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竹老板,头天和我母亲讲好9.5元/条大原竹。第二天来装车时却说毛竹跌价了,只肯给8.5元每条。
母亲笑着说:“跌价跌得这么快呀?这也容易,麻烦老板你把装上车的竹子卸下来吧。我这竹子条杆好,十五六米长一条,破竹片卖,每一片破窄一点,也不止8.5元一条竹子。”
那老板见她如此坚决,只好叹口气说:“9.5元就9.5元吧,少这百把条,我又到哪里去凑?”
事后,母亲向旁人一打听,同一车装了四五个人的毛竹,其他人的毛竹,老板都没讲什么跌价的事,只单单压我们家的价钱。
他以为别人家没有孩子在读书,不急着等钱用,格外“高看”一眼。
这样的人和事见得多了,由不得人的性情变得冷清。
当然有的时候情况不一样,吃亏也得卖。
有一回,另一个老板头天讲好毛竹多少钱一条,次日就压价0.5元一条。
大多数人都不肯干,那老板连着问了二十多家,个个不肯卖给他。
问到我母亲时,因为临近开学,我们三姐弟的学杂费和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她忍痛把这四百多条毛竹全卖了!
那个老板越赚得多,越想赚更多。第二天再把价格又往下压0.5元一条,结果……
连续一个月,没得任何人愿意卖竹子给他,人家宁愿破竹片卖,也不卖原竹给他。
他就像逛街一样,在这条河来来回回逛了一个月。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在为难处,不得不退让。
我们家的竹片是全村公认破得最好的。做竹片生意的老板们,常常一车2/3甚至3/4先装别人家的竹片,专门买我家的竹片来“盖面”。价钱一样倒也罢了,有的人还故意压价。
为了生存,为了生活,为了孩子们能把书读出来,图个前程,我的父母亲当真是“百忍成钢”。
我们三姐弟上初中、高中、大学那十几年间,杉树的价钱一跌再跌,甚至跌到260元每立方米。
我父母总是说这个价钱卖了杉树亏20年(杉树不施化肥的话,至少要20年才能砍来卖钱,我家又穷得没钱买化肥),不卖亏了三个孩子一辈子,卖!
杂木倒是一年四季可以砍,可是杂木都很大也很重,同样也要晒干了才能撬得动、拖得动。
1999年洪灾和泥石流过后,林道路被损毁3/4,直到2001年3月才全程重修完成。
我父母砍倒在山上的杉树,放得干透了,却运不出山来卖钱,急得团团转。
没奈何,只好两口子天天一步高一步低的爬到七星漕口去(2000年3月1日之前,林道路只重修到泥漕湾),把从林道路进到我们家山脚下的支路(生产队只管修大路,这种小支路是不管的),一点一点一点的填呀,砌呀,耙平呀……
就是为了能够把树拖到涔口,再想办法弄到河边去卖钱,好给我们三姐弟读书。
我父母天天早出晚归,修了近三个月,才把那条小支路修通。
有的人还看笑话,当面讽刺我父母是在“修桥补路积阴德”,将来可以吃到100岁。村子里的人个个都享你们两口子的福,都承受你们两口子的恩德……
我父母只是笑一笑,也不和他们争,也不和他们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