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的向她伸出一只手,她没有反抗,手就那样落在他的掌心。他虎口处那些因握枪磨出的茧,粗糙地硌着她的手。
她的眼泪在眶里泫然欲泣,转了又转,转了又转,
“你还知道对我不好啊,我当你不知道呢。”
他低头浅笑,那张俊郎的脸,漾在房里黯淡的光线里。
“一天没吃饭,饿了,陪我出去吃饭吧。”
白清浔这会子像个做错事,被大人抓住的孩童,站在原处,怔怔的望着他,那张莫可名状的脸,让她忘记挣脱,被他吸附住,像极了戏园子里的牵线木偶。
他确实饿了,低头吃饭,风卷残云。
她心里有事,吃一会,停一会。
从餐厅出来的这一小段路,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手掌纤薄,肌肤冰凉,柔柔软软总是能激起他的保护欲。
两个人上了甲板,海天一色,无半点纤尘,皎皎空中,一轮孤月。
时至月中,海上的月更大些,低沉沉的,似乎触手可得。
她穿一件姜汁黄朵云绉旗袍,乌黑的青丝披在肩上,又刚洗过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洗发香波的味道。
她如今张开了,一张圆润的鹅蛋脸,身体也发育的更好,凹凸有致,更添了女人的妩媚,不似早前略微干瘪的身形。
眼波流转出别致的婉约,眉目更有别样的风情。
叶向晖呼吸微微的急促,手上使了些劲儿,把她牵的更近。
他的手很暖,连带着让她的脸颊都发烫的厉害,心也怦怦的急跳着,震得心脏生疼。
两人之间的暧昧,简直到了极致。
他的唇落下来,轻轻掠过她的脸。
白清浔低垂着双眼,不敢看他,真是怪异,这种感觉在其他人身上好似从来没有过。
她垂下了嘴角,悲哀的意识到,或许自己对他,也是动了心的。
她十八岁的人,生出八十岁的心,什么爱呀,恨呀的,像是催人老的尖刀。
甲板上偶尔有情侣出没,她自上船后很少与人搭讪,基本没人认识她。
夜色黯淡,也看不清旁人的脸,她的心就像放飞的风筝,海风一吹,拽都拽不回来。
果然,人在夜晚的胆量要更大些。
“不要走,好不好?”
他低语,带着哄诱的味道。他从宣州一路追了几千里,动用各种关系,拦停了游轮,怎么舍得再放手。
早年家庭的变故,加之目下战局的烦冗,都让他身心俱疲。
可唯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平静下来。她就像一贴膏药,在他的身上总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她倚着他不说话,眼泪止不住潸然而下。
老天爷多能折腾人啊,偏让她遇上他。两个人吵吵闹闹,牵牵绊绊这么久,如今自己终于生出些情愫来。
虽说时至荷月,海风一起,站久了,仍有些凉意,人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她抽出手,走了两步,依靠在栏杆上。
“我这个人,从来不敢拿真心示人,从我母亲死后,我便小心翼翼的讨好家里所有的人,处处仰人鼻息,卑微的活着。
当我知道母亲的死与三姨太脱不了干系,我更是处处算计,我昧着心肠拉云泽下水,借助暮少爷身份去搞那些阴谋,最后还利用了你。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好怕,怕自己变成一个怪物,一辈子活在仇恨中。
所以我才要走,走的远远的,忘掉所有的这些。试问,这样的我,还怎么留?”
她双拳紧握,头低低的垂下去,声音呢喃着,满肚子的委屈,终于对他亮了底。
叶向晖听了这些话,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伸手揽她入怀,抚摸她的后背。他低头,抵着她的青丝,声音低沉。
“别怕,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也不必再借别人的势......”
这话落在白清浔耳里,心里更是五味杂粮,她的计划中从来都没有叶向晖,谁知道他就这样横刀阔马大杀四方的闯进来,还事事替自己周全。
她满心满眼的委屈,纵情嚎啕大哭起来,甲板上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什么负心汉,登徒子之类的夸赞不绝于耳。
叶向晖自然听得见,勾着嘴痴笑。
“瞧瞧我这身上,全是你的眼泪鼻涕,这么久就只拉了小手,简直白担了旁人眼里的浮名。”
“那你还想怎样?”
她猛的抬头,泪眼婆娑的望他,他的唇径直贴了下来,这举动,简直蚀骨入髓。
“嫁给我,清浔......”
唇瓣的柔软,浸着温润的海风,这一刻,像天长地久的永恒。
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快的出乎她的意料。很多年以后,她告诉他,当晚的决定,全部源于当年少不更事,才傻傻上了他的当。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晚,叶向晖在地上打地铺,白清浔躺着床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叶向晖几次忍不住想上床,都被她几脚踹下来。身体上的那股子冲动劲儿,混杂着跌下床的委屈,退下去又涨起来,反反复复,折腾到后半夜。
说来也奇怪,叶向晖早年对着别的女人时,花言巧语喋喋不休是常态,如今对着她,反倒懒言倦声,抱着她,摩挲她的青丝,仿佛千言万语都在这抚摸中似的。
早上磨磨蹭蹭收拾行李下船,走廊尽头,遇到了准备去吃饭的秦珂。
“早啊,白小姐。”他仍旧热情。
“早,秦先生。我还有些私事,要下船了,感谢这几天的照顾。”她面带笑意,略显羞涩。
秦珂仍是一副热络的笑容,看到她身后单手提行李的叶向晖时,他眼里快速闪过一丝诧异,如雨点落入湖面,瞬间恢复平静。
“好的呀,白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白清浔朝他微微点头,两人清清白白的对视,在叶向晖的眼里,简直是欲语还羞,他在后面气的咬牙。
上了岸,白清浔站在码头看轮船,心里感慨万千,这短短的几日旅程,仿佛像经历了一生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