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达姑娘

1

从前，巴格达城里有一个孤苦伶仃的脚夫，生活十分贫困。有一个时期无人雇用他，处境越发窘迫，几乎无路可走。一天，他倚着背筐站在街头等候生意，一个腰系丝绣围裙，中等身材的女郎走过去，对他说：

“背起筐，跟我走吧！”

脚夫即刻答应一声，跟着女郎进了市场。

女郎买了橄榄、面包、水果、肉、糖和香水，放进脚夫的背筐里，命他给她背回家。

脚夫背起筐，跟在女郎后面，一直来到一座住宅前。这是一座像王宫一样高大的楼宇，巍峨壮观，独居胜地，周围空气十分清新。女郎轻敲一下门，从里面飞奔出一个姑娘，她面颊红润，额头闪亮，腰肢纤细，体态轻盈，微笑的嘴唇犹如一块美丽的珠玉，两眼闪烁着活泼的光芒，仿佛空中明灿灿的星星。

她把两人请进院里，随后把门关上。他们沿着铺有大理石的走廊，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厅。里面陈设雅致考究，一切应有尽有。上方摆有一张镶金玉、挂绸帐的象牙床，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在床上闭目假寐，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散落在床头。她听到脚步声，立即一跃而起，跑到三个人面前说：

“让我们一起把背筐从脚夫的肩上卸下来吧。”

当背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后，姑娘们给脚夫两个金币。“你走吧，没事了。”她们说。

但是脚夫却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迟迟不动。姑娘们以为他嫌钱给少了，其中一个便问：

“你为什么还不走？是不是还想跟我们多要点钱？”

“不，不！”脚夫说，“我拿到的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我应该得到的。我很奇怪，你们这里为什么只有女人没有男人？我想我孤身一人，而且又缺吃少穿，正好留下来侍候你们，混个肚饱身暖也心满意足了。”

一个姑娘说：“我们这座宫殿里的一切都是保密的，我们不喜欢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严守秘密是一个人的美德，”脚夫紧接着话茬儿说，“同时也是保护自身的法宝。我向诸位小姐发誓，我绝不泄露秘密，不该知道的我绝不打听，不关我的事我绝不过问。”

“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么你就留下来吧，或许你还真的对我们有用呢。”

姑娘们起身开始准备晚饭。一会儿，一桌有菜饭、饮料和水果的丰盛筵席便在厅堂里摆设停当。大家围桌而坐，开始吃喝。

吃饭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买货的姑娘跑出去，一会儿回来说：

“真有意思，门外来了三个外乡人，想在此借宿。他们的胡须、眉毛和头发都已被刮掉，而且都瞎了左眼，看来他们的家乡很远，像是背井离乡出外寻求生计的。如果我们收留他们，让他们歇歇脚，吃些东西，那么我们就施了善行，也许他们还会给我们带来快乐呢。”

“好吧，就让他们进来吧！”姐妹们说，“叫他们不要多嘴，来吃点喝点吧。”

三个独眼人走进屋，刚一入座，就说：“我们随身带着铃鼓和琵琶，弹唱几首我们所熟悉的民间歌曲，给诸位小姐助助兴吧。”

姑娘们说：“我们都很喜欢听，音乐不仅能赏心悦目，而且还能增长见识，开阔眼界，陶冶性情。你们弹吧。”

一时间，铃鼓欢快的节奏伴着琵琶弹出的悦耳旋律在大厅里回荡，乐声婉转悠扬，在座的人都被动人的音乐陶醉了。

这天晚上，正巧哈里发带着宰相和掌刑官到民间察访，他们来到市中心一条大街上，一座高大宅院映入眼帘：那里灯光闪烁，笑声阵阵，美妙的乐曲在夜空悠悠飘扬。

哈里发及其随从禁不住大为赞叹，同时也好生奇怪：这样晚了，谁还在作乐？他们想弄个明白，于是便走上前去敲门。

姑娘们正在欣赏独眼人弹拨的音乐，忽听一阵敲门声，买货的姑娘赶紧去查看。她一见是三个陌生人，便不客气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陀白勒来的生意人，到巴格达已经三天，下榻在一家旅馆里，今晚本市一个商人邀我们去赴宴，饭后我们坐了一会儿才出来，结果迷了路，找不到我们住的旅馆，无奈我们只好前来惊动主人，求你们允许我们借宿一晚。”

姑娘返身将他们的意图告诉屋里的姐妹们，她们欣然允许，将他们迎进屋里。但是她们提出：“希望你们不要过问与你们不相干的事情。”

三人欣然接受条件，坐下来吃喝。哈里发环视在座的人，心里很是纳闷：这七个人怎么穿戴举止如此不同，三个秃子外乡人打扮，且均瞎左眼。他们旁边那个男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脸寒酸气。而那三位姑娘则容貌端庄，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使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些社会地位如此悬殊的人们，今夜竟凑在一起吃喝、弹唱、欢笑。他几次张口要问，都被宰相阻止。宰相叫他耐心等待，以免惹是生非。

这时，一位姑娘起身，对其他两个姑娘吩咐了几句。两人立即走进一间密室，从中牵出两条黑狗。第一位姑娘卷起袖口，拿起一条皮鞭，向狗身上抽去，她抽打完一只，又抽打另一只，狗嗷嗷大叫，鲜血流了满地。继而她又把遍体鳞伤的狗抱在怀里，痛吻不止，然后把它们交给她的姐妹，让她们牵回密室。

打狗的姑娘懒散地坐在象牙床上，另一个姑娘坐在她旁边，买货的姑娘拿出一只琵琶，轻轻弹了几下，调了调琴弦，高声唱起歌来。

她的歌声刚停，第二个姑娘便说：“你唱得真好。”突然，她撕破衣衫，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哈里发和在座的人骇然大惊，因为他们看见，她的身上布满道道鞭伤，令人不寒而栗！

一会儿，她慢慢苏醒过来，抓过琵琶，唱了同一首歌曲。歌罢，她又晕了过去。然后又这样继续了第三次。

哈里发迷惑地看了看身边的脚夫和独眼人，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他们说。

“难道你们不是这所房子的主人？”哈里发瞪大眼睛。

“但愿我们露宿野外，也别踏进这样的宅门。”

那个打狗的姑娘——这个宅子的主人，听见窃窃私语声，回过头去问：

“你们说什么呢？”

“我们对眼前的事都感到奇怪，你能告诉我们这其中的原因吗？”

“你们这是侵犯我们，违犯了我们双方订的协议！”说着，她用脚在地上狠跺三下，口中命令道：“快出来！”

地面霎时裂开，从里面冒出七个手持明晃晃宝剑的奴隶，一齐喊道：“请允许我们杀死这些多嘴饶舌的人吧！”

“慢着！”女主人说，“待我弄清他们的情况之后再杀不迟。”

“你千万不能杀我们！”脚夫哭丧着脸说，“都是那几个独眼龙闹的，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灾难。本来很有趣的事，一有了他们就扫了兴。”

姑娘听了，禁不住笑道：“那就让他们把自己的经历给我们讲讲吧，不消多长时间，他们就一命呜呼了！”

然后她转向三个独眼人：“你们是兄弟吗？”

“不是！”他们回答，“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段离奇的故事。”

“你们讲出来给我听，也许我会饶恕你们的。”

脚夫赶紧上前：“我先讲吧！我的故事很简单，一句话就行。我是给你们背货物来的，在这里与三个独眼人偶然相遇，结果后悔莫及。”

“摸摸你的头，去吧！”姑娘命令道。

“我不去，我要听了这些人的故事才走呢！”

于是，第一个独眼人开始讲述他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