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会·文化与历史的思想交汇:中国现当代社会文化学术沙龙辑录(第3辑)
- 梁景和 李志成 芦玮
- 7826字
- 2020-11-29 16:49:24
主讲人简介
黄虹坚,女,香港作家,香港作家联会会员。出生于香港,成长于内地,1990年回到香港定居。于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文学系毕业。北京大学毕业后曾到湖南解放军农场劳动锻炼,后任中学教师、县教育局干部、电影制片厂编剧。到香港后曾任出版社、报社编辑,后任香港各所大学中文、语言导师至今。代表作有中篇小说《橘红色的校徽》《竹篱笆》;电影文学剧本《自梳女》《湖草萋萋》;少年成长小说《十三岁的深秋》《再见!喜多郎》《妈妈不是慈母》《明天你就十五岁了》;以香港女性为主角的中短篇小说集《我妈的老套爱情》以及书写三代香港女性命运的22万字长篇小说《和谁在阳台看日落》。
梁景和(主持人):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下午好!非常高兴黄虹坚老师能来给我们做报告。黄老师从事文学创作多年,作品包括小说、散文、电影剧本、专栏及少年儿童文学作品。作品曾获内地、香港及台湾各项文学奖,计有:花城文学奖、广东新人新作奖、新时期电视剧奖、香港中文创作比赛奖(包括散文、小说、儿童文学)、亚洲小说创作奖、冰心图书奖、台湾优良剧本奖、台湾当代儿童故事奖、小童群益会儿童故事金笔奖、香港文学双年奖以及奖励热心推广文学活动的杰出人士奖。黄老师今天的报告题目是《香港文学创作》,下面让我们欢迎黄老师!
黄虹坚(主讲人):
这个题目对我来说有点大了。作为一名香港作家,闷头自己创作的时间较多,关心外面的动态较少。我只能就我所知的皮毛,向大家作简单的介绍。其中也会牵涉一些其他话题,如社会、政治层面的东西,这就更不是我擅长的了。好在咱们是个小范围的讲座,可以谈得比较轻松随意,当然也可能会东拉西扯,条理混乱。说得不对,大家可以随时打断,随时提问或讨论。
我是出生在香港的,可是直到1990年才回香港定居,并参与了一些文学活动。所以我所谈的,只是这20多年来浮光掠影的印象。
大家可能听过香港有“文化沙漠”的说法,那意思是你们香港有什么文化?一片荒漠。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对此一说是反感的,他们认为香港的文化是多元发展,中西荟萃,电影、话剧、戏曲、文学、绘画、音乐甚至是交响乐、舞蹈、芭蕾舞……该有的哪样都不缺,有的电影和流行音乐作品传到内地后,大大影响过内地同类作品的创作,有的电影甚至被美国好莱坞所借鉴(如《无间道》)。好多艺人在内地还有大量的粉丝呢。说这些话的朋友固然有很深的香港情怀,说的也是部分实情,但也的确少了一点自知之明的胸怀。香港式的思维,本就缺一点儿自嘲的幽默,更何况是认认真真的自我检省呢。
文学的表现也可以论一论。
香港的文学创作活动一直未停止过,也有相应的组织、园地、政府的相关政策和制度性的活动,一切都好像很到位。比如,香港有“作家协会”和“作家联会”组织,作家可以根据自己的立场和意愿参加不同的“会”。这种加入,纯是一种写作兴趣的表示,不代表其他意义。香港除了极个别的作家可以“以文养家”(如金庸先生),绝大部分人其实都只是业余作家或写作人,只靠写稿是不能维持生计的,必须要在社会上供一份正职。这是因为香港刊登作品的园地少,“文学”书籍出版难,三是稿费不高,比如一本文学书,好的情况下在香港也就卖个一两千册,能收到的稿酬也就万把港元。一本书到第二年就基本销不动了。很多人写,纯是因为爱写,却不能靠它来养家糊口。
“作家联会”(后简称“作联”)的活动比较正常,他们有自己的组织机构,有专职秘书,固定出双月刊杂志,隔三岔五的还有茶聚饭局,与内地的作家和作家机构有不少活动来往。内地不少著名作家路过香港或受邀前来,都会在“作联”主持的讲座上发表演讲、交流信息和开展讨论。参加活动都是自愿的,茶饭聚会也多是自备银子。据我知道香港作家联会有会员300人左右,那就是说这几百人是在乎写作的。较活跃的二三十人常在香港或内地发表作品。
这种机构也免不了官僚弊端,比如它的功能也就限于维系作家们吃饭茶聚,至于会员文学创作的能力及创作的成果,我认为它是心中无数的,因为未见开展有关的学术研讨及活动。“作家联会”也会向内地的“中国作家协会”推荐发展会员。对此作家们各有盘算,有人视之为沽名钓誉的机会。那份出炉名单在我看来是与人诟病的。有作品才是作家,有好作品才是好作家,能出有分量作品的作家才是重要作家。名单可谓颠覆了这些常理。所以也尽可把它视如有共同游戏兴趣的一个同盟。
也有些香港作家甚至是写得很好的作家不好热闹,只顾埋头写作,也不好参加各类活动。我觉得这是作家一种很好的状态。他们这几年也写了一些作品,有的在内地系列出版(如张小娴),有的在内地文学奖中得奖(如董启章),有的引起讨论或争论(如陈冠中)……这些作品体现出香港文学真实、活跃的一面。据我所知,这些作家都是自由写作人,和任何机构组织都没关系。
这些说法都只是我个人的见解。
有好作品还要有发表园地的配合,才能让作品见到天日,让作家有用武之地。香港的文学刊物除了香港“作联”出版的双月刊《香港作家》,还有双月刊的《香港文学》《城市文艺》,专门刊载文学评论与文史资料的《文学评论》。这些刊物均由先后从内地来港的作家或写作人操办,走的路线较为传统。这几年还出现过一本由土生土长、较年轻的作家和写作人主办的《字花》,风格上想努力摆脱传统,锐意玩出新意思。文学刊物也就容发表个三五千字的小说,三五万字的中篇小说简直就找不到可发表的地方。
文学作品在香港的出版可说是很不景气。一部长篇小说十几二十万字,写成后不可能找到发表的园地,只能寄希望于出版社出版。香港有的报刊过去还辟有专栏连载长篇小说,金庸先生的一些武侠小说就是首先在《大公报》上连载的,这为他后来成为武侠大家提供了园地。现在这种园地已极少见到。出版公司出版小说、散文、诗歌这一类文学书籍,不愿承担可能带来的投资风险,往往要由作者自费出版,一般得要个两三万港元吧。出版后出版社给你300本书,书卖得再好也与作者无关。因为作者出资保了底,书不管卖几本出版社都算是赚了。作家揽着那几百册书还得找搁置的地方,有的家里搁不下,还要租一角仓库存放。写书人到了这一步,也甚为尴尬心寒。专出文学作品的出版公司在香港只有一两家,这种出版现状令很多作家心灰意冷,却步封笔。
作品出来,成败得失,作者都希望有人给说一说,但是很少见到相关评论。有时作者把书寄给了一些评论人,但多是石沉大海。
文学评论在香港的沉寂,成因很复杂。依我所见,文学评论在香港远远不成气候。相比文学创作,评论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就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及园地了。即使有报刊愿意刊登文学评论,也就容你写两三千字,一部二十万字的长篇刚介绍了内容就又忙着要收尾了,最多只是个书介,能说出多少真知灼见?加上评论者对新的文学理论不熟悉也缺少学习,所以观点及角度都较缺乏新意,评说也缺乏深度。对推动创作的进一步发展,促进作家的成熟,作用都有限。
阅读市场也是催生、培养作家的温床。在香港,书店的数量越来越少。幸存的书店不能以文学书籍做主打。约10年前,香港与内地签定了CEPA(《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协议,热心商人在铜锣湾开了个几层的书店,引进了许多内地的文艺书籍。当时非常高兴,还带学生去看过。没多久再去,才短短半年时间,书店就已盛况不再,有的楼层已转租给一些时装店,现在那书店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了。我家附近地铁站也曾开过一家书店,由著名的出版社经营,撑了两三年,也让位给一家化妆品店了。因为那条通道的内地“自由行”客人很多,化妆品生意很红火。此情此景只让人感到有点无奈,也有点悲凉。
书店萎缩、文学书籍风光不再的现象或许不仅是香港才有,内地也有。特别是在电子阅读的冲击下,出版业和图书业的收缩大概是在劫难逃。传统的文艺书籍在香港的销售,新版也就是卖2000册左右。大家知道香港的地皮是寸土尺金,一般人家不太可能有书房,所以也没有藏书的雅兴。要看书就到政府图书馆去借。在这一点上香港做得很好,各区域都有图书馆,人人都能去办借书证。刚才提到一版文学书卖2000册,已包括了各图书馆采买的数字。一名香港著名的散文家,他的书一版出3000册,卖了三年还卖不完。这是帮他出书的一位编辑朋友告诉我的。
其实,有些自由行客人也爱逛书店,因为书店会卖些他们在内地不常见的书。这些书很多香港人爱读,也是书店的主要收入之一。书店的书,有教科书、工具书、消闲娱乐书、文艺书……近年发展出一类针对内地政经、历史、民情,以“揭秘”为宗旨的书。一进书店,这类书都放在当众的显眼位置,每个书店少说都有四五十种,因为题材尖锐,又附有史实、相片,尽管制作粗糙,还是很吸引眼球。
这些书针对内地政治斗争,以揭“内幕”为主,数据是海外报刊、书籍、网上文章的集大成,许多只是些传闻,未经求证。这些书的内容紧贴内地的政情变化,如习李班子上台,书店很快就会有一批新班子人选故事的新书问世。香港成立公司花费少(一年有效服务牌照费约4000港元),手续也方便,注册一家公司是举手之劳。这些出版社注册后常只是一二人经营。只要凑齐文字资料,排版印刷都可以很快完成,推出市场,满足了猎奇心理,这种生意就是香港人所说的喝了“头啖汤”(尝了第一口汤),出版者就赚一笔了。这不但对好奇的港人,也对内地朋友甚有吸引力。
香港的政情民情,相信大家也知道一些。香港市民,有部分是躲避内地历次政治运动南下到港定居的,对内地政权的态度复杂。如今虽说香港已回归十多年,但“民心”回归仍是任重道远。香港目前的政党,是英国政府撤离香港前,由最后一任总督彭定康推动下成立的。这些由他催生的政党,回归以来形成了支持和反对政府(也包括中央)的两大派,俗称建制派和泛民主派。这两大政治势力除了监管政府的运作,也造成政府施政的阻力。现在香港的现实是,每个政策推出,都必有人反对,争拗无日无休。议会内两派议员对立、激辩,有的激进派议员常以掷物、喊口号、骂战、“拉布”来争取自己的政治利益。市民也分成了两派。游行示威已是常态,一些由政党把持的群众行为日趋激烈,现已发展到集会包围、冲击政府和议会,与维持秩序的警方发生剧烈的肢体冲突的地步。香港随着“2017年行政长官普选”问题的逼近,两方意见明显对立,一方强调要在“基本法”框架内由有代表性的选委会提名候选人;另一方则主要是强调“公民提名,一人一票”。持后一种观点的一些大学法律系教师前不久发起“和平占领中环行动”,意图瘫痪香港的金融经济中心,以此威胁中央接受他们的普选方案。
政治化的社会生态,令市民中一部分人,对政治充满了疑惑和好奇。那些揭露“内幕”的书,如内地历次政治运动和一些政治风波、薄熙来事件等的书,同一主题出了多本。在市民中有些市场。
若干年前香港有一本书非常轰动,以某人私生女的身份写了一本曝光秘闻,里面有许多资料都是捏造虚构的,多年后回头来看就更是如此了。上面提到的这一类书的作者,很多都不用真名实姓,书的内容真真假假,你不能说全部都是假的,不能否认这些事实,但更多只是道听途说,无中生有。有些是小说式的构建,有些是扩充式的臆想。出版者利用读者心理赚了钱,其他事他是不负责的,更不会去辟谣。这类书的存在也是香港的特色之一,反映出香港某种阅读趣味。
文学书的出版遇到这样的困难,政府有什么能支持的政策呢?政府下设“香港艺术发展局”,每年拨出款项供文艺界人士申请开展项目。如某团要排一个新剧目,经费有问题,就可以向这个局申请资助。顺便提一下,香港有的企业也设有艺术基金。有一次我去看香港芭蕾舞团的演出,说明书介绍演员时,其头衔是:××××地产公司赞助艺术家。那些飘逸如梦的芭蕾舞仙子,原来是由一堆砖头水泥包养的。当时很感慨。要芭蕾舞只靠演出收入养活那一班舞蹈员,恐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些字眼看上去尽管有点屈辱,但到底比舞蹈团陷入停顿甚至是解散强上百千倍。高雅的艺术也不得不向铜臭低头了。不过事情也不必作这种极端的联想,有人愿意出钱显示风雅,有人缺钱去维持风雅,这也是双方一拍即合的好事,还巴不得有“××××地产公司赞助作家”一说呢。
香港艺术发展局虽掌握着一笔经费,但要照顾不同领域,僧多粥少,申请成功,到手的钱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有位年轻朋友申请拍一个30多分钟的电视短片,最后得款6万港元。要购置器材、租用场地,雇请演员及其他创作人员,这6万港元是九牛一毛。拍片人还得自己去想法子筹措缺额的资金。
在“文学”组别,设有“写作计划”和“出版计划”资助。“写作计划”最高资助额是10万港元,但这笔钱不会全数给你,我自己的这本22万字的长篇小说《和谁在阳台看日落》就申请到8万多港元。朋友们都说你已经很幸运,申请到的款项也算是多的了。此外“出版计划”的申请,是资助出版文学书籍的。一本书若能申请成功,款项从几千到几万港元不等。钱虽不多,但体现出政府对文学创作活动的支持,对作家来说,也可聊补无米之炊。
上面提到的几个文学刊物,也是通过申请香港艺术发展局的资助维持运作的。每一年每个刊物申请到的资金在几十万到上百万港元不等。因使用的是纳税人的钱,对资金的运用,对刊物公司的营运,香港艺术发展局都有比较完善的监管。有位朋友申请了香港艺术发展局的资助出版刊物,在结束后两年,还收到法院的传票,香港艺术发展局告他违反公司结束的某些规定,要求他就申请的资助费用及公司开支提供证据。
政府对申请资助的过程要求严格,填写的各种表格不胜其烦。譬如书还没出呢,就得申报所委托的出版社、书出版的页数及推广计划等事宜。这些都是在申请阶段未可落实的事,但都被要求填写明确的计划。钱就是批下来了,也不能一下子全提走,要分阶段向香港艺术发展局汇报进展,资助基金按书写进度分阶段发放给作者。书出版后也还有许多后续跟进工作。所以也有人嫌手续纷繁,不去趟那一道浑水,宁可自己掏钱出版。
香港艺术发展局会在其网页上,公布每年申请资助人的资料及批准的金额,供市民监督,透明度颇高。
出版文学书籍的出版社就那么三两家,而且有许多商业收益的考虑。长篇小说出版尚且困难,就更不要说什么散文、诗歌了。但在如此的出版状况下,少年儿童读物的出版反是一枝独秀。热心人大力推动学校的阅读活动,推介相关的儿童、少年读物。所以儿童读物,包括故事、小说、文配图的读物出版相对稳定,比成人读物的出版兴旺很多。香港出版儿童、少年读物的出版社也有两三家,有的已有五六十年的历史。所以香港有一批稳定的儿童、少年文学作家,出版社每年都替他们出一两本新书,销路不错。我自己写过一本少年成长小说《十三岁的深秋》,竟重印十三四版。有三四万册在坊间流通。
香港康乐文化事务署下属的图书馆负有推广文学活动的责任,从1979年开始,每年都举办中文文学创作征文奖,比赛分为散文、小说、新诗、文学评论、儿童故事及儿童图画故事等六个组别。此外它还会组织主持中文文学双年奖(香港文学较有地位的奖项)、学生中文故事创作比赛、全港诗词创作比赛等活动。在比赛期间,图书馆会举行不同的讲座,欢迎学生和市民自由参加。比赛目的是推动文学创作,发掘新人。担任讲者和评委的是知名作家、文人及学者(也包括了内地的)。比赛讨论结果及评语存放在图书馆,公开供市民查阅。这些比赛都设有奖金制度。如较重要的奖项双年奖小说组冠军奖金3万港元,中文文学创作比赛小说冠军由多年前的3000港元升至1万港元。这些奖金与内地某些文学奖金相比,其实也太可怜了。最后主办单位会把得奖作品结集出书,作为成果留下。
除了官方主办的文学比赛,坊间也有由不同机构组织的文学征文,较重要的有“青年文学奖”。这项比赛曾发掘培养过陶杰、张小娴等香港作家,曾一度显出其重要性。近年这项比赛由大学某些学生团体主持,由于资金缺乏,连评委都没有车马费,比赛只流于一个匆匆走过的形式,远无当年的效果。
这些年我也被邀作一些文学比赛的评委,看到了文学创作的现状及变化,但看不出有长足的进步,总体上缺少令人惊喜的作品。文学创作要成气候,有时还要期待一些有天分的年轻人出现。这就像踢足球,有的人不管付出多少努力,他就是成不了如今最红的葡萄牙的C罗或阿根廷的梅西。那种对足球的感觉是与生俱来的。同样道理,作为作家,也需要一些天赋,其中包括对文字的感悟。而这一点,我认为香港作家受到语言文字的一些限制,至今他们文学语言的意象、色彩都大有深入开拓的空间。
语言的感悟受到阅读的影响。刚才介绍过香港市民的阅读情况,其实也可窥香港作家阅读状况之一斑。香港人除了阅读“揭秘”一类书,还爱读一些消闲性特别是“八卦”的书。香港媒体很发达,光是八卦杂志、揭秘的杂志、写名人风流逸事的杂志,小报摊上一摆就是一二十种。至于读正儿八经的文学书,特别是经典文学书,是不成气候的。某年我在一所大学给中小学语文教师上“儿童文学课程”,想了解一下学生的文学素养。我认为一名中文教师,他的文学素养是该有一定程度的。我问大家读过哪些文学名著?我以为无论如何该有个把人提到中国四大名著吧。岂料一阵沉默后,才有人举手惴惴道:读过朱自清的《背影》。这样的回答让内地相对来说文学素质高、知识含量较丰富的同学看来,实在很难满意,但这就是香港的现状。所以我有时候觉得悲哀,我们面对的学生、我们面对的老师,他们的阅读认识真是非常有限,读书量也非常有限。去年内地人的阅读量是四本多,港人的平均量估计比这还低。
我觉得香港作家作品进入内地,和内地作家平起平坐地竞争是好事。如果心态好,就能发现自己写作上的努力方向,对作家本身的成熟大有好处。有的香港演员,回内地演戏一段时间之后,回香港再演,观众会发现他会有些变化,看到一个更为丰富的演绎。
香港作家大抵分南下(即从内地移民)和本地土生土长两种。这两种作家的思维、构思、文字都有较明显的不同。有时读一篇作品,只从文字便大抵能判断作者的背景。
香港是粤方言地区,作者的文字运用常常有粤方言的特点。方言在文学作品中的运用,不是什么新鲜话题。巧用了能体现出构思之妙。但运用不妥,就会造成内地读者的阅读障碍,影响作品在内地的接受程度。现在有的香港作家文字中的粤语色彩,不是因为构思的需要,而是因为文字未修炼到家而带出了语病。
近年香港的政治形势复杂,加上长期英式的教育影响,香港出现了一些想用文学去表现政治的作家和作品。有位陈冠中先生,本是香港一份时尚杂志《号外》的创办人,近年回到内地定居,生活了一段长时间,想用小说反映中国的政治现实,出版了几本政治小说,如深受英国《1984年》影响、表现中国现状的《盛世》,反映西藏民族问题的《裸命》以及《香港三部曲》。对这些小说的得失,大家可以上网去看看读者反应。
我读这些作家的作品,考虑的反是另一个问题,即作家的文学抱负与其文学才能的关系,亦即文学界常讨论的“思想大于形象”的问题。当小说未能树立起文学的形象,那些所谓深刻的政治批判、文学的抱负都只能是一种不到位的高而空的口号。也是说,作家的才华不足以支撑起其文学的野心时,作者用自己的语言叙述的人与事都会显得苍白,作品的文学属性也会打了折扣。
这就涉及作家的成长。香港这片土地形成的强烈市民文化色彩,不能不对香港作家有所影响。香港作家在生活、阅读、思想和文字技巧上都还没有一定的积累和准备,匆忙进入写作时,就会出现一些上面提到的现象。这个问题不分一国两制,香港内地都有其共性,只是香港的例子更能说明问题。
今天所谈,只就文学谈文学,乃一家之言,有的地方可能说得不客气,但不是针对任何个人的。有哪些内容是同学们想知道而我又没讲到的,欢迎大家再提出来,特别是希望能与大家展开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