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部书记波利托夫委托到区里去的民警转告格利高里,要他到镇上去一趟。

格利高里天没亮就出门了。到了中午,从丘陵上望见一座钟楼和好些干草和铁皮盖顶的小房子。

他拖着起了茧子的脚,来到广场上。

俱乐部设在牧师家里。格利高里沿着新鲜干草很香的甬道,走到宽大的屋子里。

百叶窗关着,屋子里很暗。波利托夫在窗旁拿着刨子干活:做窗框子。

“我听说了,老弟,听说了……”他伸出汗淋淋的手,笑了笑说,“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在区里打听了一下,知道榨油厂里要人,可是一招募,就比需要的人多来了十二个……你先看看牲口,到秋天我们再送你去学习吧。”

“要是能在这儿干活就好了……村子里的富农都不肯让我看牛……他们说,我是共青团员,不信上帝,放牛不做祷告……”格利高里懒洋洋地笑着说。

波利托夫用袖子拂掉刨花,在窗台上坐下来,皱起出汗的眉头,打量着格利高里。

“格利高里,你瘦了……吃的东西怎么样?”

“有吃的。”

他们沉默了一下。

“嗯,到我家里去。我有新出的书报给你,都是区里才寄来的。”

他们在通向坟地的街上走着。几只母鸡在灰堆里打滚,井架在什么地方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此外就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今天你留在这儿吧。要开会呢。朋友们都很牵记你:‘格利高里在哪里呀,他怎么了?’你可以跟朋友们见见面……我今天要做个关于国际形势的报告……你在我这儿过夜,明天走。好吗?”

“我不能过夜。杜尼娅一个人看牲口,看不过来的。我去开会,开完会连夜赶回去就是了。”

波利托夫家的门廊里很凉快。

干苹果发出甜腻腻的香气,墙上的轭和鞦革发出马汗的臭味。

角落里放着一桶克瓦斯[1],旁边是一张倾斜的床。

“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屋子里很热……”

波利托夫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从麻布床单下抽出几张很旧的《真理报》和两本小书来。

他把书报塞在格利高里手里,又拉开一只补过的口袋说:

“拿住了……”

格利高里拉住袋角,急急地看着报上的字。

波利托夫用手装着面粉,把装了一半的口袋摇了摇,又跑到正屋里。

他拿来两块猪油,用一张发黄的菜叶子裹住了,悄悄地说:

“你回家去,把这个带去!”

“我不带……”格利高里脸红了。

“为什么不带?”

“就这么不带……”

“你这是算什么呀,混蛋!”波利托夫气得脸色发白,眼睛盯住格利高里嚷。“还算是同志呢!你快饿死了,也不告诉人家一下。带去,不然咱们的交情也算完了……”

“我不愿拿你最后的一点……”

“谁对你说是最后的。”波利托夫看见格利高里怒气冲冲地扎住口袋,比较婉转地说。

会议在天亮以前结束了。

格利高里在草原上走着。他的肩膀被面粉袋压得发痛,脚也磨出血来了,可他还是迎着光芒万丈的朝霞,精神奋发地大踏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