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化爐

沒有人會為它的清拆惋惜,這個我準知道。煙囪與屠房,不是好東西,有誰稀罕。只是沾上成長記憶,又自不同。

三支煙囪好像自有永有,從降生那天開始,日對夜對,直至十五歲。第七任港督堅尼地留下了兩個「後代」,一是堅尼地城,一是堅尼地道,貧富有別,錯認不了。怎麼焚化爐、屠房、公眾殮房、曾幾何時的牛痘局全都擠在小小的堅尼地城?小時候不懂得問。不知道便覺得正常。

氣味蝕入空氣,吸入心肺。焚燒垃圾時,有塑膠的燒焦味飄至。有時嗅到動物屍體的腐臭,那準是從屠房傳來的,媽媽說,牛隻被宰前會流眼淚,我沒見過,但我相信。牠們在刑場上垂死掙扎的嘶喊,卻彷彿鑽進耳裏。

煙囪噴出黑煙,那時還未聽過二噁英。「Incinerator」這英文字,卻早在中一課本中學會。招商局碼頭的海水藍,映襯着成長的灰藍。無敵海景加送三支煙囪,二長一短,好像一炷香,其中一枝燒得特別快。還好,海景那時還未是有錢人專利,我不擁有它,它也不擁有我。

牛隻投胎轉世,煙囪早已停用。有建築師說,可以把這地方改建為環保博物館,這主意聽來不錯。也燒得太久了,焚化爐終讓位予西區地鐵工程。讓它去吧。只是,「藍天行動」還是非常遙遠,沒了三支煙囪,將有更多遮擋視線的高樓,看在眼中,更是可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