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情

这些年姬万在芮桓公的安排下开始跟着大司徒学习，是日姬昊特地来到姬万的宫殿，想看看姬万的学习状况，作为学习用途的偏殿前有一个不小的广场，一踏进广场就可以看到广场的左侧目前做为习箭的练习场，姬昊穿过广场时，特意留神撇了一眼箭靶，箭靶上还留着前一次练习的成果，这一眼姬昊看到是射出的箭不再离散的分布，但自我校调的速度慢，有一偏离的区块插有一些箭，有一个比较长的校调痕迹，以致正中靶心的箭比例还是偏少。

姬昊经过侧窗，他突然停下脚步，站在窗边观察着殿内，殿内的大司徒正在解说各诸侯国的状况与历史，他的下首则坐了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生的算是高大，模样也是干干净净，看得出些许他父亲的模样，但精神上就是没有少年男子的活力与充满渴望的眼神，有些漫无目标追求而懒洋洋之感，他虽是按标准、规矩坐着，但坐得比较随意，不精神，连带地听讲的表情也没有太多投入，没糟到呆滞，但似乎是种一耳进一耳出的状态，老师应该是很难判断出来学生有没有听明白他的教学与见解。

可惜，虽然看似重回了正轨，但实际上已经晚了。

姬昊站在原位，一直等到大司徒讲课结束之后才走进讲堂。

「参见国君。」

「参见父君。」

「大司徒辛苦了。」姬昊先问候了老师。

姬昊接着问道儿子，「万儿学习得如何?」

「还可以。」姬万简短回答。

「刚刚上的是什么课?万儿。」姬昊再问道。

「就是介绍现在的诸侯国。」姬万依旧保持不容易有错的简短回答。

这简短回答听得出语气中的不耐与倔强，为的是要阻挡产生其他问题，这是一种习惯，这是对外人，不熟的人，但若是换作在他母亲曹贞面前，就会变成任性的回话方式，一样的简短回答，还接着一句，「有什么好问的」。

同时仔细斟酌这简短回答，可以发现回答是不精准的，只是差不多的意思，就是一种不在意，以及没有真正掌握这段学习的精髓，或者根本没有认真听讲。

「射箭练习得如何?」姬昊换个方向问。

所以姬万刚刚的回答方式算是得逞了，但也是因为姬昊知道姬万是答不出甚么精辟的论点的，再问下去就是一阵反抗、不悦、争执的恶性循环，这些年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有时姬万还会动用到母亲曹贞，变成曹贞来跟姬昊闹，闹得早已远离本题本意，尽扯一些旧事、主观猜测、和似是而非之言，姬昊已承受数年，他不想再重复，最拙劣但最有效的吵闹，应算是离题瞎扯的吵闹了吧。

「也还行。」姬万回道。

「有没有想学习的东西?父君可以安排。」姬昊还是无法完全放弃地问道。

「没有，现在这样就很好。」姬昊答道。

「那你们继续吧。」姬昊说罢后就离开了。

姬昊来到芮姜的寝殿，安安静静地坐下，连芮姜问候国君他都没答，彷佛没听到似的，尽是出神，芮姜在姬昊身边坐下，环抱着姬昊轻轻晃呀晃，也安安静静的。

过了一会儿，芮姜说道，「刚刚去看万儿?」

姬昊轻轻哼应了一声。

芮姜再环抱紧姬昊，安慰说道，「别担心了，你不是安排好了吗?」

「我不只担心万儿，担心他的将来，担心他的命运，我还担心这是家国危机，不只我姬昊的家延续不了了，还牵动了整个芮国，王权政权的不稳定，极有可能造成芮国的动荡，甚至外敌入侵的战乱，影响千千万万的芮国人，但是我真正最担心的人是妳，妳为了我，就要出来亲上火线替我执行备案，变成箭靶，扭转情势，何等艰辛，甚至不知道后世要如何评价，妳会留下怎样的千古之名，每次我一思及此，便心痛如绞。」姬昊将被抱住的手抽出来，换成他紧紧环抱着芮姜，嘴唇轻靠在芮姜耳朵上方的头发倾诉说道。

「你知道我是能够而且愿意的，不要替我担心，那些虚名与史笔评论于我来说，待我成为黄土后与我何干，终会随风而逝，我一定会为你做到的，为了你。」芮姜温柔坚定的告白说道。

姬昊自顾自的接着说，「那日的月宫仙人那般超群脱俗，却被我这个凡夫俗人拖进庸俗红尘，依旧淤泥而不染，一样冰清洒脱，我是做了怎样的好事，才得飘飘仙女，最终我能不能有幸同妳一起登仙呢?」姬昊将头枕在芮姜腿上。

「会的，我们会在永远在一起的。」芮姜一边轻抚姬昊的头发，一边注视他说道。

果真如姬昊所料，亲近太子与曹贞的太子党大臣们不久就开始行动了，虽然姬昊还好好的健在，但姬万也即将到了成年的年纪，太子党现阶段的主要目的是拉下芮姜，不让她继续厚植人脉，继续赢得人心，只要将她拉下来后，人走茶凉，太子姬万才能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芮国储君，他们的好处才能兑现，他现在是二人之下，而且一直存在隐忧。

是日，朝堂之上。

有大臣劝谏，「国君，朝中开始有细碎耳语，都说夫人芮姜贪恋权力，迷惑国君赋与国家权力，凌驾少年太子，时间已近十载，近期见到少年太子即将成年，还刻意处处打压少年太子，甚至野心勃勃，想再度魅惑国君，废去太子取而代之，最终以窃得芮国的君主大位，实在是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国君应该将芮姜夫人废之。」

「我芮桓公是这般昏庸之辈吗?芮姜夫人体恤我辛劳疲累，所以勉力助我处理国事政务，夙夜匪懈，毫无怨言，何来蛊惑之说，芮姜夫人的斐然成绩皆是为了太子铺路奠基，望能交给太子一个太平盛世的芮国，实是慈母之心，护之爱之，夫人亦从未要我废太子位，此等说法无稽之谈荒谬至极，卿等应力缉造谣之人，绳之以法，重罚示众，以敬效尤。」姬昊辟谣说道。

没过多久，一波波的攻势又接踵而来。

「国君，文人间开始有文章评述，写道夫人芮姜因膝下无子，所以干脆自己出来争夺君位，将重心转移到窃弄权柄，操弄权力，好行小惠，拢络人心，争抢祭祀，参与军政，于礼法纲常不合，俨然地下国君，实在不可不防，以免祸国殃民，导致芮国衰败灭亡。」又有大臣劝谏说道。

「是何等昏昧平庸的读书之人，如此不明事理，目光亦不清明，无法分辨忠奸，难体芮姜夫人一心为国之心，贡献己身，贡献己力，不分亲疏远近，不分朝野军队，怎被这批读书人说成行贿败国小人，再者我芮桓公知人善任，不分女男，能对我芮国有利之士，我皆敬之爱之，这批读书人妖文惑众，卿等应竭力调查，尽速导正视听。」姬昊严厉说道。

阴暗的势力仍在寻思扩散，不会放弃。

「国君，最近市井民间开始有歌谣传唱，唱说夫人芮姜根本是齐国用间细作，齐国专门向各国输出绝世美女联姻，远嫁到各诸侯国，文姜嫁鲁，宣姜嫁卫，芮姜就嫁芮，扰乱搞垮各诸侯国，文姜嫁鲁杀夫归齐，宣姜嫁卫父子反目，芮姜嫁芮窃国篡位，皆为扩张齐国外戚势力，歌谣中提及的鲁、卫前车之鉴，我芮国不可不察，否则恐将成为现实。」大臣持续谏言道。

姬昊摇摇头，不以为然说道，「民间歌谣以讹传讹，皆是似是而非之词，文姜并未杀夫，宣姜嫁卫宣公实非她所愿，芮姜更没有窃国篡位，我芮国实在不该传唱这样的歌谣，荒谬逻辑搅乱百姓思维，污蔑联亲诸侯破坏两国友好，这样的歌谣应该立刻禁止，以免坏我芮国讲理知礼的多年教化。」。

姬昊勒令消弭铺天盖地而来的各式打击，绝不宽贷。

宫殿内书房，芮姜、姬昊牵手相依着坐着。

「这些时日的暴风骤雨，可还顶得住?」姬昊歉疚问道。

「国君处置得宜，芮姜并未受到什么打扰伤害，你别担心我。」

「妳本不该承担这些，都是为了我才让妳身陷危局，受世人批评毁谤，还连带诋毁了妳的母国与亲族，我真的自责难当。」。

「国君，我年少还在齐国时，曾想过我会嫁与何国何人?会像宣姜姐姐远离家园吗?还是像文姜姐姐就挨在家园旁?是嫁一个国君老头?还是一位英挺太子?或是有为公子?我的命运究竟是如何?你知道我当时想嫁的不是国君，不是太子，也不是公子，我想嫁给卖玉的商人，这样就能每日玩赏我最钟情的玉品，碰到喜欢的美玉便自己将它留下，不卖给客人，很傻吧。」芮姜娓娓说道。

「不会，我觉得烂漫可爱，单纯率真，嫁与我妳有失望吗?」姬昊问道。

芮姜学着姬昊的坚定说道，「不会，我觉得特别幸运，你不是老头，而是英挺有为的君主，国君是我见过最宅心仁慈，有谋有勇有担当的男子，为人公正，思虑深远，芮姜敬佩国君，爱慕国君，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幸运的人了，发现自己在齐国时的无病呻吟、无端忧戚委实好笑，国君是芮姜的天，是芮姜的一切，国君信任我，尊重我，欣赏我，爱慕我，芮姜感恩，如今能为国君做事，是芮姜的荣耀。」

姬昊执起芮姜的手在唇边轻吻，芮姜抽出一手怜惜地轻抚姬昊的脸，两人交流着相互珍爱的真情。

「如今的暴风骤雨都还只是发轫，待一日我不在了，他们必会变本加厉，激烈交锋，妳要顶住，我会庇佑妳的。」

「我明白，我会把最爱慕男子的家国照顾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