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村变了样子，白雪覆盖了房顶，空地也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草垛像雪山一样耸立。雪地的反光投在墙壁上，让房子更显清亮。室外一个动物也看不见了，牛关在牛栏，牛栏口一堵木板墙挡住了寒风，牛很寂寥地躺地厚厚的草铺上。鸡被主人关在鸡舍，不再被放出来活动。主人每天向鸡舍撒一些谷子，再放水槽里灌一些水。母鸡叽喳声也没有了，很安静地伏在那儿，动也不动。塘水冰封了，鸭子们不能出门畅游，也不再呼叫，小鸭子们已经成年，不再对四周有好奇心。他们正安静地等候着什么。总之，没有动物喧嚣，大家沉寂无声。
只有懒猫阿西东在雪地留下爪印。
他正向动物们报道宾力的死。
“知道吗，宾力再也回不来了。就像那头白毛猪一样，消失在深山里了。所以，你们千万别进深山野林，进去了就回不来。”
母鸡惊恐地凝视阿西东，对他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惊惧不已，脖子上羽毛直抖。
“不光我们，就是主人，进了森林也会送命。可怜的姚孝成，那个带着枪的城里人，就被人抬着回来了，冻得僵硬，没了气息。听说还丢了一条腿。”
母鸡们惊吓得跳了一下，又缓缓地蹲在那儿。他们决心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小小的鸡窝里。
懒猫吓唬完蠢昧的母鸡，心满意足地转向空地，向草垛那边跳去。他想去翻找昨天埋下的一小块冻鱼。他常常从赵大眼家的库房偷一点食物，藏在草垛下软土里。
他看到了什么？一串蹄印。
猪的蹄印。
他想了想。主人赵大眼家的猪没有拴牢？不太可能。他嗅了嗅空气，有野兽的气息。
他有点慌。现在是大白天，天气阴沉，可是天光很足。白雪反射的天光让一切都亮崭崭。
他呼出了白雾，冲着草垛试探地叫了几声。没什么动静。
他转到一侧，发现自己藏冻鱼的地方，雪地被践踏得一片狼藉。泥土翻开来了。
偷食物的狗贼！
阿西东内心暗骂。他气昏了头。他被抢劫了，是谁盗了他辛苦偷藏的食物。这个混账，这儿竟然还有谁胆敢动他的东西。
猎狗也不行！
他龇牙发出愤怒的呼噜。完全忘了这一串串来历不清的蹄印。
他看到了什么？
一头白毛猪，身裹着一副骨架。他不由吸一口凉气，后退一步。刹间忘记了愤怒。
这头猪正将一整块冻鱼踩在脚下，像狗那样嗅食物。
一头野猪？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似曾相识。可是他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头白毛猪。难道是野猪？他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逃。
“阿西东，你别跑！”身后野猪叫唤起来。
声音很熟悉。
这不是当初走失的甜妮的声音么？阿西东折返回来。
白毛猪藏在草垛里。这里曾是甜妮的窝儿，隔了这么久，他依旧熟悉这里的一切。他的藏身之地，正好远离人们的视线。
“你也吃冻鱼么？”阿西东惊奇问。他记得甜妮只吃玉米和菜叶。
“我太饿了。”白毛猪抱歉地说。他知道这是阿西东藏匿的食物。以前，阿西东就这么藏过东西。
“好吧，这些日子不见，你可大变样了。你从哪里来？”
白毛猪回头望一眼茫茫林海。
“我随赵天伊一起从深山回来。主人好吗？”
“昏睡了三天，现在醒过来了。”
“不，我是问原先的主人。还有女主人丫丫。”
“原来如此。当他们家死了人，想必不太好受。”阿西东确信了这头白毛猪是甜妮之后，放下心来。
“你在草垛里待了多久？”
“昨天夜里就来了，在草垛里躺了一天没有动。”
“猎狗没发现你吗？看来，你学习了不少本领。”
“是啊，山里能学到很多。”
“进山的动物下场可不太好，宾力死了。”阿西东观察甜妮。
“宾力被你的主人吃了。”甜妮说。
这句淡淡的话让阿西东大吃一惊。
“不可能！”
“是真的，姚孝成杀了宾力，然后烤了吃掉了。人类在饥饿面前会做出乎意料的事情，他们自己也许都不愿相信。可是真的就发生了。我也是。我不吃肉，可是现在呢，有什么吃什么，为了活下去。”
“你扯谎。主人不会吃了他的狗。”阿西东看出甜妮的眼神很冷，像四周的冰雪一样冷。
“你不会明白。丛林里有许多事你不经历，永远也不会明白。”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那儿生活不好吗？”
“我放不下老主人茂源，还有女主人丫丫。想看看他们。再说，丛林里一入冬，什么食物也没有。我要活下去，只好来到村里找点食物。”
阿西东点点头。
“你别告诉其他动物我来了。尤其是来旺。他会叫嚷起来，扰得四邻不安。”
“那可不一定。”阿西东一听甜妮有求于自己，又恢复到平时的自命不凡。他态度倨傲，一副盛气凌猪的表情。
“你现在完全成了一头野猪了。看看你自己，一身的土气，又肮脏又野蛮。我得让大家注意，丛林里来了一头野猪。你的身上缠了什么玩意儿？”
“一副伟大战士的骸骨。这是一副铠甲，保护我，赐予我力量。”
“哼，你披着一副死猪的骨头架子吓唬大家。”
“我不吓唬谁。你最好别吭声，否则我会要了你的命。”甜妮慢慢地说，眼睛死死瞪着这只猫。
目露凶光。
这是阿西东完全没料到的凶狠。如狼似虎。
阿西东想走开。
他没有逃，而是走开。他确认甜妮没什么可怕的。记忆里，这头白毛猪崽温顺无比。
正当他抽身而去，把这个消息广为传播时，甜妮猛一飞扑，一下就将阿西东按倒在地。动作迅疾如风。
这完全不是一头猪能做出的动作，如豺狗一样迅雷不及掩耳。
甜妮没有利爪，否则爪子一定刺穿了阿西东绵软的身体。
阿西东一声惨叫，然后甜妮已经将他牢牢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