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楼下操场热热闹闹，楼里长喜的小屋也正激烈讨论，饭厅的小木桌被围得密不透风。长喜坐一角，秀荷和老高挤一侧，苏家姐紧紧挨着，夏丽红和唐晓雯位居桌子正中，还有刚抵达的老陆，以及视频里的秀莲和唐诚。
中午和朋友通过电话后，老陆便开始安排回家行程。然而，秀荷兴高采烈在群里宣布晚上商量在哪儿手术一事，让他原本的计划变得紧迫。他原打算明日回家，买些当地的水产蔬果，减少秀荷一家的开销，但是现在似乎只能安排好工作，即可启程。
高速路畅通无阻，他一路思考唐晓雯手术的事情，这事搁谁手上都没有搁自己朋友手上放心。
但是秀荷和苏梦清不这么认为。
晚饭后，老陆一到，激烈地讨论一炮点燃。
“我认为再等等，先试试免疫疗法，如果你们真想手术，那去清河医院找我朋友做。他的技术我知晓，晓雯交在他手上我放心。”
“不，不不，老陆，我跟你说，今天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亲口说的最好去惠安或者东方，说得语重心长，我记得可清楚，他说他们那儿没办法确保晓雯安全，只能保证他负责的部位没问题。”苏梦清说。
“清河医院和惠安、东方比起来小得多，大医院的技术肯定更好！”秀荷也不客气。
“医院固然重要，但医生才是决定手术成败的关键。”
“惠安和东方的医生也不错啊，惠安找的普外主任，东方虽然医生年轻，但整体的医疗技术摆在那儿，干嘛非得去清河，还远不说。”秀荷嘴里吐出三颗西瓜子，动作豪爽。
“我不是说非得去那里，只是我认为医生很重要。今天你们走了以后，他打电话告诉我愿意接晓雯的手术，我想既然他敢接，说明有把握，我侄女的手术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他肯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敢告诉我。”
“嗯，老陆，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认为还是得找综合实力强的医院。”
“就是，惠安离我家近，骑个自行车眨眼到，术后照顾方便。东方远了点，但是东方在全国也算知名。鸡头凤尾，虽然东方是个年轻小伙子，那他也是凤啊，你朋友最多就是鸡头。”
“什么鸡头凤尾，别瞧不起小医院的医生，况且清河只是医院面积小，按学科排名，胸外可是排在前头，不比东方差。”老陆笑呵呵地反驳，虽然有些生气，但他从不把心情摆脸上。
“我打个比方，开个玩笑，手术这事我们定不了，得看夏丽红和唐诚。”
“对，这事儿得看他们两口子。”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夏丽红和唐晓雯。夏丽红哪敢做决定，立刻把球扔给唐诚。
“唐诚，你说选哪边？”
“诶？诶！你说！”唐诚全程没听清楚一句话，手机声音嘈杂，他一只耳朵练听力，只能配合点头傻笑，“诶！你们继续！继续！我在听！”
“得，这人儿重在参与，凑人数呢。”
秀荷一句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要不你们再等等，等我把惠安和东方的情况打听清楚再决定？”秀莲建议。
“还打听啥，东方是你找的人介绍的，不会差；惠安这边是主任，能不行吗！”
“要我我就选东方，人家那小伙看完片子立马打电话找别科室的医生，还拍照回去商量，这么认真，我心里踏实，不过就是远点儿，不方便。”
“那万一是他没底儿才找人商量呢？惠安这边可是全科室最权威的。”
“不会，听他说话的口气肯定不是。”苏梦洁说。
“呵，我随便说说，毕竟咱得把所有情况都考虑清楚。比如惠安，虽然是主任，但最后手术的人不一定就是他，主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人做手术，你们说是吧？”
“对，这得问清楚，如果选择惠安，那得表明我们是冲着他的名号去，不能随随便便找个没经验的人练手。”苏梦清一巴掌轻轻按桌上。
“嗯，等你们决定好了，我给他说说。”老高摸摸后脑勺，这可如何开口。
“唐诚呢，唐诚什么意见，他在家应该做了很多功课，不能只是听听，得发表一下意见呀！”
“唐诚，问你呢！”
“在听！我没看电脑！一直在呢！”
唐诚的表情像个二愣子，逗得长喜笑得眯起眼，嘴唇用力合在一起，唯恐泄露自己没牙齿的秘密。
“害，手机给我，我来问。”秀荷抢过手机，笑眯眯地问，“问你呢！你觉得哪家医院靠谱！”
“哦！这个啊！肯定是第一家医院！那个医生好！我查过他，还查过他做的手术，技术很好，他们的仪器相当先进，和微创手术常用的胸腔镜腹腔镜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他们东西能把视野放大几十上百倍，肉眼看不清的在仪器下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探头能三百六十度旋转，毫无死角！如果让做这种手术，完全不用担心切不干净！术中出血的几率也会小很多！仪器能够一边切一边止血，非常适合晓雯这种复杂的手术！”
唐诚滔滔不绝，语调高昂，一边说一边笑，露出一排老牙，颧骨扬上天，唐晓雯从未见父亲提起手术会如此兴奋。从前总是说着说着就吵架就哭闹，唐诚总会满脸愁容背过身装作研究彩票躲进书房，留下母女二人相拥而哭。然而今天，气氛竟如此愉悦。
“呵，你们瞧瞧他那样子，笑得多开心。时间不早，要不今天就到此结束？我们也别瞎掺和，等他们自个儿决定，总不能咱一口一牙西瓜就把别人手术的事儿给定了。”
秀荷起身收拾餐桌，夏丽红随即帮忙，老陆回家休息，苏家姐妹开始洗漱，长喜躺回茶水间，老高进屋玩数独。唐晓雯带上手机走进房里，向父亲汇报一件喜事——拿到核磁报告时，她抬头忽见喜鹊，是个好兆头。
夏丽红收拾完后，让女儿去洗漱，她这才半喜半忧向唐诚吐露心声。
“这么快就要做决定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别担心，相信医生。”
“如果万一…万一...”她哭丧着脸，低下头，说不出话。
唐诚合拢嘴，仍然语调高昂，扬言道：“如果医生没把握我们立刻出院，中国这么大，我们再找就是！”
“那选哪边呢？”
“就选第一家，惠安！”
“可是我总觉得东方好。”
“你是觉得小伙子帅吧？当你女婿不错！”
“是挺不错！别东拉西扯，我觉得他很负责任，我和晓雯很信任他。”
“但是手术得看经验、看技术，态度或者模样都不重要，说不定这边也有帅小伙呢！”
“呵呵，那...选惠安？”
这时，唐晓雯正好回屋，她已经听见父母的聊天，心中多少仍有恐惧，但是看看父母操心的样子，她鼓起勇气决定：“妈，就选惠安！我相信技术，相信高科技能带给我更好的治疗！”
一家三口在镜头前笑开了花。
踏出这一步花了四个月的时间，从对医生的失望再到信任，从深陷泥潭的绝望到重新振作的期许，这四个月很漫长。只等住院通知，一切便能重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