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本巴彻底失宠,董鄂氏新贵得宠又被封为了贵妃已然成为了后宫嫔妃之首。后妃侍候太后是祖训,她遵着祖训来南苑侍奉我,倒也殷勤,我没想到的是福临竟然同意让她出紫禁城来南苑。也许是他心愿得偿,看到我一个人独居在南苑也有所不忍吧,这倒让我有些许的欣慰,血脉这个东西,真的是无比神奇。
说实话,我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女子,多半是因为她在福临和博果尔兄弟之间生出的那些事端,但是在南苑静心这段时间,我思虑了很多,与她朝夕相处间的点点滴滴让我认识到了为何福临会对她如此着迷,加之苏茉儿也经常在我耳畔劝慰我,母子连心,哪有隔夜的仇恨?我也想弥合与董鄂氏的关系,权当是为了福临,
董鄂氏的父亲鄂硕曾在江南做了很久的官,娶了一个汉族女子为妻,这便注定了董鄂氏生母为汉人所以在八旗贵胄中并不高的身份。她自小长在江南,受到了江南多情烟雨的滋润饱读汉家诗书,加上鄂硕十分宠爱这个聪慧而美丽的女儿,被视为掌上明珠的董鄂氏在父亲悉心地的调教下出落得温婉大方。
江南是个出文人的地方,鄂硕自然也会找寻最有学识的夫子教导他的女儿,董鄂氏也是一个十分有才情的女子,她知晓礼节,款款大方,于诗书画作上又颇有见地,满足了歆羡汉人文化的福临对于多情的汉族江南女子所有的幻想。
这么想想,这样一个女子谁又有理由不爱呢?
逐渐地我对这个事无巨细、风韵温柔、善解人意的娴静董鄂氏并没有那么厌恶了,反而在诵经礼佛的时候还会招呼她来一起参禅,而从厌恶她到接纳她也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想着参禅礼佛结束后就带着她一起回宫,福临能看到我与她和睦相处的景象,那这紫禁城住着才会舒坦。
这一日,我正在小憩,忽然有小太监跑来我的寝殿,疾呼着“不好了不好了,贵妃昏厥了。”
“大胆,太后在休息,何人竟敢来惊扰?”
“不妨,我已经醒了,让他进来回话。”
一个小太监颤颤巍巍进来跪在地上,头磕得像捣蒜“太,太后,启禀太后,贵妃娘娘她,她突然昏厥,出血,好多血——”
“赶紧宣太医,这还磨蹭什么?”
我急忙穿起鞋子和苏茉儿急匆匆走出了殿宇,赶往贵妃的寝殿。
“张太医,贵妃为何会昏厥?”
“太后——臣——”从贵妃寝殿出来的太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我。
“说话别吞吞吐吐,照实说。”我有些愠怒。
“太后息怒。贵妃,贵妃是昏厥血崩之症。”
“她身子一向薄弱但也不至于昏厥造成血崩,你照实说,到底怎么回事?是被下毒了?”
“不不,太后误会了。臣万死——贵妃娘娘是——是小产了。”
小产?董鄂氏嫁与博果尔几年未曾生育,这刚刚进宫不满半年便有孕了?可谁都不知道啊!
“何时有孕的?”
“回禀太后,约两月有余,可能是贵妃娘娘也不知自己有孕,因为贵妃娘娘本就体弱,月事并不规律,加之近一段多日的辛劳造成了胎像不稳,其实休息休息便可以缓解,可是贵妃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伤及了胎儿和根本所以才造成了昏厥血崩。”
“放肆!说话要当心!贵妃这一段一直在侍奉太后,何来的辛劳?”
“是是是,臣口误,贵妃是因为身体自王府以来亏虚,经血不调因而龙胎不保继而造成昏厥血崩。”
“贵妃现在如何?”
“血已经止住了,但是龙胎怕是保不住了,臣罪该万死。”
“可惜了。她不曾生养不知道自己有孕也是可能的,但是太医在请平安脉的时候就从未觉察过贵妃的孕像?”
“回禀太后,臣自太后南苑别居就一直在南苑侍奉,贵妃娘娘于两月前来南苑,此前亦从未给娘娘请过脉,这两月侍奉贵妃娘娘的是从紫禁城来的太医院李太医,他从娘娘入宫就一直侍奉娘娘,也是臣不曾用心,未查及李太医对娘娘的脉象有过有孕的记录,是臣失察,请太后责罚。”
“起来吧,这又不是你的责任,李太医在何处?”
“臣在得到娘娘昏厥消息的第一刻便差人去请,但是李太医到此刻都未露面。”
“今日可是李太医告假?”
“并无,南苑侍奉的太医都是三天当值歇一天的,昨天李太医还为贵妃娘娘请过脉,今日理应当值。”
“立刻给哀家去找!”
一个时辰过去了,小太监将南苑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这个姓李的太医。
“回禀太后,奴才领着一干人搜遍了整个宫苑也没有找到李太医,是奴才无能。”
“恐怕这个李太医是个知情者,现在事情败露,他不逃跑,还留在这里等咱们发落不成?罢了,你们好好看护贵妃,拿最贵的药好好料理贵妃的身子,苏茉儿你去找几个手脚麻利、老沉稳练的宫人来伺候贵妃吧。”
这明显又是一个局,一个针对贵妃还是皇帝还是我的局,我不知道,但是冥冥中一个意念告诉我,这事情与寿康宫脱不了干系。现在我倒是不着急如何去查找寿康宫的证据,面对昏厥的贵妃我该如何向福临交代这成了我目前最大的问题。这个背后的人真是布得一手好局,这是要将我和福临还有贵妃原本已经缓和起色的关系给彻底横刀斩断了。等贵妃醒来,我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呢?
皇帝废黜本巴皇后降为静妃的圣旨下达的时候,我依旧在南苑,不曾经过我和诸位王公大臣商量直接一道旨意下到了大清国的所有属地也包括科尔沁草原。我意识到事态比我想得更为严重便遣了苏茉儿回宫去见福临,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福临做出如此仓促的决定。而此刻哥哥吴克善王爷的近身侍卫也悄悄来到了南苑。是啊,代表着科尔沁未来后位的本巴格格竟然从稳固的皇后之位被降为了静妃,这对于科尔沁全族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从大金与科尔沁结盟到如今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大清后宫的后源地危在旦夕,这叫一族之长的哥哥如何不着急?我作为大清国的太后,科尔沁的二格格,福临作为科尔沁的嫡亲外甥,他的血脉中流淌着一半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血液,如今却要把科尔沁的后位另配她人,哥哥此刻不仅担心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更担心整个部族的未来,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哥哥目前的这种状况。
小产后的董鄂氏心神俱损,加上产后的虚空没有补回来,很快身体就垮了,看着这孩子一日日消瘦下去,我明白,当初宸妃也是如此,八阿哥的死造成了姐姐最终的死亡,此刻历史就像是在我眼前重演一样,而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制止这种循环往复的悲剧。
苏茉儿从紫禁城回到南苑的时候并没有给我带来一丝愉悦的消息,反之让我更为担心的事情终于被应证,皇贵太妃娜木钟因为博果尔的死和儿媳董鄂氏被皇帝占有的愤恨一直撺掇福临让她误以为是我故意害死董鄂氏,任凭苏茉儿怎么解释都无用,而且他将本巴降为静妃后又下了一道旨意立董鄂氏为皇后,福临面对他的舅舅吴克善的质问直接一封书信将他不满本巴的种种予以描述,字字诛心,吴克善王爷竟然无言以对,因而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苏茉儿誊抄了一份书信给我,我仔细看着这位少年天子对于年长他几十岁的舅父和岳父那种满腔的不悦。
“‘朕素募简朴,废后则癖嗜奢侈,凡诸服御,莫不以朱玉倚绣缀饰,无益暴殄,少不知惜。尝膳时,又一器非金者,辄怫然不悦。’苏茉儿你看,这孩子真的像我,我生性不喜奢靡,他便也尚简。本巴这孩子本质是不错的,只是被哥哥宠爱久了便有了些小女儿家的脾气,她是科尔沁的公主自然样样不缺,喜好些珠玉金器也是贵族子弟的习气,这倒好,成了让福临最瞧不上她的地方。满篇的怨气,像是跟他舅舅诉苦养育了这么个骄奢的女儿。”
“太后,其实您什么都知道,女儿家喜欢个金啦玉啦不过是年轻的小癖好,待她成长为一代贤后自然就懂得家国之重甚于器具了,这么说也是给王爷留个面子,让王爷和科尔沁能有个台阶下。”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福临在胡闹。本巴纵然再如何毕竟是我科尔沁的公主,她高贵的血统和身份也会让爱新觉罗家族予以重视,可是福临忌惮的是本巴是多尔衮替他选的帝后,其实无论是谁,只要是多尔衮选的他统统会记恨,他恨的不是某个女人,而是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的男人。”
“太后,您的心跟明镜一样,但是为何还是要纵着皇帝,甚至不惜与吴克善王爷生嫌隙呢?”
“苏茉儿,我这一生面对无数的艰难情境和残酷的对手从未真正的胆怯过,面对那些困境,我运用自己的智慧可以一一化解,我相信我可以也完全对自己有把握,而此刻,面对福临,我自己的儿子,那种手足无措感让我顿时丧失了意志力也没有了方向。从福临出生那一刻起,他便是我的铠甲也是我的软肋,是我在这大清后宫拼了命活下去的希望与动力,现在要让我认清楚我的儿子正是被我的敌人竖立在我面前的那只弱小的诱饵,我除了心甘情愿的上当难道还能任由野兽去猎杀诱饵吗?”
“太后,您自小就聪慧过人,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你都看得真真儿的,但是,现在皇上铁了心任由她摆布,加上贵妃现在的情形,您还打算在南苑继续躲着她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有人不让这大清的前朝后宫风平浪静,意在搅乱福临当前面对的本就不稳定的局面,咱们只好回去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这么多年了,也该算算总账了。”
太后的銮驾返回慈宁宫的同时,董鄂氏拖着孱弱的病体也一同返回了承乾宫,福临竟然率后宫众嫔妃在午门接驾,对外算是给足了我这个皇额娘的面子,但是实际上我们都清楚他心心念念想的是小产后的董鄂氏身体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该有的礼数和典制像演戏一般走完了过场,福临连慈宁宫的椅子都没有坐热便匆匆赶去了承乾宫,他有最重要的事情去做,我也是。我让小润子下懿旨,宣皇贵太妃娜木钟来慈宁宫正殿见驾,这是打入关开始在后宫我第二次下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