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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霞驱走了黑暗,做了新娘的努福丝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身旁没有哈桑,她想他准是去厕所了,便穿好衣服等着他。想起昨夜的情景她觉得很好笑,国王用驼背马夫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原来送来了一个绝美的青年。此时她感到很幸福。

突然,她听见父亲在新房门口叫她,便答应着跑出去:“来了,亲爱的爸爸!”

宰相这时来见女儿,是来杀女儿的,因为他不愿看见马夫糟蹋女儿,他宁愿杀了她。他被女儿请进屋里坐下。他惊讶地发现,女儿神采奕奕,脸放红光,动作轻盈,浑身洋溢着喜悦,似乎整个世界都容纳不下她的幸福了。他窘迫地问女儿:“你对这门婚姻满意吗?”

女儿以掩饰不住的快乐口吻回答:“爸爸,你为什么瞒着我,不跟我说实话,让我虚惊一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让我满意的人了!”

宰相更加奇怪:“难道你愿意跟那个丑鬼驼背过一辈子?”

“什么丑鬼驼背?”努福丝说,“爸爸,你别遮遮掩掩了,这个谜早让我给揭穿了。难道你担心别人妒忌你女儿才隐瞒了事实吗?我太感谢父亲为我的选择了!”

老宰相越听越糊涂了,他生气地喝道:“住口,不要脸的东西!如果你愿意让那驼背做你的丈夫,我立即把你杀死!”

努福丝这时候才明白,父亲还不知道实情,于是说道:“亲爱的爸爸,你别生气,看来你一点也不知道真实情况。昨晚我是与驼背马夫举行的婚礼,可是同我进入洞房的却是哈桑·白德尔丁。他长得非常漂亮,你看见他就像看见了胡尔·阿义努。”

“你说了些什么?”老宰相还是不明白。

“你看,这是他的衣服和缠头巾[4]。”努福丝说,“他现在去厕所了,我正等着他呢。一会儿你看见他就知道了。”

两人左等右等都不见哈桑回来。老宰相沉不住气了,就到厕所去找。只见厕所的门敞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和女儿又在附近到处找,还是不见哈桑的影子。

两人回到新房,宰相拿起哈桑的衣服细细查看。他发现那缠头巾和长衫是只有帝王将相才穿戴的上等货,长衫的口袋里还有一千金币。他又在长衫的内衬里摸到一卷纸。他拿出来打开一看,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侄子的。当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长逝于异国他乡的时候,一阵晕眩,栽倒在地。片刻以后,沙姆士丁宰相被女儿唤醒,他将一切告诉给女儿,女儿又惊又喜。心里安定以后,他拿着那卷纸和自己曾写下的遗嘱去见国王,告诉国王说,他找到了弟弟和侄子,并将证据呈上去。国王见纸上写着努尔丁的婚期和他妻子生儿子的日期,与沙姆士丁遗嘱上写的一模一样,非常惊奇,连说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了。他立即原谅了沙姆士丁,并祝贺一对新人新婚之喜。

从此,沙姆士丁宰相和女儿努福丝就祈盼着哈桑的归来。十个月以后,努福丝生下一个漂亮的男孩儿,老宰相为他起名叫阿吉卜。这时,哈桑仍然没有一点音信,保护教育阿吉卜的责任都落在了老宰相的身上。

阿吉卜四岁时,老宰相把他送进学校读书。这孩子很聪明也很顽皮。他经常在学校吹嘘自己是宰相的儿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孩子们经常到班长那里去诉苦。一天,班长想了个主意:大家在一起做游戏,参加者必须先说出父亲的名字,否则不能参加。游戏开始了,同学们一个个都说出了自己父亲的名字。轮到阿吉卜时,他说:“我的父亲是埃及宰相沙姆士丁。”

同学们围着他哄然大笑,他找班长告状,说同学们欺负他。班长奚落他说:“你别以为沙姆士丁是你父亲,其实他是你母亲的父亲,是你外祖父!听大人们说,当年你母亲和一个驼背马夫结的婚,可是婚礼一结束他就被魔鬼吓跑了。所以你的父亲到底是谁,至今是个谜。”

阿吉卜跑回家大哭,拉着母亲问到底谁是他父亲。母亲说:“你父亲就是埃及宰相沙姆士丁。”

“不是!他是你父亲,是我外祖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是谁,让我出笑话?”

努福丝听了儿子的哭诉,勾起满腹心事,也禁不住大哭起来。这时沙姆士丁宰相正好进屋,看见母子抱头痛哭,忙问出了什么事。努福丝将阿吉卜被人取笑的事讲给父亲听,沙姆士丁的脸上立即布满愁云。他转身来到王宫,将事情呈报给国王,请国王允许他去巴士拉寻找侄子——阿吉卜的父亲。国王点头应允。

沙姆士丁宰相带着女儿和外孙上路了,几匹马上驮着干粮和行李,后面还跟着众多随从。不久他们抵达大马士革。宰相决定在这里休息几天再赶路,便命随从们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搭帐篷。

随从们找到一块石子铺成的平坦空场,搭好帐篷,从马背上卸下行李和干粮。宰相让人们放松放松,到城内去转转,参观一下清真寺和建筑物,游览一下市容。他也想借此机会散散心,恢复一下疲累的身体和忧郁的心情。

阿吉卜是一个不知道疲倦的孩子,一路上看见什么都感到新奇。这时他已经带着一个年轻仆人进了城。大马士革人见这孩子眉清目秀,穿着华丽,一副大家子弟的样子,都停下来看他。

真是天意!阿吉卜一路上东张西望,也没有打算进哪个店看看,偏偏走到他父亲哈桑劳作的那个饭馆,他说什么也要进去吃点东西。这是父子俩的情感相连还是血脉相通,谁也说不清。

哈桑一看见阿吉卜,立即感到一种亲情,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这是自己的儿子。他亲切地招呼孩子,告诉他饭馆都做些什么饭菜。阿吉卜看见哈桑,一反常态,没有做出鄙夷的态度。如在往常,他是极看不起这些下等人的。

阿吉卜进了饭馆,哈桑给他和他的仆人端出一锅放有石榴籽的甜粥。阿吉卜尝了尝,觉得很好喝,便对哈桑说:“请你和我们一起吃吧。”哈桑很高兴,又为他们端出几种食物,三人一起吃起来。

吃饱喝足,阿吉卜起身与哈桑告辞。哈桑这时已深深地爱上这个孩子。他见他走了,便身不由己地跟了出去。他一直在后面跟着,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仆人一回头,看见哈桑跟在身后,便对阿吉卜说:“饭馆里的那个伙计一直跟着我们,我担心他在打什么坏主意,我们得想办法制止他!”

阿吉卜说:“别管他,让他跟着。如果我们快到住处时他还跟着,我们再制止他。”

哈桑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一直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将近驻地时,阿吉卜愤怒了,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向哈桑扔去。石头打在了哈桑的头上,鲜血隔着缠头流出来。这时他才清醒,后悔自己太冒失,使得孩子误会了,赶紧回到饭馆里。

三天以后,沙姆士丁带领全家继续向巴士拉行进,不久就到了那里。安顿好住处,沙姆士丁便去王宫见国王,向国王讲明此行的目的,并说明自己是努尔丁的哥哥。国王遗憾地说:“努尔丁已经去世了。他曾是我的宰相,我的得力助手,可惜他过世得太早了,他有一个儿子叫哈桑·白德尔丁,几年前突然失踪,一直没有消息。不过哈桑的母亲还健在,她是我的第一任宰相的女儿。”

沙姆士丁要求见一见弟媳,国王应允,派人把他们送到努尔丁的宅前。

沙姆士丁走进住宅,见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妇人坐在一座坟前发呆,忙上前做了自我介绍。原来,哈桑的母亲以为儿子已经死了,便在庭院里堆了一座坟墓,每日祭奠。她听沙姆士丁说,儿子已经和他的女儿结婚,并生了一个孩子,取名阿吉卜,顿时喜出望外,虽然得知儿子在婚后下落不明,但她相信他还活着。阿吉卜被外祖父引进来,老夫人一见,就像见到了亲生儿子,一把搂在怀里,失声痛哭。沙姆士丁劝道:“别哭了,收拾收拾东西和我们走吧。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就能碰上你儿子,也就是我侄子呢。”

老夫人说:“好,我和你们一起去找我儿子。”

沙姆士丁离开巴士拉时,又去和国王道别,国王托他带给埃及国王一份厚礼。一行人一路上晓行夜宿,数日后又到达大马士革。他们照旧在城外那个石子铺成的空场上搭起了帐篷。沙姆士丁宰相决定在这里停留一个星期。因为他要买些礼物带回埃及送给他的国王。

刚安顿好,阿吉卜就带着他的仆人进了城。他提议:“去看看那个待我们慷慨大方的饭馆伙计,怎么样?当时我们为了制止他的跟踪还用石头砍破了他的头呢。”

两个人走进城,直奔小饭馆。哈桑见那可爱的孩子又来了,非常喜欢,端出最好的饭菜招待他。阿吉卜说:“吃你的东西前我有一个条件,我们走后你别再跟踪我们。我可不愿意像上次一样再打你!”

哈桑说:“好!”

于是三个人坐下来吃饭。阿吉卜最喜欢喝石榴籽粥。哈桑为了让他们多坐一会儿,就更加热情地侍候他们。阿吉卜喝完一碗,他又给盛满一碗,并加上各种佐料。最后,阿吉卜感到实在吃不下去了,哈桑才罢休。两个人离开饭馆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已备好,全家人都围在桌前等待他俩。饭桌上有各式各样的饭菜,其中也有石榴籽粥。阿吉卜喝了一口粥,觉得味道远不如他在饭馆里吃的好,就对他的祖母说:“这粥比起我在大马士革街上一家饭馆里吃的差远了!”

祖母说:“这怎么可能呢?没人能有这种烹调技术,除非我的儿子哈桑·白德尔丁。”

阿吉卜说:“你不信,我现在就去买一碗。让你尝尝!”

不一会儿,阿吉卜就端着一碗香味扑鼻的石榴籽粥回来了。老夫人尝了尝,突然大叫一声昏倒在地。大家围着她将她唤醒。她第一句话就说:“做粥的人肯定是我儿子哈桑·白德尔丁!”

沙姆士丁听老夫人一说,就去王宫见国王,呈上埃及国王的手谕,意思是说请协助捉拿哈桑·白德尔丁,并允许该宰相(即沙姆士丁)将他押往埃及。大马士革国王立即派出二十个卫兵去小饭馆,将蒙在鼓里的哈桑捆绑起来。哈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问人们,没人告诉他。老宰相干这事一直瞒着哈桑的母亲。老夫人几次问起儿子,老宰相只说,到埃及再告诉她。

哈桑被蒙住眼睛,推上了一乘轿子。人们对他无礼但很客气,他真不明白这里到底有什么谜。

几天以后到达埃及。老宰相命人将他的府第布置得与女儿新婚之夜一模一样。新房里一切依旧,连哈桑的衣服和那一千金币都在原地。努福丝一身新婚打扮坐在新房里。

入夜,大厅里一片寂静,哈桑被抬进了大厅。这时他已在轿子里睡着了。当他醒来时,眼罩早已被揭掉,身上只穿一身睡衣。他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发现正是他结婚的地方,便信步向新房走去。走到门口,他听见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哈桑,你怎么去厕所去了这么久,不会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吧,需要我干点什么吗?”

他没有回答。他茫然地看着新房里的一切:他的缠头;他的裤子;他的长衫;床上铺着的被子;床头坐着含羞带笑的美丽女人……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又似乎非常遥远。他自言自语道:“我去厕所了吗,我怎么好像在大马士革当了几年厨子?”

“你是不是在厕所睡着了,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去了大马士革,当了几年厨子?”他听见床头的女人说。

他说:“我已经糊涂了。想起许多事,好像不是梦,可是看看眼前,又好像是梦。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感到很幸福,让真主去揭开这个谜吧!”

早晨,沙姆士丁宰相来看女儿和女婿,向哈桑讲明了一切。哈桑这才恍然大悟。

沙姆士丁又去见国王,向他讲述了寻找哈桑的经过,国王非常惊奇,命史官将故事记载下来,以流传百世。

哈桑和努福丝生活得一直非常幸福,他们的儿子阿吉卜后来也很有出息。老宰相过世以后,哈桑就继承了他的事业。


[1] 后人整理的穆罕默德生前谈话录,为伊斯兰教经典之一。

[2] 麦加“圣寺”内一座方形石殿的名称,为穆斯林朝拜中心,镶在石殿壁上的一块黑石被穆斯林视为圣物。

[3] 埃及神话里的美少年。

[4] 穆斯林男子头上缠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