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担当

老刘干治安警有40年了，眼看再有两年就退休了。这几天，老刘茶不思、饭不想，一夜夜失眠。昨夜又没睡着，半夜女儿醒来看见老刘卧室的灯还亮着，就敲门走了进来。

“爸，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啊，闺女。”

“爸，你是不是想我妈了？还是为我的婚事发愁？”老刘的老伴病逝得早，他与女儿一直相依为命。

“闺女，你也大了，你的婚事自己做主，爸不再催你了。这几年爸始终记着你妈临终前的话，女孩子找对象不能太晚。现在爸尊重你个人的意见，有合适的你就好好谈，没合适的绝不要勉强，不要为成家而成家。”

“爸，你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不再是过去的老思想了。我知道自己不小了，快奔30了，你也很着急，可我的缘分还未到呢。有合适的我会尽早脱单，早日让你抱上外孙，免得让你天天为我操心。”女儿嬉笑着说。

“嗯，那就好，那就好。”

“爸，我看你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不好好吃饭，人也瘦了很多，晚上常听你唉声叹气，你有什么事就给我说说嘛。”

“闺女，有一件案子上的事，今天爸就给你说说，你也帮爸分析一下。你现在也是一名实习律师了，看爸当年处理这件案子做得对吗。”

“爸，你一向办案做事都很谨慎，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让你彻夜难眠，吃不下饭？”女儿紧张地道。

“唉，说来话长，那是7年前爸爸办的一桩盗窃案。当时我所在的派出所辖区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邮票案件，票面价值两万多元，受害人是一位退休老同志，姓赵，酷爱集邮。你知道我也是一位集邮爱好者，因为有共同的爱好，我和赵师傅认识好多年了，赵师傅正好也住在我们派出所的辖区范围内。盗窃案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同民警小田赶赴现场，分局技术员勘查完现场后认定是撬门入室盗窃，从现场提取的足迹来看是一名年轻男子，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赵师傅膝下无子女，只有一个养女在国外工作，几年都没回来了。赵师傅吞吞吐吐地讲道，自己有一个侄儿17岁，不好好读书，已辍学在家，父母管不住，是个小混混，经常来找他骗钱，也知道他在集邮。

“爸，那他侄子不就是重点怀疑对象吗？”

“对，我了解情况后，当即就和小田开展侦查工作。那时小区监控还不普及，赵师傅所住的小区没有监控，我们就把赵师傅的侄子列为重点嫌疑人传讯了几次，从他身上挖出了几起小偷小摸的违法问题，进行了治安处罚，但盗窃邮票的案子确实不是他干的。后来我和小田从其他渠道入手，寻踪摸排终于查实嫌疑人是之前租住在赵师傅楼上的一名杨姓年轻人，案发后他逃走了。”老刘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我们到处抓嫌疑人时，才得知嫌疑人已逃到了南方。我们调查了解到嫌疑人父母双亡，只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在一家美容院打工。根据我以往的办案经验，我判断嫌疑人从未出过远门，且只有一个亲人，他一定会回来的。一个周六，我得到消息，嫌疑人的姐姐乘长途客车到邻县去了，我判断有可能是见嫌疑人去了。来不及向领导请示，也怕惊动嫌疑人，我就通知小田着便装，开着咱家那辆旧夏利一路跟踪到邻县，在一家宾馆内将姐弟俩堵住。因嫌疑人姐姐不了解案情，不构成包庇，我们就只带嫌疑人往回赶。但回来时在高速公路上出事了，前方有三车相撞，伤了好几个人。我们迅即将嫌疑人拷在室内座椅上，然后参与施救，将几名伤者救出来抬到救护车上，回来后却发现嫌疑人跑了。”

“他不是戴着手铐吗？怎么能跑了？”

“咱家的那辆旧车，车门螺丝可能锈了，嫌疑人使劲撞击，把螺丝撞断，打开车门跑了。”

“你没向领导汇报吗？”

“当时想案件性质不是太严重，我们两人又是匆忙出发去抓人的，也没及时给领导汇报，人跑了再汇报也不太好，一是怕挨批评，二是正赶上年底单位考核，怕影响单位评先和个人评级，所以后来也就没向组织汇报。”

“那你们两人当时积极救人也是特殊情况，可以给领导讲清楚嘛！”女儿急道。

“闺女，爸不是那种做点好事就表功的人，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爸爸吗？后来小田也向我提出过，我也一口回绝了。”

“爸，你总是甘当无名英雄。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两人多方查找，但一直也没抓住嫌疑人。几年过去了，受害人的侄儿最近听说上面要来执法督导组，就捏造事实，说我们是嫌疑人的保护伞，故意不作为，还说我们当初有意放跑了嫌疑人。他的目的就是想借我们的手让嫌疑人家属现在赔钱给他，提的要求还很高，否则就要上告。”

“爸，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无赖。”

“爸也知道，这个小痞子刚从监狱出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问题是爸毕竟在工作中出现了失误，向组织隐瞒了抓捕嫌疑人的问题。小田现在已升任刑警队长了，爸不想让他受牵连，想找组织自请处分。”

“爸，你这样做，肯定要背处分。”女儿担心道。

“爸知道，但爸不能再错下去了，必须要向组织讲实话，做人做事要有担当。”

“爸，你说嫌疑人有个姐姐现在也就30岁左右吧，她与嫌疑人相依为命，不可能不知道弟弟的踪迹吧？”

“嫌疑人的姐姐，我们也多次做工作，希望她劝弟弟主动投案自首，但一直没结果。嫌疑人的姐姐早在几年前就独自开了一家美容院，生意不错，听说去年还高薪聘请了一位年轻的男美容师，技术很好，我多次找她，但她对弟弟的去向一直闪烁其词。”

“爸，嫌疑人的姐姐可能害怕你们把他弟弟抓起来严惩，不如我明天出面找她好好谈一谈，毕竟我和她都是女性，年龄也相仿，说不定能谈到一块。”

“你……你去？闺女，合适吗？”

“爸，你放心睡吧，嫌疑人的姐姐开的美容院我知道，我还去做过美容呢。”

丁零零，这时老刘的手机响了，老刘忙接了起来。

“师傅，你现在怎么还不睡？你是不是还为前几年那起案子的嫌疑人未归案而发愁？师傅你放心，星期一我就去找局领导讲明情况，请求组织处分，我不能让师傅您一人担责任。”田队长语速很快，几句话就表达了埋在心底几年的想法。

“小田，你，你怎么也没睡？”老刘边说边拉开窗帘，向后楼看去，漆黑的夜晚，明显有户人家灯火通明，分明就是住在后楼的小田家。

“师傅，你别想了，早点休息吧。”

“好的，我们星期一见面谈。”老刘道。

“闺女，明天爸再努力一下，再去做做嫌疑人姐姐的工作，今晚我们什么都不说了。”

“好的，爸，晚安！”

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老刘急忙起来，向外奔去，自言自语道：“起迟了，怎么就睡过头了。”

平时早早开门的美容院今天为何就关门了？老刘询问旁边店铺的老板，得知美容店年轻的女老板早上开了一会儿门，来了一个女客户后就匆忙关门走了。

当晚，一整天没找到人的老刘沮丧地回到家，女儿笑嘻嘻地端出了爸爸最喜欢吃的几道菜。“爸，我今天陪你喝几杯。”

看见女儿的笑脸，老刘的心情好了很多：“有什么高兴的事吗？是不是找男朋友了，说来爸听听。”

“爸，你又来了，昨晚还说不再管我的个人问题，要让我自由选择呢。”

“哈哈，对不起，爸不再说了，咱们父女喝几杯。”

星期一大清早，老刘早早赶到了单位，他要赶在小田之前见局长，要把责任独自承担起来。

怎么女儿同一身戎装的小田都在大门口，还有嫌疑人的姐姐及一个帅气的年轻男子。女儿怎么同她们在一起？带着疑问老刘疾步走了过去。

“爸，你还认识他吗？”女儿指向那年轻帅气的男子。

老刘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摇了摇头。

“噗通”，年轻帅气的男子同嫌疑人的姐姐双双跪在了老刘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老刘赶快拉起两位。

“叔叔，对不起，我就是7年前偷赵叔叔邮票的人。”年轻帅气的男子低头道。

“你，你怎么容貌大变样了？”老刘又吃惊又疑惑。

“叔叔，对不起，事情是这样的。”嫌疑人的姐姐道，“弟弟当年做坏事后跑了，一直不敢回来，在山上一家煤矿跟远房表哥打工。结果表哥下井出事故死了，他就跑到了南方，在一家美容店边打工边学习。弟弟长得像表哥，后来就使用表哥的身份证，再后来又整了几次容，前年回来连我都没认出来。弟弟的美容技术不错，就一直跟我干到了现在。”嫌疑人的姐姐擦了一把眼泪，接着说道：“自弟弟出事后，你们找他，赵叔叔的侄儿也带人多次来找他，吓得我有时晚上一人都不敢在店内住。为息事宁人，我陆续给了他们4万多元钱，好在扫黑除恶以来，他们再没敢来。”

“警察叔叔，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们，害了姐姐。昨天我们刚开店，您女儿就来了，把我和姐姐请到了早茶店，耐心给我们做工作，说了你们所受的委屈。她不知道我就是当年的罪人，现在我也大了，对当年做的事很后悔、很惭愧，我今天就来投案自首，对不起你们了。邮票我一张都没卖，今天都带来了。”嫌疑人痛哭道。

“我也来投案，我包庇弟弟好几年，给你们添麻烦了。”

姐弟俩说完再次深深地向老刘和小田鞠躬。

“好，好，你们姐弟俩今天能来投案，我们都很高兴，知错能改就好。”老刘兴奋地大声道。

“小丽，你真行，辛苦你了，向你学习，向你致敬！”小田高兴地竖起了大拇指。

结局很完美，嫌疑人姐弟依法被取保候审，赵师傅的邮票完璧归赵，赵师傅的侄子涉嫌敲诈犯罪被送进了看守所，当年积极救人甘当无名英雄的老刘和小田被记功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