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黑海上的警报

克里姆林宫的秘密会议——斯大林想要捕获第17集团军——奥泽列伊卡湾的冒险——一个炮兵营——库尼科夫少校突袭新罗西斯克——“小地”之战——政治委员勃列日涅夫

1943年1月24日，克里姆林宫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斯大林提出了一份整个东线战事中最不寻常的作战计划。

通过各种文件、军事论文以及苏军高级将领的回忆录，现在可以将克里姆林宫地下掩体中召开的这次戏剧性会议准确地再现。

在最为保密的前提下，斯大林在最高统帅部的作战室内召见了高加索方面军和黑海舰队司令员。会议室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黑海地区作战态势图，其中包含高加索地区、库班草原以及沿海地带。将军们凑到地图前，斯大林开始了他的讲话。起初，他的声音很低，充满了对斯大林格勒的伟大胜利已初具规模的形势的欢欣。但他越说越生气，为他的将领没能将斯大林格勒的成功转变为一场巨大的胜利而恼火。

诚然，德国第6集团军已插翅难飞，但斯大林曾期望在伏尔加河与顿河之间给德军造成20个师损失的所有机会，都已像阳光下的积雪那样迅速融化了。

“黑海集群的部队未能完成分派给他们的任务，一直没能到达季霍列茨克。”斯大林抱怨道。他走到地图前，手里的指示棒划过山脉和草原，划过标示出敌我双方位置与动向的红线与蓝线。“北方集群的部队同样没能到达他们的既定目标。”他继续说着，用指示棒轻轻敲了敲萨利斯克和罗斯托夫。

室内一阵尴尬的沉默。将军们知道，斯大林已读过他们的报告，他们在报告中解释了包围德国A集团军群的宏大计划未能实现的原因。但他们也知道，斯大林不会相信他们的报告。

与希特勒一样，克里姆林宫的这位独裁者并不信任他的将领。他认为对军人必须“让他们不敢懈怠”，给他们下达严格的命令，偶尔允许他们提个想法，总之，一切都必须按计划进行。

“法西斯分子们的企图是什么呢？”斯大林像个小学校长那样问道。“答案显而易见。”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希特勒只是将A集团军群的部分部队从高加索撤过顿河。至于其他部分，他的第17集团军，很明显，他想将其集中于亚洲大陆，塔曼半岛的一个桥头堡内。”

副总参谋长安东诺夫将军赞同地点点头。就在这时，仿佛事先商量好似的，斯大林转过身问他：“安东诺夫将军，我们获得的情报怎么说？”

副总参谋长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根据我们的情报机构获得的情况，德国最高统帅部打算在夏季恢复对油田的进攻。出于这个目的，第17集团军和第1装甲集团军的部分部队将继续留在亚洲大陆。”

“正因如此，”斯大林补充道，“他们的第17集团军后撤得很慢，而且是边打边撤，以便挽救他们的大批物资，并尽可能多地控制住领土。但这样做时，希特勒也给我们提供了消灭法西斯的另一个机会，如果我们的动作够快的话。我们一定要切断他们撤往塔曼半岛的退路。”

斯大林显然为自己的计划所着迷。他的将领们意识到，他正以他的个人权威支持着这一计划，任何反对该计划的人都将遭到他愤怒的回敬。“彼得罗夫将军，”斯大林继续说道，目光望向对面的黑海集群司令员，“彼得罗夫将军将以他的第46和第18集团军推进至克拉斯诺达尔地区！”地图上的指示棒从迈科普移至库班。“他将夺取库班渡口，沿河流向西，直奔塔曼半岛。”

他提高了声音：“与此同时，新罗西斯克将被一个钳形包围所夺取！”指示棒急切地敲打着地图，“第47集团军将对新罗西斯克防线发起一次正面进攻，并达成突破。”

彼得罗夫将军怀疑地摇着头。斯大林注意到他这一举动，转过身对他说道：“我知道您会说些什么，尽管我还没有看过您的报告。您会说，第47集团军的突击力量太少，坦克太少，大炮也太少，无法执行这样一次深入敌防御纵深的作战行动。”

斯大林做了个轻蔑的手势：“这些，我以前都曾听过！”

就像早已安排好这一修辞效果似的，他继续以缓慢、强调的口吻说道：“我们将以一次海陆联合行动拿下新罗西斯克。特别部队和海军部队所组成的一支强大的登陆力量，将由黑海舰队在敌后方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在夜间送上岸。这支部队将在一个有利地点粉碎德国人的海岸防御，并建立起滩头阵地。坦克旅和空降团将迅速跟进，并向沃尔奇伊-沃罗塔（Volchyi Vorota）扩大突破。然后，他们将与从新罗西斯克北部达成突破的第47集团军的部队会合。取得会合后，两支部队并肩前进，与沿库班河而下的部队会师，并与他们合兵一处。”

斯大林手里的指示棒在地图上指点着这一钳形攻势。好像这一切已经完成了似的，他说道：“这样一来，德国第17集团军便与塔曼半岛隔绝了。”

在座的将领们目瞪口呆。一场两栖作战！可苏联军队对这种作战类型没有丝毫经验！就连拥有特种两栖部队的西方盟国，5个月前不也在迪耶普遭受到惨败吗？

但这些陆海军将领们知道，他们无法说服斯大林放弃这一计划。这个构思完全出自他不切实际的空想。将劳夫大将后撤中的部队一网打尽，这个愿望令他痴迷不已。

但这是个值得冒险的计划。毕竟，如果斯大林的海陆联合行动取得成功，获胜的战利品将是400000名德军士兵、110000匹马、31000辆马拉大车、26500部汽车以及2085门大炮。换句话说，这是一股比斯大林格勒包围圈中的第6集团军强大两倍的力量。

这个计划的精妙之处在于海上登陆。德国人面向陆地的防线，由他们自己和罗马尼亚部队据守，最近几周的情况表明，他们正在构设有效的防御。但沿岸设防的德军显然未意识到这些巨大的危险，因此对海岸线的防卫比较松懈，而且，在许多地段主要是由罗马尼亚军队负责。这就为苏军的突袭提供了机会，这个计划具备成功的可能性。

2月3日，驻防在格列博夫卡（Glebovka）的第789陆军海岸炮兵营营长博士拉迈尔少校很晚才睡。夜间的情况通报使他比平日更为忙碌：前线正逐渐逼近。他的营配备着105毫米长身管火炮和105毫米榴弹炮，所在的阵地作为“哥特防线”和库班桥头堡的拐角点，正变得日益重要。这里有些传闻。过去几天里，海上一直有许多活动。苏军巡逻船已离开奥泽列伊卡湾（Ozereyka Bay）。另据德国空中侦察报告，格连吉克（Gelendzhik）和图阿普谢港也出现大量活动。

过去的几个星期，这里还出现了大量无线电通讯。但两天前的2月1日，所有无线电通讯突然陷入沉默。这是个不祥的沉默。出什么事了？难道是苏联黑海舰队实施集结，保持无线电静默以掩盖自己的行踪？这便是德军海岸防御部队的参谋人员所提出的问题。

20点，拉迈尔一直在跟斯拉维扬斯克（Slavyansk）的集团军司令部通电话。那里同样关注到了敌人的无线电静默，司令部内出现了许多猜测和讨论。劳夫大将下令，克里木沿岸防御部队进入“一级戒备”。要是俄国人真打算以其黑海舰队发起进攻，那么可以肯定——至少这是斯拉维扬斯克的集团军司令部所得出的结论——他们的进攻目标只能是克里木半岛，或者是刻赤海峡。

不过，劳夫的参谋人员并未完全排除敌人对塔曼半岛发起进攻的可能性，出于这个原因，他们也给阿纳帕（Anapa）的海岸守军下达了“一级戒备”令。但是，集团军参谋部认为苏军不可能对新罗西斯克地区采取海上行动，因而并未给新罗西斯克和阿纳帕南部海岸那里下达戒备令

第73步兵师师长冯·比瑙将军和他的炮兵指挥官佩斯尔米勒上校并不同意这个看法。数天来，他们一直提醒上级，苏军有可能在奥泽列伊卡湾实施登陆。空中侦察表明，苏军在格连吉克—图阿普谢地区集结了相当数量的登陆艇。截获并破译的苏军电文中暗示，一场登陆行动将在距离格连吉克不太远的地方展开。鉴于这种情况，炮兵指挥官在奥泽列伊卡湾举行了一场持续数天的演习。结果并不令人鼓舞：可用的兵力和弹药并不足以应对一场大规模登陆行动。

因此，要想获得胜利，唯一的办法是等敌人的登陆部队靠近到他们的舰炮无法为其提供掩护的距离内再开火。换句话说，除非敌人逼近到距离海岸200码内，否则不能开炮。所以只有敌人进入200码内，才会给海岸炮下达命令。

直到午夜，拉迈尔少校才在格列博夫卡他那所农舍中入睡。凌晨1点，他又被粗暴地唤醒。炮击！

就在这时，传令官埃哈德中尉冲入他的卧室：“少校先生，俄国人采取行动了！他们正在炮击整个乡村！奥泽列伊卡河谷的观察哨刚刚发来报告，我们设在海湾的假阵地遭到敌重型舰炮的轰击。”

假阵地？“很好，”拉迈尔笑着说道，“炮兵阵地的情况怎样？”

“那里的情况似乎一切正常，少校先生。”

“太好了！”拉迈尔显得很高兴。他匆匆穿上自己的军装，来到隔壁房间的战地电话旁，接通了海岸上第3连和榴弹炮连的观察哨。

“海上出现了大口径舰炮的炮火闪烁。”炮兵观测员克赖珀中尉报告道。

“您能分辨出舰只吗？”拉迈尔问道。

“不能，少校先生，这里一片漆黑。我们所能看见的只是炮口的闪烁，现在我还不想打开我们的探照灯。”

“很好！”

拉迈尔确认了他的其他连队一切正常。几天前，霍尔舍曼中尉的第3连便已转移至奥泽列伊卡河谷东侧，隐藏在灌木丛中一个精心伪装的阵地里。炮口前方的港湾和大海仿佛囊中之物，而他们自身却隐蔽得很好。

海滩后方，第3连阵地的对面，拉迈尔在一片灌木丛中部署了两门105毫米榴弹炮，炮长是威尔·瓦格纳中士。

蒙尼希中尉率领的第2连据守在格列博夫卡附近的一座小山上。他们控制着河谷、海湾以及从海滩而来的道路。

科勒中尉指挥的第1连位于后方不到一英里处，阿布劳湖（Abrau Lake）的高地上，对海湾和大海都拥有清晰的射界。左右两侧的山坡上部署着几门罗马尼亚轻型榴弹炮，隶属于罗马尼亚第38步兵团。

军官和士兵们都已在各自的大炮旁就位。此刻，他们尚未被敌人的炮击命中。这里也没有遭到苏联海军舰炮的轰击。按照事先的计划，德军火炮没有实施还击。

这是个漆黑的夜晚，新月夜，所以第二天将出现日食现象。苏军真的会在昏天黑地中发起登陆吗？

拉迈尔打电话给第73步兵师师长冯·比瑙将军：“敌人的炮击似乎预示着一场登陆，将军先生。”

比瑙和拉迈尔同样着急。他致电军部，但军部对此持怀疑态度：“发起登陆？阿纳帕倒有可能，或是在克里木。可你那里……”

拉迈尔接通罗马尼亚第38步兵团第5连连长达比亚·尼古拉上尉的电话。罗马尼亚人负责拉迈尔防区前方的海岸防御。

“海岸防御”是个相当大的术语：沿沙滩布设地雷，构建铁丝网，紧随其后的是配备着机枪和步兵散兵坑的野战阵地。

直到凌晨一点过后，尼古拉上尉仍在用电话联系各支撑点，但其中一些尚未做出回复。有可能是电话线被炸断，或是阵地被苏军炮弹命中。

据观测员报告，苏军大口径舰炮的炮火落在海滩上，炸碎了铁丝网，并覆盖了海湾尽头的机枪阵地。苏军的炮弹，最远的落在了格列博夫卡。

拉迈尔少校走出他的小屋。雷鸣和闪光像一场夜间风暴那样从海上袭来。轰炸机在头顶嗡嗡作响，投掷下耀眼的白色照明弹和炸弹。

拉迈尔和他的连长们看不到的是，苏联海军部队和登陆艇已在不停开炮射击的驱逐舰和巡洋舰之间就位。

就是在这里，在第789陆军海岸炮兵营的防区内，在奥泽列伊卡河汇入黑海所形成的海湾处，苏军将主登陆场设置于此。这是个理想的地点——一个半圆形海湾，大约一英里半宽，布满碎石和零星的灌木丛；在其前方是一片平坦的沙滩；左右两侧陡峭的山坡上林木茂密，这将为登陆部队迅速提供隐蔽和掩护。

凌晨2点，重型驱逐舰“哈尔科夫”号上的海军中将奥克佳布里斯基看看手表，示意舰炮指挥官：“炮火延伸！”

新的射击诸元已传达给各门舰炮。

“中将同志，炮击有效吗？”驱逐舰舰长问他的舰队司令员。

海军中将耸了耸肩。驱逐舰舰长知道他在想什么。海军方面对登陆发起时间并不满意。这位舰队司令员曾多次坚持，这样的行动需要一个满月的夜晚。对登陆部队来说，满月非常必要，他们可以准确地到达海滩，充分利用炮火掩护，并能看清楚掌握部队所取得的进展。

海上舰艇同样需要某种最低程度的光亮，以确保舰只与登陆艇之间的配合。在黑暗中如何能协调各个独立的行动呢？

这些就是海军提出质疑的理由。但陆军和斯大林对此并不认同。陆军将领们声称，黑暗非常重要。他们认为，苏军士兵对夜战有着丰富的经验，而德国人却缺乏这种经验。

“凌晨2点，尽管此刻天色尚黑，但第一波次突击队将以1500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和坦克部队实施登陆，并建立起滩头阵地。被我方空中侦察确定的德军炮兵阵地，首先会被海军的掩护火力压制，海滩上的铁丝网、雷区以及机枪巢也将被粉碎。”这便是行动计划“第一阶段”的指令。

“第二阶段”指出：拂晓前，第二波次将携带重武器登陆。他们将在天亮前进入海湾，从而使海军部队靠近海岸时仍处在黑暗的掩护下。

命令就是这样，苏军的登陆战也将这样进行。

整整一个小时，从凌晨1点至2点，俄国人的大口径舰炮猛轰着海湾。他们毫不吝惜地射出大量炮弹，制造出一场地狱般的演奏会。雷鸣般的烟火绽放开来。海滩上地雷的爆炸就像是隆隆炮声的回响。铁丝网被炸成碎片。

此刻是凌晨2点，弹幕越过海滩，向内陆延伸。

“第一波次！”军官们喊道。各艘驱逐舰交换着灯光信号。驱逐舰队之间，搭载着海军陆战队员的登陆艇嘎嘎作响地向海滩驶去。在它们当中有两艘巨大的平底登陆舰，搭载着美制“格兰特”“斯图尔特”“李将军”式坦克。海军舰炮撑起一把炮火构成的大伞，掩护着登陆艇和滩头。像一条巨大的喷泉线，炮弹爆炸的喷溅在海湾尽头升起，火光和硝烟构成一道嘶嘶作响的帷幕。

I.P．波格丹诺夫中尉站立在搭载着他的排的登陆艇驾驶室顶部，透过夜用望远镜观看着眼前的场景。“看来，事情得到了正确的解决。”他喃喃地说道。

但在决定性的地点，事情并未得到正确的解决。确实，海滩上的铁丝网被炸成碎片，地雷带被破坏，罗马尼亚前哨部队也遭到粉碎。但苏联黑海舰队轰击了60分钟，并相信已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德军海岸炮兵阵地，其实是第3连的一个假阵地。德军其他炮兵连遭到的炮击也并不太严重。

罗马尼亚人的一个轻型榴弹炮阵地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炮组成员早已四散奔逃。但是，海湾两侧峭壁的灌木丛中，尼古拉上尉的步兵仍坚守在他们的机枪后。

苏军炮火从滩头向内陆延伸后，海岸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决定性时刻到来了，俄国人即将发起他们的登陆。

克赖珀中尉命令他的大型探照灯从靠近海岸的山丘最东端短暂开启。探照灯光束扫过海滩，随即又掠至海面。战场亮如白昼。一支小小的、带有灰色阴影的船队出现在探照灯下。

此刻，对方已进入足够近的距离内。“开炮！”霍尔舍曼中尉的大炮吼叫起来，“开炮！”

105毫米榴弹炮炮弹轰鸣着蹿入海浪。瓦格纳经常演练这种打法，他那些部下对炮弹在近距离内爆炸所产生的可怕的冲击波早已习以为常。

炮弹一发接一发被射出。这么近的距离内，几乎不可能错过目标。

瓦格纳中士的耳朵里塞着棉球。他蹲伏在海滩上的灌木丛后，透过夜用望远镜搜索着海面。第3连的探照灯一次次亮起。尽管探照灯所在的位置被数次击中，其中的一次使设备遭到损坏，尽管此刻它遭到苏军系统的炮击，但这具探照灯仍在不时开启，为德军炮手近距离内的炮击照亮目标。

海面上不时发出爆炸的闪烁，一艘登陆艇被炮弹命中后发生爆炸。炮弹所到之处，高高的水柱喷向半空。

瓦格纳看着苏军登陆艇穿过地狱之火，逼近沙滩。“他们到达滩头了！”他快步跑至第一门榴弹炮旁，“将射程缩短50码！”

火炮瞄准手点了点头。

瓦格纳又跑到第二门榴弹炮旁。此刻，炮弹已轰然落在沙滩上。东面的山坡上，霍尔舍曼中尉的炮兵连继续向逼近中的苏军船只开炮射击。

尽管如此，苏军第一波次的海军陆战队还是到达了海滩。但他们立即遭到罗马尼亚守卫部队机枪火力的纵向射击。

“那些该死的坦克在哪儿？”波格丹诺夫中尉嘟囔着。搭载着坦克的平底登陆舰难道不是一直伴随在他这艘登陆艇旁边吗？他亲眼看见第一批坦克驶下起降斜板，进入到海水中。

波格丹诺夫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辆“斯图尔特”坦克爬上离他几码远的沙滩。坦克引擎“噼啪”作响，然后，它停了下来。

波格丹诺夫冲了过去。他爬上坦克尾部，对炮塔内的车长喊道：“别停在这儿，继续前进！其他坦克在哪里？”

这名坦克手绝望地挥舞着胳膊，大声咒骂着。“全是水！”他又补充道，“水太深了，透过排气管涌入了发动机！”

这就是其他坦克没能跟上来的原因。黑暗和混乱中，它们下水的地方距离海滩太远了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苏军指挥部门事先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其实很简单，只要将排气管向上方加长，便能挽救这些坦克。

苏军登陆艇同样只能陆陆续续地赶到海滩处。有些登陆艇在德军炮火的打击下转身返回。还有些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在东面很远的地方靠岸，那里的海滩只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在其后方则是一道绝壁。

列昂尼德·谢多尼中士带着他的班，设法赶至海湾的东角。在那里，他遇到一个部署着三门轻型步兵炮的阵地，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后，罗马尼亚人放弃了这个阵地，但其中的两门火炮完好无损。谢多尼是一名炮兵，他立即抓住这个机会，用两门缴获来的大炮对着瓦格纳中士的榴弹炮阵地开火了。

对瓦格纳来说幸运的是，罗马尼亚工兵连连长拉迪乌上尉就在海湾后方，从一名传令兵那里听到苏军奇袭的消息。他没有犹豫，带上一个工兵排悄悄地摸到那个炮兵阵地处。一阵手榴弹攻击后，工兵排士兵们越过石墙，继而是一阵冲锋枪的扫射。

谢多尼中士当场身亡。拉迪乌上尉也在这场重新夺回炮兵阵地的战斗中阵亡。

与此同时，苏军突击队开始在海滩上集结。他们向海湾四周的山坡冲去。他们架设起迫击炮。他们蹲伏在他们的机枪后。

已经上岸的苏军坦克驶入灌木丛中。他们打哑了罗马尼亚人的机枪巢。他们向内陆推进，向格列博夫卡冲去。

瓦格纳的榴弹炮阵地被猛烈的迫击炮火力笼罩。半数部下已经阵亡，另外一半都已负伤。苏军向他们冲来。瓦格纳和几名幸存者设法逃入毗邻的森林中。

这位中士踉踉跄跄地跑到霍尔舍曼中尉身旁。“俄国人夺取了我们的阵地。我们来不及炸毁那些大炮，您得帮我们把它们炸掉！”

霍尔舍曼中尉立即下令用105毫米长身管火炮开火，那些榴弹炮和缴获它们的苏军士兵被一同炸成了碎片。

此刻是3点30分。狭窄的奥泽列伊卡湾再次回荡起激战的喧嚣。苏军遭受到严重损失。但他们的军官一次次调集部队。他们设法来到森林的边缘，沿奥泽列伊卡河两岸进行着试探并挖掘阵地据守。

负责为整个登陆行动发送信号的苏军指挥所。位于一片小树丛旁，靠近奥泽列伊卡河河口。传令兵们爬起身，跑向指挥所汇报情况。时间一点点流逝着。

但在海上的登陆部队主力仍在等待。最后，信号指挥员决定给舰队发去事先安排好的无线电和灯光信号：“滩头阵地已建立！”随后，他又添加上“迫切需要增援”的代码。

过去的60分钟里，苏军海上掩护力量的旗舰上，参谋人员一直焦急地等待着这个信号。他们有两方面的焦虑：不光是海湾上发来的信号太晚，而且，搭载着登陆部队主力的运输船队现在还没有赶到。海军指挥部的动作慢慢腾腾。这是为何？

这个谜已被苏联方面的出版物揭开。这一延误并非因为拙劣的工作，而是深思熟虑的产物。海军司令部希望采用自己的方式，而不是陆军的打法。当第一道曙光出现时，他们才将实施登陆。所以，海湾处发来求救信号后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运输船队才带着登陆部队的主力赶到战场。

逼近海湾的这支船队令人印象深刻。一百多艘运输船，其中包括蒸汽轮船和快艇，即将报废的老旧船只和最先进的内燃机船。

登陆船队慢慢驶过担任掩护的战舰。三个海军陆战队旅和一个空降团，总计6000到8000人，挤在这些运输船上。坦克、大炮和突击炮也排列在特制的船只上。海面很平静。战舰的身影提高了登陆部队的士气。海上掩护部队的旗舰，重型驱逐舰“哈尔科夫”号，从海面上慢慢滑过。在她身边是两艘巡洋舰和五艘驱逐舰的剪影。右侧稍远处是三艘炮艇。这些舰艇之间是鱼雷艇、扫雷艇、反潜舰和海岸防御舰只。这些军舰挤在一片狭小的空间中。

运输船搭载着登陆部队向海滩驶去，士兵们没有发觉的一个惊人的事实是：海军掩护舰只正从他们身边驶过，向外海而去。海军中将严格遵循着他的计划时间表。这个时间表要求：4点15分，拂晓前不久，所有海军舰只将从海岸附近撤出。

只有一些小型舰只违反了命令，继续留在海岸附近。

运输船队抵达海滩时，天色刚刚破晓。陆地上，数十双眼睛贴在夜用望远镜和战壕镜上，搜索着海面。

德国和罗马尼亚观测员惊讶地发现了苏军庞大的船队。电话通讯已不复存在，于是，传令兵被匆匆派了出去。

拉迈尔少校的各位连长同样失去了与营部的联系。他们只能各自为战。观测员报告：“敌军登陆艇位于……”

接着传来的便是射击诸元：“目标点，凯撒——二号装药——着发引信——全连方向20+——射程4950，开炮！”

第2连的第三轮炮弹齐射落在一艘大型运输船的甲板上，把她炸成一堆残骸，并引发了一场连锁性爆炸。紧接着，最前方一艘搭载着火炮和突击炮的登陆舰也遭到德军炮火的重创，随即倾覆。

霍尔舍曼中尉的连队进行着自由射击。一艘燃烧着的运输船向外海漂去，另外两艘船只在离海岸不远处沉没；一艘搭载着坦克的平底登陆舰倾覆；一条冒着烟的快艇撞上一艘机动船；登陆艇翻覆；突击舟冲向海滩，撞向一道火焰和硝烟构成的墙壁。

此刻，苏联海军的战舰本该参加战斗，以支援登陆行动。这些军舰中包括安装着180毫米口径大炮和100毫米口径高射炮的近卫巡洋舰“红色高加索”号和“红色克里木”号，装有四门现代化130毫米SK主炮以及大批76毫米高射炮的重型驱逐舰“哈尔科夫”号。可这些军舰早已消失于地平线，此刻正向她们的母港驶去。这些军舰严格遵守了命令。

在这种怪异的情况下，苏军登陆部队的主力该怎么做？现在，没人愿意或能够完成预定计划。因此，搭载着三个登陆旅的船队再次驶向外海，停在那里，犹豫不决。

经过一个小时紧张忙碌的信号交流以及繁复的命令后，海军中将指挥的舰队最终下令海上的运输船队返回基地。这是军事史上史无前例的一起事件。

已在奥泽列伊卡湾登陆的苏军部队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仍在英勇奋战。2月4日早上，苏军的一支突击队，在三辆坦克的支援下到达格列博夫卡，并向驻守在一座古老的葡萄庄园里的罗马尼亚迫击炮营发起冲锋。罗马尼亚士兵刚一看见坦克的身影，立即丢下酒窖和迫击炮逃之夭夭。

如果苏军突击队的指挥员此刻有一个连的兵力，格列博夫卡肯定会被他夺下。

可他只有一个排。

拉迈尔获悉这一情况后，立即派第2炮兵连的士兵们发起反击，并将营里所有的机枪调拨给他们。但这场反击未获成功。苏军士兵已牢牢据守在阵地中，并以缴获来的迫击炮打退了德军炮手们的反击。

拉迈尔随即命令位于格列博夫卡西面的科勒中尉第1连，对庄园和葡萄园实施炮击。罗马尼亚的达比亚·尼古拉上尉带着他的第5连发起冲锋，将苏军击溃。

入夜前，主要的危险已不复存在。第164预备高射炮营和古特斯切拉上尉指挥的第173反坦克猎兵营，击毁了6辆已达成突破的苏军坦克。获得加强的第229猎兵团第13连，在维乔雷克中尉的带领下，与罗马尼亚突击队一起，从格列博夫卡向海岸推进。此刻的海滩已变成可怕的墓地。

倾覆和沉没的运输船停在浅水处。这些船只之间是进了水或被击毁的坦克，海浪拍打着它们的履带，一次次涌过被潮水卷上岸的尸体。

清理小组数出620具尸体。31辆美制坦克被击毁。2月6日上午前，594名苏军士兵被俘。第一波次登陆部队的1500人中，剩下的估计已被海水吞没。还有些零星的战斗小组可能逃入内陆，还有些人试图杀开一条血路，赶至位于新罗西斯克的苏军防线，但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斯大林的宏伟计划就这样在奥泽列伊卡湾遭到惨败。这一失败不仅仅是因为一些严重的错误，还因为一支德军海岸炮兵营和罗马尼亚部队的警惕和英勇。

对双方来说，这一结论的正确性已于1943年2月的同一天，在距离奥泽列伊卡湾仅有几英里的地方被证实。在那里，一名苏军军官的个性深深地铭刻在一次作战行动中，这就是斯塔尼奇卡（Stanichka）登陆战。这起战斗书写了苏德战争中的一个特别章节。

斯大林在奥泽列伊卡湾发起登陆行动的同一天晚上，一支数百名士兵组成的突击队在位于新罗西斯克郊区的斯塔尼奇卡附近登陆，以欺骗和分散德国人的注意力。指挥这支突击队的是Z.L．库尼科夫少校，他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军官，也是一名工程师。

库尼科夫从黑海舰队各个不同的单位中挑选出他的部下，他们都是些英勇无畏的士兵，接受过近战和破坏行动的专门训练。

2月4日拂晓前两小时，库尼科夫和他的部下们在格连吉克登上N.Y．济普亚东中尉近海防御第4舰队的船只。这些舰只靠近梅斯哈科角（Cape Myshkako）。距离目的地还有15～20分钟航程时，海湾东侧的苏军大炮对着德军的沿海防御和海岸炮兵阵地开炮了。

在这一炮火齐射的掩护下，济普亚东的小舰队冲向斯塔尼奇卡附近的海滩。库尼科夫和他的部下跳入齐胸深的海水，涉水上岸。

15分钟内，250名海军陆战队员登上了海滩。此刻，他们已位于新罗西斯克的门前，并控制了斯塔尼奇卡郊区的几座房屋。

新罗西斯克海军要塞的防御较为顽强，据守在这里的是德军第73步兵师。镇中有步兵、工兵、反坦克部队以及第186掷弹兵团的团部。另外，这里还驻有两个高级指挥部及其参谋人员——第16和第18港口指挥部。

驻守在防波堤西面的是一个105毫米榴弹炮连。海湾和港口防御的核心力量是第164预备高射炮营的一个作战支队，配备着两门88毫米高射炮。海岸和海滩防御由罗马尼亚第10师负责。

就在这些部队的眼皮下，库尼科夫少校在斯塔尼奇卡实施了登陆！伴随着拂晓的第一道曙光，他这支小股部队驶入采梅斯湾（Tsemes Bay）。他们越过德国人的海防炮，越过设立在港口1000英尺上方的一座秃山上，极具威胁的88毫米高射炮阵地。德国人未发一炮。

“我确实看见了那些船只。但这里一直没有接到警报，我无从分辨他们是友军还是敌人。”指挥高射炮作战支队的中尉后来在军事法庭上这样指出。

最终，苏军的大炮开火了，这名中尉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此刻采取行动为时已晚。库尼科夫少校占据的滩头阵地位于德军火炮下方的射击死角。

第二个88炮阵地，据埃伯斯中士作证说，根本就没看见敌人的登陆艇。战斗刚一打响，通往连部的电话线便被切断。另外，这门高射炮很快便被数发炮弹击中，失去了战斗力。

罗马尼亚第10步兵师守卫滩头的部队，被苏军猛烈的炮击彻底打没了士气。第一批苏军士兵刚刚出现在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滩头防御阵地前，这些罗马尼亚士兵未发一枪便仓皇逃窜。

半小时后，库尼科夫少校的一支突击队出现在一门尚完好无损的88高炮的阵地前。由于这些永备工事的火炮没有配备拖车，那名德军中尉下令将大炮炸毁，并带着部下撤离。后来，他为此而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但获判无罪。

另一门88炮，也就是被苏军炮弹炸坏的那门，炮组人员试图与连部重新取得联络，未果，随即将其炸毁。

面对这样的防御，库尼科夫少校的第一波次不仅未遭受严重损失，反而迅速站稳脚跟，并得以为后续登陆部队确保并扩大滩头阵地也就不足为奇了。就这样，苏军突击队的600名士兵，跟随在第一波次登陆部队身后，进入到一个已获得确保的阵地中。

可德国人却连连出错。新罗西斯克的各个指挥部做出了紧张不安的应对。实际上，让罗马尼亚人负责海岸防御只会令事情更为棘手。2月4日凌晨，一些匆匆拼凑起来的部队才对苏军滩头阵地发起反击。

但一切都很混乱。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掌握着确切情况的罗马尼亚指挥部已逃入山中。库尼科夫的部下们三人一群，五人一组，在乡村的各个地方猛烈射击，向不知情的人表明，一整个苏军师已经登陆。德军指挥部完全不能掌握真实的情况，这使他们难以做出决策。

苏联方面的资料使我们得以非常准确地再现斯塔尼奇卡登陆战过程中决定性的前几个小时。罗曼诺夫中尉带领着突击队的第一小组，一次进攻便夺下罗马尼亚人设立在海滩上的一处掩体。罗马尼亚士兵丢下完好无损的机枪和37毫米火炮逃窜。罗曼诺夫把部下们安顿好，等待着德国人的反扑。最后，德军第170掷弹兵团第14连的一个排发起冲锋，却被掩体中的火力刈倒。

库尼科夫的第二个战斗组已渗透进斯塔尼奇卡，并在一所学校的建筑物内建立起阵地，以掩护滩头阵地面向新罗西斯克的侧翼。德军第73步兵师的工兵和掷弹兵试图赶走这些苏军。最后，他们将库尼科夫的部下从学校中逐出，并将这个战斗组包围。

对苏军来说，这是个危险的状况。如果对滩头阵地的侧翼掩护被消灭，整个行动将陷入岌岌可危的状态。德国人则可以从斯塔尼奇卡席卷整个滩头，并阻止苏联海军陆战队的主力到达其重要的目标——斯塔尼奇卡后方的制高点，梅斯哈科山。那里的山坡以及浓密的植被能为进攻方提供出色的隐蔽。

整个行动吉凶难卜。这是新罗西斯克战役中最为关键的几分钟。这场战斗总共持续了七个月，或者说，302400分钟。

苏联方面将科尔尼茨基评价为这一刻的英雄。他决定了这场战斗的结局。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战斗组已处于绝望的境地时，便将15颗手榴弹系在腰间，拉着导火索，跃出校园的围墙，纵身扑入德军步兵排的集结地。这是颗人肉炸弹，他与德国人同归于尽。

包围圈被炸开。科尔尼茨基的牺牲使苏军士兵爆发出愤怒的力量。他们的两个战斗组成功取得会合，并建立起一道防线。通往斯塔尼奇卡高地和1400英尺高的梅斯哈科山的道路得到确保。库尼科夫成功占据了这些制高点。科尔尼茨基被追授“苏联英雄”称号，对他的评价是：“避免了战斗第一个小时中出现的危机，并为最重要的打击铺平了道路。”战斗就是由这些人赢得的。

2月4日早上，德军和苏军参谋人员都发现自己正面临着一个极为惊人的状况。苏联黑海集群司令员彼得罗夫将军，一直为奥泽列伊卡湾主登陆行动的失利深感不安，但现在却发现，他的一小股士兵出人意料地在新罗西斯克前方夺下一处滩头阵地，而且还占据了一个战略要点。谁都没想到，一次分散敌注意力的佯攻居然会变成一场重大的胜利。

德军第73步兵师师长冯·比瑙将军和第5军军长韦策尔将军惊讶地承认苏军的突袭获得了成功。但他们也意识到，实际登陆的苏军只是小股部队。因此，交战双方都看到了相同的事实。但他们做出的决定却完全不同。巨大的灾难由此而起。

任何一个了解苏军士兵及其作战方式的人都应该知道，一旦对方达成局部突破，应当立即采取怎样的对策。只要让苏军挖掘阵地并建立起相应的防御，就很难将他们驱离。

因此，无论手头有什么兵力，都应该立即发起反击。应该将海军人员、职员、指挥部工作人员召集起来，另外还包括一切可用的部队，例如第73步兵师、罗马尼亚军队以及第10惩戒营。所有人员都应立即投入战斗，包括厨师、文员、鞋匠、面包师以及大批行政人员。所有的一切！马上！

但师部和军部却打算谨慎行事。他们进行的是一场经过充分准备的进攻。各个连和营从军属防线的不同地段抽调，反击将于2月7日发起。

2月7日，距离此刻还有整整三天！可彼得罗夫将军只等了12个小时，随后，他采取了行动。

在苏军海岸炮极为精准的炮火掩护下——这些大炮部署在采梅斯湾东面，只相距一英里——他于4—5日的夜间，利用快艇和小型海岸船只将一整个空降团投入到滩头阵地中。苏军士兵在海岸附近跳入海中，在冰冷的海水中游泳上岸。

接下来的两个夜晚，彼得罗夫毫不犹豫地将原打算在奥泽列伊卡湾实施主登陆的所有部队转调至这处滩头——三个海军陆战旅和特别部队。全部兵力超过8000人，其中包括诸如红旗海军陆战队第225和第83旅这样的精锐部队，另外还有配备着反坦克武器的步兵第165旅。就这样，2.5英里宽、2英里深的这个滩头阵地被部队和武器挤得满满当当。在这股力量的压力下，滩头阵地扩大至12平方英里，也就是3英里见方的一处阵地。

苏军第18集团军的一名政治委员在滩头阵地鼓舞着部队的士气，他对战士们展开政治宣传工作，以便让他们保持勇气——这个人名叫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当时是一名佩戴上校军衔的政治军官。

就是这位勃列日涅夫（今天已是苏联共产党的头号人物）给滩头阵地起了名字，这个名字成了激动人心的口号——“小地，最英勇、最无畏的土地！”

如果你不知道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的父母是以圣列昂尼德为他们的儿子命名的话，你可能会把这个名字与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画上等号。列奥尼达在公元前480年据守狭窄的温泉关（那是希腊中部与北部之间唯一的通道），抵御着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波斯大军，并与自己那支小小的部队中的每一个人一同阵亡在那里。为牢记这些英雄，斯巴达人在那里竖起一座纪念碑，上面刻着不朽的铭文：“异乡的过客啊，请捎话给斯巴达人，我们遵从了他们的命令，长眠于此。”这是遵照命令坚守到死的最古老的一个记录实例。但是，正如我们所说的那样，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这个劳动人民的儿子，是1906年以东正教一名圣人的名字命名的，而不是斯巴达英雄的名字。但在精神上，他是他的同侪。

2月7日，德军旨在肃清滩头阵地的反击行动开始“按计划进行”。对德军而言，三天前尚有可能实现的计划，现在被证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苏军已挖掘了出色的阵地。他们据守在两侧和梅斯哈科山灌木丛中的单人散兵坑内，坚决不肯后退半步。这些单兵“堡垒”中的任何一个都必须以贴身近战来夺取。临时构建的防坦克屏障和经过精心伪装的“噗—砰”炮代表着更多的障碍。但更棘手的是东面山丘上，苏军海岸炮对进攻者的轰击。斯塔尼奇卡后方的高地上，苏军观测员用电台指引这些炮火，没什么能躲过他们的双眼。

传令兵海因茨·斯坦鲍尔对自己所经历的这场战斗的最初几个小时中，来自弗兰克尼亚第213步兵团各个连队为争夺斯塔尼奇卡所遭受的情况做了说明。第1营已从阿纳帕赶来，就在他们继续向阿纳帕斯卡亚大街（Ulitsa Anapskaya）前进时，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第2连第1排第2班的战士们悉数身亡。接下来的24小时是一场逐屋逐巷的争夺战，交战双方往往只隔着一条街。阿纳帕斯卡亚大街无法穿越。

在一片两百码见方的地区，为争夺两栋房屋，德国人付出了21人阵亡、70人负伤的代价。第73步兵师师长惊骇不已——他那些营刚刚恢复实力。

德军第198步兵师派出第305掷弹兵团参加斯塔尼奇卡的战斗，苏军登陆后不久，该师便提交了报告，这份报告中同样对战斗的激烈度描绘出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第305掷弹兵团在最初几个小时中也遭到苏军优势炮火的轰击。尽管他们赶到了前线，但苏军重型海岸炮直接命中的炮弹还是让他们的一些班组被一扫而空。

经历了激烈的巷战，就在德军各个营试图向前推进，越过镇子边缘之际，遭遇到一道不可逾越的炮火网，根本无法穿越。苏军已坚守在人迹罕至、树林密布的山丘上，很难被发现，但他们却能清楚地观察到进攻方的每一个举动。

此外，实施反击的德军部队在重武器配备方面并不充足。第191突击炮营的几辆突击炮被分派给他们，却无法突破苏军反坦克炮构成的防线。2月8日入夜前，该团遭受了严重损失，不得不退回到他们的出发线。

第二天的情况同样如此，他们再次遭到炮火轰击。他们的战斗力消失了。第2和第3营营长阵亡。

2月9日，身处“狼穴”的希特勒失去了耐心。他下达了一道明确的命令：“必须将俄国人赶入大海”。当晚，第125步兵师从克拉斯诺达尔附近的阵地中调出，穿过仍在燃烧和激战的镇子，对“小地”的苏军发起进攻。但这些来自斯瓦比亚的步兵同样未能取得任何战果。最初几天中致命的错误仍在发挥其作用。这又是一次投入兵力过少、过晚的例子。

最终，德军从六个最具经验、作风最顽强的师里抽调出部队，对“小地”发起猛攻。巴伐利亚人、斯瓦比亚人和第4山地师的奥地利人被牵制在梅斯哈科山这场代价极为高昂的战斗中。在“小地”，德军第125、第73、第198步兵师以及数个罗马尼亚步兵团遭受了相当惨重的伤亡。

争夺“小地”的战斗肆虐了七个月。最后，苏军在三四英里的滩头阵地上部属了78500名士兵和600门大炮：这些力量都从海上运来，并通过海路提供补给。但他们并未能冲出滩头阵地，对德军防线的后方发起打击。在奥泽列伊卡的主登陆行动失利后，“小地”的战斗成为苏军最高统帅部对士气的一种宣传，当然，也是出于政治目的。毕竟这是斯大林的登陆行动，因此，决不能放弃。

所以，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一次次渡海赶至滩头阵地。他发表演说，颁发勋章，为新加入布尔什维克党的成员颁发党员证。士兵的军饷本上写有“在小地参战”这一条，便足以被共产党组织立即接纳。他们在那里作战，在那里接受表彰，在那里牺牲。

库尼科夫少校在战斗中身亡。为纪念他的功勋，斯坦尼奇卡的郊区至今仍被称作“库尼科夫卡”。

罗曼诺夫中尉在战斗中阵亡。

第一登陆波次的海军陆战队员几乎都被埋葬于梅斯哈科山的土壤下。

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险险地逃过一劫。他所搭乘的渔船碰上一颗水雷，他被抛入海中。昏迷不醒的勃列日涅夫被水兵们搭救上来，当他在陆地上苏醒过来后，据说，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你可以杀死一个苏联人，但你永远无法战胜他！”至少，《伟大卫国战争史》这一官方历史中是这样写的（第三卷，第11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