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莫庄按惯例前往市集巡查,只见到成和的摊位紧挨着蜀来坊,已是大吃一惊。因为成和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蜀来坊的牵扯,挨得这么近极有可能先被对方算计而探清到虚实。
莫庄不敢靠过去把实情告诉成和,只能远远的暗中关注着。半个时辰前,竟然见到成和邀请巴厷去吃酒,吃酒的地方还是他居住的客栈里的酒楼。当下更是大惊,便急忙跑来找翁仲商量对策。
“庄兄莫急,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翁仲听完莫庄的叙述,沉思了一会道,“成兄是心思细腻的人,再说他做了斥候那么久,怎会如此容易地就被人打听到了底细。说不定他也在误打误撞地去探听对方的虚实呢。”
“也是啊,不管咋说,成和也是斥候营的副将,哪能那么容易就对陌生人亮底呢?”听了翁仲的话,莫庄心里踏实了许多,“嘿嘿,那就好,那就好,还是小仲你分析得对,我这一见他们两个碰上了,就慌了神。”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掉以轻心,”翁仲道,“我现在去看一下,庄兄你留在这,我们两个同去目标太大,反倒惹人生疑。正好一会莫林和坤成也可能会回来,你帮我招呼一下。”
“好嘞,这样也好,俺就在这等他们,你自己也要小心。”莫庄爽快地答道。
出了公所的大门,外面已经是日落西山,暮色渐浓了。公所门前的这段路因为市集里粮食的降价而依然人流如织。再往前走,就是商人们聚集的地方,大小各家客栈和酒铺正是觥筹交错,灯火通明的时候。翁仲迈步走进了成和居住的熙来客栈。
因为熙来客栈是最早开辟,也是最大的一家客栈,所以客栈的老板是翁仲专门派去的。老板莫凌为人精明,虽说是山民出身,但跟着翁仲在一起,也粗通了一些文墨,且处事极为圆滑。在以往,偶有尖酸刻薄的商家意图寻事,莫凌总是能极为老成的把事情办得明白,让对方带着气愤来,带着笑容走。正因为这样,翁仲颇为信任此人,也敢于在楼内设置了通往公所的秘道。而且,成和来的时候让莫林化妆成伙计也是由他来安排的。
因为这家客栈的收益除了要给原房主一部分和日常留用外,还会有一小部分是留给村子里,积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所以翁仲经常会来这里进行查看,于是这次他不用像之前去别处那样有所顾忌,而是正大光明的走进大门,来到了主楼前。
正在招呼客人的莫凌抬头一见翁仲,赶忙把手头的事交给伙计来打点,快步迎了出来道:“翁先生来了,不知今日有何吩咐?”
翁仲道:“今日是乡市延长的第二天,我来看看有否需要照应的地方。”
莫凌道:“翁先生放心,今天虽然市集上人多,但是到客栈里投宿的人增加的并不多。烦劳先生挂念,我们还能应付的来。”
“那就好,如果人手不够,当告知于我,给你调派。”翁仲道,“一定要保证住进来的客商们满意。”
“多谢先生,”莫凌恭敬地道,“如有需要必知会先生。”
“今日生意可还好?”翁仲问着,边向柜台里走去,连带着给莫凌打了一个眼色。
莫凌也是机敏过人,跟着翁仲进入柜台,把里面的伙计统统赶了出去,拿起案桌上的账簿递给翁仲道:“这是小店这几天的收益,请先生过目。”
翁仲翻看着记录着这几日收益的竹简,道:“看来这几日的收成真是不错啊,这乡市延长五天,你这收益也是大大提高啊!”接着又压低声音道,“这几日,村里不太平,你帮我办件事。”
听到翁仲的话,莫凌的眼中略微有些紧张,但仅是转瞬便已消失不见,道:“那还不是得感谢先生把乡市延长了吗?住店的人多了,这收成自然就水涨船高了。”接着也压低了声音道,“先生请吩咐。”
翁仲假意道:“这乡市延长,你们也更忙碌了些,可不能太过疲累了。”
莫凌道:“我们还好,只是先生要照应全村的生计,想是也累坏了吧?”
“你还别说,我今天走了一圈,”翁仲道,“连午饭都没有吃上呢。正因为如此,也想到了你们的忙碌,这才到你这来瞧瞧。”
“哎呀,先生还没吃饭啊?也不早说,”莫凌问道,“我这就叫伙房给先生准备点吃的,先生请到我的房间稍候。”
翁仲心想这莫凌果是聪颖,只是顺着自己的话头,就给两人密谈创造了条件,当下欣然道:“这样也好,也不要太过麻烦,照老规矩来吧。”
翁仲所说的老规矩,是他自己定下的。因为白天时都要在村子里各方探查,遇到事务繁多的时候,经常会吃不上饭。而对各家客栈的巡查都是在晚上,更由于这家客栈是翁仲亲自安排的,通常会在饿肚子的时候来到这里简单的吃上一口。因为怕麻烦莫凌,翁仲每次来都是一盘青菜,一块烤饼了事。
今日虽然并不算饥饿,但为了要找个私密地方,也就采取了这个方式。莫凌给手下的伙计安排一下伙食,便把翁仲领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低声地道:“先生请吩咐,需要莫凌如何做。”
“莫凌,你可还记得昨日早上我让你安排莫林接一个年轻客商的事情吗?”翁仲问道。
“当然记得,莫林后来接上他,领着住进了先生安排的卧房,”莫凌答道,“今天快中午的时候才见他下楼,去了客栈里的酒楼吃饭,去了市集后再未见返回。”
两人口中的这个人,自然是成和。因为是翁仲特意交代过的,所以莫凌虽不知其原有,但也对他格外的留意。此刻听翁仲问起,便索性将他的行踪一口气的说了出来。
翁仲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可知此人是谁?”看着莫凌一脸困惑的样子,翁仲又道,“此人不是客商,乃是云中大营的斥候营主帅成和。”
“什么?”莫凌心中一震,问道,“斥候营的将军住到我们这小村子里来,莫非?”
莫凌说的时候,把斥候营三个字咬的很重,翁仲听得出他猜出了成和所来的目的,便道:“你猜的没错,成和将军确是到我们这里来探听军情的。”
见莫凌疑惑不解,翁仲便把前日司马尚和成和来到村子里讲述的军情异动和目前市集里出现的降价风潮以及自己这些人做出的与云中大营有关的推测向他简要的叙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的布置和昨晚夜探文折居的事情。虽然莫凌也属自己的人,但是此事仍属机密,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听完翁仲的讲述,原本在房中站立的莫凌,找到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双肘撑在桌上,揉着太阳穴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安静的村子,也能成为这些各方势力渗透的地方。如果真的有起事来,我这客栈可是要首当其冲啊。”
“你说的没错,现在看来村子里已经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太平了,你这个客栈的住客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单纯只为经商而来的,”翁仲知道莫凌心里应是一阵焦虑,任谁骤然之间听到这么多的消息,也不会无动于衷的,便接着道,“所以我今日前来,是求你帮我做一件事。”
“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也做得,”莫凌从双手间抬起头,眼中涌起毅然的神情,坚定地对翁仲道,“如果村里有变,我这客栈肯定是第一个遭殃。莫凌虽然不知先生在筹谋什么,但必是为了平息乱局而来,更会是保得我这客栈周全。就凭这个我也该百死莫辞。先生说罢,可是要我把这个客栈翻腾一个底儿掉,把那伙奸贼找出来?”
翁仲素知这莫凌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当年的剿贼行动里就有份参与,在坤成那一组近战武士中紧随其后,杀得贼人闻风丧胆。只是后来为了帮忙打理村中事务,才没能让他跟随坤成一同在山里巡查。此刻的反应足以证明他还没有被这几年相对安逸的生活磨灭了自己的意志,仍不失为一条铮铮铁骨的好汉。
翁仲站起身来,走到莫凌的身旁,伸手按住了他宽厚的肩膀,宽慰他道:“莫凌兄弟,我素知你热血,但此时无论外面闹腾成什么样,你都不能冲动,反倒更要稳得住。要知道你这里不只有那些奸徒,更多是本分的生意人,如果闹腾的太大,势必会影响到大局。莫家村能有今天,来之不易。所以在一切十拿九稳之前,切不可操之过急。”
“先生,你说的意思我懂,”莫凌道,“可你也知道当年那伙贼人凶悍,我都没眨过一下眼。可现在明知道有奸贼在此,却不能有所行动,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