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班簋(穆王)

班簋亦名毛伯彝、毛父班彝、毛伯班簋,原藏清宫,后来流失。1972年6月北京市物资回收公司有色金属供应站拣选到本器之残余部分,经复原后收藏于首都博物馆。现在见到的班簋与清宫旧藏有别,但铭文内容相同,或为同时所作的数器之一。内底铸铭文197字。本器的主要著录文献及编号为《西清古鉴》31.12,《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9,《殷周金文集成》04341,《殷周青铜器铭文选》168,《文物》1972年第9期。铭文之释文如下:

隹(唯)八月初吉,才(在)宗周,甲戌,王令毛白(伯)更虢(城)公(服),(屏)王立(位),乍(作)四方(亟、极),秉緐、蜀、巢令,易(锡)铃、(勒)。咸,王令毛公(以)邦冢君、土(徒)驭、人伐东或(国)(偃)戎。咸,王令吴白(伯)曰:(以)乃(师)左比毛父,王令吕白(伯)曰:(以)乃(师)右比毛父,(遣)令曰:(以)乃族从父征。(诞)(城)卫父身,三年静(靖)东或(国),亡不成(尤),天威,否(畀)屯(纯)陟,公告氒(厥)事于上,隹(唯)民亡在彝,(昧)天令(命),故亡,允才(哉)显,隹(唯)苟(敬)德,亡(攸)违。班拜稽首曰:乌乎(呼),不(丕)丮皇公受京宗(懿)厘,毓(后)文王、王(姒)圣孙,隥于大服,广成氒(厥)工(功),文王孙亡弗褱(怀)井(型),亡克竞氒(厥)(烈),班非敢觅,隹(唯)乍(作)卲(昭)考爽,益(谥)曰大政,子子孙孙,多世其永宝。

本铭和《穆天子传》《尚书》等古文献的关系十分密切。作器者为毛班(毛伯),《穆天子传》中说穆王十七年徐偃王寇京,毛班驰京克之,既而又受命东征,这与铭文的记载是相契合的。本铭具有重要的法律史研究价值,这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铭文说王令毛伯“作四方极,秉緐、蜀、巢令”,其中“作……极”是为……之准则的意思;“秉……令”是执掌发布命令之权柄的意思。“四方”为天下之泛称,而“緐、蜀、巢”则具指三地。这是天子授予毛伯对特定地区发布政令之权限。类似的表述可参见兮甲盘铭文之“王令甲政司成周四方积,至于南淮夷”。

(二)铭文中说,辅助毛班的人为吕伯,吕伯或即为作《吕刑》的吕侯。本铭与《吕刑》中的遣词用句尤其类似。《吕刑》中穆王说要求“率乂于民棐彝”、[27]“尔尚敬逆天命”“以成三德”,而本铭说东国之民因为“亡(顺)在彝”“昧天命”,故亡。只有“敬德”,才能“亡攸违”。类似的用语亦见于《尚书》其他篇章,如《尚书·召诰》中说“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等。《尚书孔传参正》:“彝,法,常也”。[28]

(三)铭文中说“文王孙亡弗褱(怀)井(型)”,井为法度的意思。东周以后抄写为“刑”,《论语》“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即为此用法。《尚书·召诰》中“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的“刑”亦是此义。过去学者大多《吕刑》的“刑”统一解释为“刑罚”之义,然而清代学者戴均衡在分析《吕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句时说:

“折民惟刑”,旧解以为刑罚之刑,夫下文始言“士制百姓于刑之中”,此三后乃教民、安民、养民之事,不宜插入刑言。且伯夷何尝兼刑官乎?说者盛谓教民以礼,折绝斯民入刑之路,其意巧而是迂。窃谓“刑”,法也,即典也。《诗》曰:“尚有典刑”。“折”读曰“制”,陶潜诗曰:“伯夷降典,制民惟刑”,是“折”“制”古通也。制民者礼,所谓固肌肤束形骸之谓。“惟”犹“以”也。言伯夷降布典礼制以轨法也。[29]

戴氏之观点,并不被很多学者认同。然以西周铭文考之,则可知其为卓见。《吕刑》中“刑”字的涵义,有再做具体分析的必要。传说中《吕刑》作于穆王时期,而班簋亦为穆王时的青铜器,故在研究《吕刑》方面,其价值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