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一个结巴

“我出生在湘西一个小山村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结巴了。

这得归功于我父母。

尤其是我爷爷。

他老人家是一个结巴。

而且,属于很严重的那种。

有时,他老人家说一句话,人家一袋烟都抽完了,可他还没憋出来。

爷爷很着急。

可人家听得更着急。

因此,村里很多人都不愿意接近我的爷爷,包括我奶奶。

我爷爷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人。

还好,他虽然是个结巴,可我两个姑姑都不是。

我父亲也不是。

他们的语言表达功能都很正常。

我母亲也不是,她的语言表达功能也非常的正常。

我父母都是种田种地的农民。

一辈子没多大本事。

为了一日三餐,每天都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

父母为了图干活方便,从小就把我交给爷爷奶奶带。

这样一来,无疑是给我创造了一个成为结巴的最佳环境。

不过,我并不怪我父母。

真的。

我一点也不怪父母。

他们每天要起早贪黑的忙着干农活,哪里有时间带我。

再说,他们的文化程度都不高。

他们根本意识不到,一个生活环境会对一个小孩子的成长能造成多大影响。

……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由于我经常跟爷爷接触,再加上我从小的模仿能力就很强,因此,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结巴了。

结巴是一种令人非常痛苦、非常难堪、也非常无奈的语言表达障碍。

不是结巴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到那种痛苦。

而且,结巴不仅会对一个人的人际关系和形象产生巨大的影响。

也会对一个人的性格产生深刻而又深远的影响。

几乎绝大多数口吃患者的性格都很内向、很孤僻。

他们离群索居,有社交恐惧症,害怕与人接触。

他们甚至害怕打电话,有电话恐惧症。

怎么说呢?

语言表达功能正常的人,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口吃患者的痛苦。

在语言功能正常的人们看来,说话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啊。

就像眨一下眼睛或者是抬一下手臂似的,简单而又轻松,毫无任何障碍和压力。

所以,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结巴的人,为什么会说话这么困难?会如此费力?

这就好比雨水充沛的地方的人们,永远也无法理解中东或者非洲那些国家的老百姓、对‘水’有多么渴求的心理一样。

……

我特别羡慕说话正常的人。

真的,我特别羡慕他们。

我特别希望自己也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跟人家可以轻轻松松的聊天,轻轻松松的打招呼,遇到什么误会,可以轻轻松松的解释,遇到什么霸凌,可以轻轻松松的进行反击。

可是,对于一个结巴来说,这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啊。

我见过很多人这样说;说话结巴嘛,纠正过来就是。

包括我的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对我说话结巴这个问题,根本不予重视。

她想,等我长大了,懂事了,自己改过来就是。

可结巴这个疾病,哪里有这么容易改。

尤其像我这种从小就结巴的人,想纠正,真是难于上蜀道。

它不像抽烟、喝酒,只要有坚强的毅力,就可以戒掉。

结巴可不是这样的,它不仅仅只关系到发音器官,而且涉及到精神学和心理学。

为什么这种疾病会涉及到精神学和心理学呢。

因为,大凡结巴都会有一个通病,他们在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想在对方面前千方百计的掩饰住自己的这个缺点。

可是,你越是想掩饰,心里就会越有压力。

心里越有压力,就会变得越紧张。

越紧张,就会导致说话越结巴。

这就形成了一个很可怕的恶性循环。

因为结巴,我从小被很多同龄人嘲笑、侮辱、甚至欺凌。

因为结巴,亲戚和族里的很多长辈们认为我是一个不懂礼貌的孩子。

因为结巴,很多老师都认为我不是一个好学生。

可他们哪里知道,我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每次被同龄人嘲笑侮辱或者欺凌时,我并不是不敢反抗,而是自卑。

每次遇见亲戚或者族里的长辈时,我并不是不礼貌而不愿喊他们。

而是我想喊,但每次都如临大敌,结果,就没有喊了。

每次被老师提问时,我也并不是故意跟老师们作对。

而是我害怕在众目睽睽之下结结巴巴,会引起大家的哄笑。

总之,结巴这个臭毛病,给我的生活带来了特别多的麻烦。

令我痛不欲生。

很多时候我会这样想,干脆把舌头割下来算了。

干脆安安心心的做个哑巴,这样兴许更好些。

真的。

我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因为结巴,我错过了很多朋友。

因为结巴,我错过了很多机遇。

因为结巴,我蒙受过很多不白之冤。

因为结巴,我受过很多屈辱。

因为结巴,我过早的辍学了。

每次,我一想到辍学,心里便隐隐作痛。

那是1995的冬天,我当时16岁,在我们家乡的一所乡中学念初三。

一天下午,轮到我值日搞卫生。

像以往一样,我一丝不苟的将教室打扫干净。

然后,认认真真的把课桌和凳子都摆好。

谁知道,第二天,一场不白之冤,毫无任何征兆的降临到我身上。

是这样的:在昨天下午,我和另外三个同学一起在饭堂合伙蒸饭的饭盆子不见了。

正巧昨天下午是我值日搞卫生。

所以,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口咬定,是我偷了这个饭盆子。

这个班主任姓李,四十岁左右,长得很瘦,经常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平时喜欢看侦探小说,是个福尔摩斯迷来的。

为了证明那个饭盆子是我偷的,班主任在课上进行了大量的推理和分析,以此证明,饭盆子就是我偷的。

在班主任的威严以及振振有词的推理和分析之下,我百口莫辩。

而且,作为一个严重的结巴佬,即便我可以反驳,但也是徒劳。

为什么?

结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楚。

除了用语言表达不清楚之外,也害怕跟人家怼。

世界上的口吃患者几乎都害怕在公共场所发言,更别说是在公共场所跟人辩论了。

何况,从整个‘案情’来看,我确实是有最大的嫌弃。

我确实是最大的嫌疑犯。

正好轮到我搞卫生的时候,饭盆子就丢了。

而且,丢的又正好是我和另外三个同学合伙蒸饭的饭盆子。

太巧了。

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所以,我自然是这个‘案情’最大的嫌疑犯。

何况,我本人根本找不到任何有利的证据来证明我是清白的。

再加上‘破这个案’的又是班主任。

因此,我自然而然的成了同学们眼里的小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不仅被嘲笑、被侮辱,还比以前多了一个标签——小偷。

因而,我比以前更受歧视。

也更不值得被人同情。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去同情一个小偷。

更没有谁会去喜欢一个偷饭盆子的小偷。

哪怕再善良的人,估计也不会喜欢一个这样的小偷吧。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变得比以前更加自卑了。

并且,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之下,我的心理渐渐被潜移默化。

于是,到后来,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偷了这个饭盆?

就好像一条狗,经常被人喊‘猫’。

于是渐渐的,它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狗还是‘猫’了一样……

‘案情’的真相浮出水面是在一个月后。

那是一个温暖的下午。

阳光和煦,空气清晰。

那天最后一节课,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课桌里居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张纸条。

更令我难以置信的是,纸条上面竟然莫名其妙的写着这样一行字;饭盆子在李亮家里。

我顿时懵了。

这张纸条是谁写的?

他(或者她)为什么要告诉我饭盆子在李亮家里?

纸条上面的这一行字很工整、很娟秀。

从字体上来判断,很像是出自某个女同学之手。

可她究竟是谁呢?

我小心翼翼的捏着纸条,东张西望。

然后,我再将目光聚到李亮的座位上。

李亮坐在第三组的第五排,个子不高,穿得经常像个叫花子一样,平时爱流黄鼻涕。

正巧他今天没有来上学,因此,我的目光扑了个空。

但不管怎么样,我的心情很好,就跟今天的天气一样。

因为,只要找到证据,我就可以沉冤昭雪了。

再也不用背负‘小偷’这个标签了。

我感激的朝教室里巡视一圈,然后,暗忖着如何找到能够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我自然不能这样急急忙忙的告诉班主任,说我没有偷饭盆子。

我必须要先找到证据。

自然,我不能打草惊蛇。

沉思了一会儿,我决定,在晚上到李亮家里去找。

就这样,我这天放学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往李亮家里奔去。

李亮的家在哪里,我知道,不过具体不知道是哪一栋。

他是大江边村的人,陈海兵和陈春妹和他也是一个村的,都是大江边村的人。

我本来也不知道李亮的家在哪里,也是碰巧,我读初一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把脚摔伤了,伤得很严重。

那个村里有个赤脚医生,叫李家新,和我父亲是同学,治跌打损伤很拿手。

于是,我父亲背着我,到这个赤脚医生家里医治。

正好那次,我碰见了李亮。

原来,他的家也是这个院子里的。

并且,按照辈份,他要管李家新叫‘叔’……

这天下午,我没回家,但也没有急着往李亮家里赶去。

我一边看古龙的小说,一边像游山玩水似的,慢吞吞的往大江边村走去。

从乡中学到大江边村,有七八里路程。

因此,当我慢慢走到大江边村的时候,正好是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