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杜尼娅从棚子里出来拾干粪生火。格利高里急急地从牛栏里跑来。她猜想准是发生什么倒霉的事了。

“出什么事啦?”

“格里沙的小牛死了……还有三头牲口病了。”他换了一口气说:“杜尼娅,你到村子里去。叫格里沙他们马上就来……你就说,牲口病了。”

杜尼娅急急地戴上头巾。她背对着从小岗后面爬起来的太阳,越过丘陵,大踏步走去。

格利高里把她送走了,慢吞吞地向牛栏走去。

牛群到山沟里去了,篱笆旁边躺着三头小牛。到中午这三头小牛都死了。

格利高里从牛群那儿跑到牛栏里:又病了两头……

一头牛倒在水塘旁边的泥浆里,向格利高里转过头来,拖长声音哞哞地叫,凸出的眼睛里充满泪水。于是,格利高里的晒成青铜色的面颊上也流起咸滋滋的眼泪来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杜尼娅领着主人们回来了……

阿尔捷梅奇老大爷用手杖触触一动不动的小牛,说:

“是牛瘟,这个病啊……如今整群牛都要倒了。”

他们剥下牛皮,把死牛埋在水塘附近,又用干燥的黑土堆成一个新鲜的土坟。

第二天,杜尼娅又顺着大路到村子里去。一下子又有七头小牛病了……

日子过得阴沉沉的。牛栏空起来了。格利高里的心也空虚起来了。一百五十头牲口,只剩下五十头了。主人们坐大车赶来,剥下死牛皮,在山沟里挖了些浅坑,用泥盖住血淋淋的牛尸就走了。牛群无可奈何地回到牛栏里。小牛们闻到血腥气和无形地徘徊在它们中间的死神,凄惨地叫着。

每天天一亮,面色发黄的格利高里打开吱吱嘎嘎响的牛栏门,把牛群放出去,总要经过那些泥土新干的坟山。

腐烂的死牛发出臭味。疯疯癫癫的牲口扬起灰砂,可怜地拖长声音叫着。太阳热得厉害,在草原的上空慢吞吞地移动。

村子里来了几个猎人。他们在牛栏的周围开枪:要把可恶的瘟神从牛栏里赶走。可是小牛依旧在死去,牛群一天比一天稀落了。

格利高里发现有几个坟被掘开了,附近还弃着些啃光的骨头。牛群夜夜很不安宁,变得更加胆怯了。

一天夜里,在寂静中忽然爆发出一片狂野的吼声,牛群冲破篱笆,在牛栏里东西乱窜。

小牛冲倒篱笆,成群地来到棚子前面。它们躺在火堆旁边,重重地喘着气,倒嚼着青草。

格利高里弄不懂牛群为什么骚动,直到一天夜里被狗叫醒了才发现原因。他一边走,一边穿上短皮袄,从棚子里蹿出去。小牛都转过被露水浸湿的脊背,往他身上擦。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向狗吹吹口哨,可是回答他的,却是从毒蛇谷那边传来的一片恐怖杂乱的狼嚎。从山腰的荆棘丛里,另外一个低沉的吼声应和着……

格利高里走到棚子里,点亮油灯。

“杜尼娅,你听见吗?”

五花八门的叫声,天一亮同星星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