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了整整一天,跑遍方圆三十里,一直到天色昏暗李继俨才筋疲力尽地返回府里。
“夫君回来了。”
进入屋内,眼尖的朱清瑜拿起拂尘轻轻掸了几下李继俨身上的灰尘。
转在身后把李继俨的外衣脱下,接过贴身丫环小梅拿过来的茶壶,手腕轻抖斟了一杯茶,笑着递给李继俨,“天气这么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好,谢谢夫人。”
坐在椅子上的李继俨向前微抬身子,接过茶杯,看着缭绕的水蒸气缓缓升腾而起,李继俨感觉全身暖和起来,心里也热乎乎的。
低首轻抿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嘴唇,突然眉角瞄到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侧脸目视,发现原来是一纸文书。
“今天李全有事来找你,你不在家,他就留了这个。”见李继俨注意到了文书,朱清瑜出言解释道。
“哦,那我看看。”
李继俨打开文书,从头到尾,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
“哼!”
还没看完,李继俨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直接生气地把文书扔在了桌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见李继俨发脾气,朱清瑜露出担心的眼神。
“夫人有所不知,去年我刚来秦州时,就大力整治了一番,希望能改变以往贪墨成风的不良习气。”
李继俨额头皱起,手背上也涌现青筋,非常愤恨,“为此甚至杀了不少人,可实在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一年,就又故态重发。”
李全这些天正在全力组建绣衣卫,在秦州已经有了相当的人手,进入正式的工作。
李继俨成立绣衣卫的目的本来就是内监百官外查诸敌,而向内自查因为就近的原因最先展开,他想看看秦州最近的吏治到底怎么样。
没想到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短短几天,李全就查出了不少问题,知道事态严重了的他赶紧汇总报告给李继俨。
“唉!”李继俨难过地低声哀叹,但还是忍着怒气,捡起文书认真阅览。
看完之后,李继俨发现事情确实出乎意料的严重。
就拿州府所在地成纪县来说,整个衙门各级官吏有大量贪污的,能勤俭自身廉洁奉公的人微乎其微。
上面的官员还好,总是要注重自己的脸面,不敢贪污的明目张胆,只敢暗地里收收贿赂。
基层的一些普通吏员,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对老百姓小吃小拿还算好的。
真正可怕的是有些吏员联合起来,明目张胆地共同盗卖富府库中的财货,真正的小吏巨贪。
倒是刺史、长史等寥寥数个高官,能洁身自好,没有掺和其中。
可李继俨明白,这些普通管理恰恰就是秦州的根基所在,他们沦陷了,就算上层再枝繁叶茂也只是冢中枯骨等死而已。
最让他着急上火的是,他最为看重的军队之中,也出现了这种事,这是他不可接受的。
去年刚来时,他就把军队作为整治的重点对象,为此不惜做了很多调整,成立了军法处等很多新的机构。
他本以为可以完全杜绝贪墨军饷这令人厌恶的事,但还是有人找到漏洞钻了空子。
其实李继俨当初设计的不错,在新的组织架构下军饷确实基本都分发到了士兵的手上。
然而下有下招,兵毕竟只是兵,在军队中是处于最底层的存在,对上官都保持着畏惧的心态。
军中的一些官员倚仗自己手中的权利,事后在背地里向士兵敲诈,把分发下去的军饷又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这大大出乎李继俨的意料,简单看来,和以往的贪墨相比,就是只额外多了一道工序。
可实际上,这其中的恶劣程度更加令人发指。
以往是有贪污的存在,可底下的士兵不知道啊,他们只是认为军队的军饷实际上只有这么点,就算是知道上级贪墨也只能在心底埋怨几句,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现在呢,李继俨通过后勤部门把粮饷足额的发到他们的手上,让他们知道了自己军饷的确切数目,高兴地对此充满了期待。
可转过头,又被自己的上官,以威逼利诱的手段敲诈过去,是个人都不可能会接受的,心底肯定充满了怨气。
一有怨气,训练就会不走心,装模作样磨洋工必将会成为常态。
这样日积月累下去,等上了战场,上下不齐的一支军队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可以说眼下的这种情况,足以对军队的未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李继俨才这么恼怒生气,痛惜这种事竟然发生在自己的手下。
“夫君勿要心急,这事整个天下都一样,汴州的情况也是如此,急是急不来的。”一旁的朱清瑜关切地安慰道。
“夫人倒是洞若观火。”李继俨没想到朱清瑜这个大家闺秀对此事竟也能看得如此明白透彻。
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没错,这是天下的普遍风气,数十年来日积月累的恶果。
他想以一己之力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出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
何况他来到西北的时日毕竟太短,做事又简单粗暴,没有做充足的准备就立即执行,用的人又大多都是州府原来的老人。
这样执行起来难免会走样,出现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
同时他也小看了人性,贪财好利是千百年来都难以解决的难题,好恶的人时刻都在寻找规则的漏洞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然而事到如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已经做出了改变,就不可能半途而废,他只能想办法进行补救。
“滴咚,滴咚……”
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李继俨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