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俄国社会思想史(第三卷)(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 (俄罗斯)戈·瓦·普列汉诺夫
- 2006字
- 2021-03-31 22:01:26
XI
由于法国解放哲学促使俄国君主制清除“暴政的杂质”,所以对于它的影响——无论其范围多么狭小,应该承认是卓有成效的。对于这一点,就是像涅泽列诺夫教授那样的学者,他们尽管讨厌法国启蒙思想家,也都不能否认。但是,只要问题涉及这一哲学对于18世纪俄国人的道德影响,情况就会迥然不同。除对解放哲学不甚了了却公然仇视这种哲学的涅泽列诺夫教授外,许多其他学者也大都认为这一哲学以其“坏的方面”对俄国社会施加了坏的影响。这个问题是值得细心探讨的。
看来这里没有什么可以争论:既然这一哲学有其“坏”方面,——请问哪个哲学没有坏的方面?——则很自然,在其所渗透的一切国家里,它都会由于这些“坏”方面而产生坏影响。不幸的只是,这种简单的见解,由于内容贫乏而极端简陋,是什么也说明不了的。
毫无疑义,法国解放哲学也像任何其他哲学一样,是有其“坏的”方面的。但是,试问这些“坏的”方面都是些什么呢?只有下工夫对它作过研究的人,才能对此作出较为严肃的回答。然而在谈论解放哲学的人们当中,却有许多人并没有下过工夫。因此,他们对于这一哲学的所有各个方面,既包括好的,也包括“坏的”,都一直茫然无知。在对问题采取这种态度的情形下,要胡诌些经不起任何轻微批评的东西,自属轻而易举的事了。
关于法国18世纪哲学,在我国是更多地用德文文献资料进行研究的。我国学者迄今还常常引用著名的赫尔曼·赫特纳(Herman Hettner)的著作,以他为这一哲学的真正权威。但是,第一,他对法国18世纪哲学的了解是很肤浅的;第二,他缺少一个历史学者在同革命时代作家打交道时所必需的思想勇气。赫特纳能够用来与法国唯物主义者的无畏逻辑相对立的,往往只是一种市侩的愤怒。在法国唯物主义者企图解决新的理论课题的地方,他看到的却是不道德的宣传。对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的否定态度,从他那里传授给许多俄国学者。我们有一切根据设想,当已故佩平批评《自然体系》的唯物主义是“粗鲁的”唯物主义时,他是师法赫特纳的;而佩平却毫无疑问是我国一位最严肃认真的文学史家。佩平尚且如此,则从涅泽列诺夫教授那里还能希望什么呢?既然决心不加批评地重复对解放哲学极端代表人物的学说的否定意见,那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它里面发现任何数量“恶的方面”,而且把许多同它毫无因果联系的东西,强加给它。
在为叶弗列莫夫主编出版的方-维津文集写的序言里,皮亚特科夫斯基正当地指出,18世纪的俄国作家,往往不善于对法国启蒙思想家的学说,作些深入的思考。他还说:
“如果我们在那时的文艺活动家身上极少看到彻底性,但在日常生活中,法国的影响却产生了《旅长》一剧中的大量旅长子弟,——伊瓦努什卡之流,他们胡诌一些关于婚姻和对父母态度的不可理解的词句,说这些词句是从熟悉法国思想家的流行观点的人士中听到的。伊瓦努什卡之流关于尊敬父母的谈论,用喜剧的形式表达了爱尔维修的思想。”
这里的话,句句皆错。何谓法国影响?法国贵族社会发挥的是一种影响,而法国百科全书派和一般第三等级的思想代表的影响,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在巴黎逗留过若干时日的伊瓦努什卡所接受的是什么影响呢?他说(见《旅长》,第1幕,第3场):“书呆子以为……脑袋必须从内部、而不能从外表进行修饰。全是废话!鬼才会看见什么东西藏在内部,而外表却是人所共见的。”解放哲学的拥护者难道会说出这种话?不会。他们的见解完全不同。如果荒唐的伊瓦努什卡能够抄袭法国人的论点来反对从内部修饰脑袋——对于这一点完全可以怀疑,因为这里的荒唐达到夸张的程度,令人难以置信,——那么,难道这种论点只能从与哲学素无渊源的法国上流社会的那些虚伪无聊之辈中抄袭得来 [63] !伊瓦努什卡的婚姻观点也是从法国上流社会抄袭得来的。他承认,固定的妻子使他“产生恐惧”,因而发誓,如果他的未来的妻子是固定的,他要同她离婚。这里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在法国贵族中广泛流传的那种偏见,尼维尔第拉肖塞(Нивелль-дела-Шоссэ)在1735年所写剧本《流行的偏见》中即已对这种偏见表示反对。启蒙思想家是一点也不赞成这种偏见的。如在前章所述,他们是乐于用资产阶级家庭关系的稳定性来同贵族家庭的动荡相对立的。由此可见,这里完全谈不上什么伊瓦努什卡的偏见是从“熟悉法国思想家的流行观点”的人士中听到的 [64] 。
关于儿女对父母的关系问题,伊瓦努什卡在与他的父亲争论时是这样说的:“既然狗崽仔不定规要孝顺生它的那只老狗,难道我就应该对您有任何孝顺?” [65]
在亚里斯托凡的喜剧《云》里,斐吉皮得在同他的父亲斯特里卜西亚得争论时,也发表了同样的意见。其相似之逼真,不禁使人发生这样的疑问:即方-维津在这里是否效法亚里斯托凡呢?——特别因为他,如所周知,一般说来,是大量抄袭外国作家的。但是,无论如何,当皮亚特科夫斯基说“伊瓦努什卡关于孝顺父母的议论是以喜剧的形式表述爱尔维修的思想”时,他是大错特错了。这些议论之不能反映爱尔维修的唯物主义思想,正如斐吉皮得的主张并不表述苏格拉底的唯心主义思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