厅墙上挂着几副字画，颇有文化底蕴，不知真假。饭厅墙上挂的是一块拼图。这里和想象中的帝都房屋截然不同，像是改革开放时装修的屋子，充满小时候的陈旧味儿。
谈笑风生忆往昔之间，铁质渣盘倒了一次又一次，但盆里的葡萄和西瓜却不见少。
眼看已经过了十点，秀莲还没出现，苏梦清调侃道：“秀莲再不来，我们水果都吃完啦。”
话音刚落，门“咚咚”作响，说曹操曹操到。
苏梦清歪起一侧嘴角笑着说：“你们看看，背后说不得人坏话，一说就到！”
老高一开门，秀莲提着嗓子连声道歉：“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大家，来晚了！”
“快来吃葡萄！”苏梦清扭过头，手里不停撕着葡萄皮，没空歇息。
老高端出板凳，秀莲一边道谢一边得意地问：“这葡萄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又大又甜！”
“我就知道！咱的葡萄可比你们那儿好，这儿阳光足！”
“是是是，我们都吃完一盆了！你看，这都第二盆！。”
“好吃就使劲儿吃！我买了一大箱呢！”
稍作寒暄后，秀莲收起脸上的笑容问：“你们怎么打算？想好看哪方面医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