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消失在人世微尘里的幻听（中）

还记得大明刚来那时，公司那群高管根本不买他的账，个个都抱着先入为主之态，开会啊聚餐什么的，完全都不搭理他。

老板让他成立一个新客事业部。人事部那边明着分给他的都是入职五年以上的熟手。但实际上都是一群得过且过又不思进取的老油条。其中还有个格外毒嘴又行事懒散的大妈，给他取了个外号“空降机”。

他着手事务后不明局势，直接新官上任三把火，后果自然可想而知。销售部的热情还没点起来，相关联的研发部，市场部，采购部，财务部，乃至整个公司，都被他烧得鸡犬不宁。于是各部高管联合挤兑他，甚至直接在老板面前投诉他。他负责改进的各个分部，业绩不仅没有改观，而且出现江河日下的趋势。

但他还真算是条硬汉，至始至终一丝偃旗息鼓的迹象都没有。面对各种邪恶劣势，他依旧锋芒毕露，强行换血，直接弄走那批老干部，从新人中选拔自己的队伍。我自然成了他慧眼识珠，带到销售部的合适人选之一。

刚开始那半个月，我和其它几个新人一样，忧心忡忡，都在考虑去留问题。不久之后，大明对工作的热情和那强悍的业务能力，真的是完胜了我们所有悲观情绪。他带团队也自然有一套，凡事不必亲力亲为，但也必是以身作则。几乎每一天，这整个二十八楼，最早一个来，最后一个加班走人的，都是他这位部门负责人。当然，我作为他的坚强后盾，自然是那个第二的，或与他并列。

之后，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力挽狂澜，不仅扭亏为盈，销售部的业绩以跑马般的速度飞快提升了。大明在公司的个人影响力自然也是峰回路转，之前看不起他的那些人都纷纷来巴结他，董事会的高层们见到他都迎以殷笑了。

晶晶的走近，除了让一向沉着的大明变得不淡定了外，我的世界也突然跟着焦灼起来。

那晚，二十八楼加班最后又只剩下大明与我二人。我像往常一样去楼下饮品部给大明端了杯新磨的咖啡，然后关了走道里的灯，继续回到我的格子间坐定，计划完成季度报表后跟他一起下班。

这时，晶晶从楼下研发部乘电梯上来。

她长发齐腰，身着淡粉色无袖连衣裙，一手拿着本蓝色文件夹，一手握着只装水的大玻璃杯，是冒是温温白烟的菊花热茶。在走道幽暗的微光下，她那婀娜的粉色身影和杯中那朵菊花盛开的样子，均散发着让人心动的光彩。

她经过我面前，并没有打招呼，径直向经理办公室行。

“请等一下！”我马上喊住她，“你，你是研发部的晶晶吧？我认得你，你找我们经理有事吗？我是他的助理......”

还没等我说完，她也没停下脚步，而是边走边快快地说，“我也认得你啊！你是虹助——哦，虹哥！你好啊，久仰大名啦！我已经和你们张经理提前约好啦！“

然后，她笑眯着眼，直接推门进了大明的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他们才一同出来。眉来眼去，有说有笑。我是极少见到经理大人这样，欢愉地、和蔼地、甚至仿佛带着几分温情地笑过。

那天，大明先下班走了。我也终于独揽“最后一名下班”的殊荣。

我把文件做好，打印完毕，放进他办公室时，发现他桌上的那杯咖啡一点没喝，余温尚存。而晶晶端来的那杯菊花茶已饮得将尽，杯底金色花絮优雅沉沦，仿佛一段故事渐入佳境......

后来，大明开始亲自去研发部拿样板和资料，亲自带客人去研发部开会，甚至有时亲自去饮品部，自己磨咖啡，还“顺路”去研发部转转。

我明明就只是少代他做了这几样事，仿佛就闲了很多。

晶晶也会上我们二十八楼来。刚开始带着工作的事来，后来空着手或没事谈也会来，而且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帮着张大明倒水，打印文件，陪他一起去工厂。

有时晶晶也不是一个人来，会带上一两个前辈。比如之前在销售部干过的那个毒嘴大妈，就是曾背地里常喊大明“空降机”的那位。早几年前，那大妈被大明强行调到研发部去了，一直对这个人事安排耿耿于怀，常常说三道四的，发誓绝不再踏进销售部二十八楼的门。现在，人家居然也跟着晶晶回来娘家部门串串，而且居然也对大明俯首称臣，“张经理”前“张经理”后地亲热叫不停。

于是，我到底是佩服晶晶的，也认同她绝非等闲之辈。

但即使从开始，晶晶对大明是主动靠近的，实在也看不出来她对大明有多少个人情感存在。而大明的感情却仿佛明显升温着。

有一次快下班时，突然暴雨。我在电梯里看到那把自己都舍不得用而先借给大明的星星雨伞，被大大方方地提在晶晶手中时，我的心百感交集。我并不指望经理大人能主动体恤下属，但也不至于把我的一番热心用来“借花献佛”。

还有一次，大明让我给VIP客人订一份高档水果慕斯蛋糕，订好后放在会议室。当时客人突然临时有事来不了，我于是马上要联系商家，可以取消。大明却跟我说不用取消了。蛋糕自然很快被送来了。

中午下班时，大明却让我把蛋糕送去给研发部，说最近新产品开发任务量大，那边着实跟着受苦了。他这么说，我代表本部门的人就不乐意了。别人部门辛苦，我们部门也没闲着，至少可以留一些许放在部门内部，大家几个分着尝尝也行。不能怪我小心眼。况且出力的不只研发部，市场部和外勤部那边也都是功不可没的，为什么单单......

我没有表达我的意见，也没让部门其它人知道。我从来对大明的指示都是言听计从的。

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几分不满。晚上加班时，他自己掏钱订了几份披萨饼供我们分食享用。披萨的味道自然也算鲜美，但哪能和慕斯蛋糕的甜蜜相提并论呢。

次日，晶晶亲自上楼来答谢。礼尚往来，她还给大明带了午餐便当和新鲜的果盒。那天中午，透过敞开的经理办公室大门，我居然看到大明吃下了他从来不吃的圣女果，是一颗接一颗的，晶晶随手递到他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