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荔枝宴诗词飞花令

滕侯爷来京到目前,走的最近的便是邵国公,他与邵国公都曾受教于帝师门下,虽然入学时间不同,邵国公是皇帝伴读,而他是后期慕名而去,但不影响两人深交,现在邵家有任何风吹草动,滕侯夫妇都如同自家事务一般上心。

对于这次荔枝宴,邵国公夫妇不惜重金,大力隆重。目前为止,兴国公府几处府库加起来总储已超百万两纹银。国公府这些年开支虽大,进项更多,来源三大块是各地商铺、田庄和漕运收入,府里不但田业铺产丰富,控股的商船占据南北水运相当比重,财源广进。武夫人善于理财治家,懂得花钱艺术,原本富庶的公府在她这些年的打理下,财富完成翻一番,府邸各处改造焕然一新,美轮美奂。

夫妇二人合意后,将京中有交的高官显贵基本请了,昌邑侯府正在孝期,不入宾客名单。

凤薇人在家中,心却只在意外面的花花世界,对此次荔枝宴的信息自然有所耳闻,兴国公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此次宴会据说好大手笔,不少名门闺秀都将出席。

在一阵羡慕中,凤薇想让母亲找机会也去,不说还好,一说便刺到凌夫人的恨处,因为邵家根本没请她,这会子凤薇提了,免不了招致一通出气羞辱。

凌氏如今头上没了人压管,渐渐放飞性子,连久违的大小姐脾气都死灰复了燃,天天要人捧着宠着,再就是报复性花钱,外出去了趟绸缎铺,挑都不挑,二话不说先放一叠银票,前后这些全要了,到了首饰铺就让店家把贵的都拿出来,一通七插八戴,凡试过的全买,甚至还买了一间银楼专门用来打首饰。听说那兴国公一家很会买奇珍摆设,凌氏便也学着挖空心思搜寻采购,买了一大堆不伦不类的东西,至于佳肴珍馐吃起来更是不计成本,烧鹿心尖子、炒雀舌头、烤整牛各种穷奢极欲,暴殄天物,浪费掉的简直触目惊心,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把钱氏积攒了一辈子的私房给花的剩不足一半,全然不顾侯府正处非常时期,更不顾言官风闻奏事,极可能参官员内宅不修。

这之前,钱氏因私房被抢完,哭骂闹拼又不管用,便日持刀冲,夜装鬼偷,扎小人咒,泼油放火,无所不为,可凌氏防的固若金汤,任凭钱氏如何翻天覆地,始终弄不回一个铜板,这番前前后后作弄了一个多月,钱氏见不到一丝希望,又听下人列举许多事情佐证,都说凌氏已经把她的钱花的七七八八,不可能收回来了,绝望之中一阵急疯攻脑,当场疯了。

凌氏防着婆婆装疯,给请了多位有名号的大夫来看,最后大夫都说老夫人是真疯了,治不好了,便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凌氏这才放心。

不过钱氏现在整日癫言,除了活着必要的吃喝拉撒睡,便是坐在一处一时哭一时笑,哭就哭凌氏把她钱花完了,笑有南家故事,北家传闻。

凌氏目睹一切,担心抢走婆婆私房这桩秘事给传了出去,就以婆婆病重,大夫说不宜让人探望为由,将钱氏锁在其院子里,又把其身边可用之人全部远远发卖,另指派两个自己手里的婆子过去看管,由着钱氏活一日疯一日。

此时满嘴翻旧道短耻了凤薇半天,平复过来心情后,凌氏又想起一些要事,便又换了一副仁母态度,开始缓和语气,与凤薇好好说起来。

其实高氏这些年用心持家,勋国公府早已元气恢复,凌国公前段时间查了一遍财账,发现高氏这些年东拼西凑,已经把原先被崔氏卖掉的田铺产业赎回不少,虽不比曾经,但也府库充实。再者,凌国公借感激击鞠那次多位高官合力救了新杰,尽心和几位掌权官员拉近关系,意欲为儿子谋路子,目前已有了眉目。

凌氏前两天从眼线那里得知勋国公府的真正情况,再想新杰觉得哪里都无可挑剔,忽而全心热衷这门亲事,只是吃不准凌潮旭的气几时能消。至于勋国公府在与乐群伯府筹备结亲之事,略施小计便能破坏,根本不足为虑。

在这对母女的算计中,就从来没把高夫人当回事,也不给她留任何余地。

荔枝宴这日下午,雅量早早洗头洗了澡,换上崭新的蜜合色四窠云花鸂鷘绫对襟衫,藕荷色蔷薇绮罗百褶裙,嫩藕般的脖子上佩戴一串极油润的黄红色唐球玛瑙项链,一颗颗桂圆大的唐球宛如一颗颗油疙瘩般光感迷人,衬得两道纤细的锁骨晶莹如蝶翅。她得知京中不少权贵子女都去参加,十分兴奋。

浩瀚提前托浩然带雅俗去荔枝宴,所以雅俗依旧是去二叔家同二叔一道。

父母女儿来到厅中,见雅俗已经到了,雪人儿一袭真红色异彩牡丹纹缭绫宽琵琶袖对襟长衫,松花色镜花绫百褶裙子。堆鬟髻的两侧以红丝绳缠束两弯红辫抱着发脑,顶上横一件三寸有余的镶红宝赤金如意发饰,如意两头雕成麒麟凤凰状,中间镶的宝石有汤圆大个,脑后扎着金叠胜镶珠宝簪扣。脖子上佩戴一串光亮夺目的南洋明珠项链垂于胸前,明珠颗颗硕大如龙眼,颗与颗之间镶着雕金花萼,颈后结一枚雀卵大的赤金镶红宝石圆扣。这串项链是浩瀚今年给雅俗过生辰的礼物,雅俗极为钟爱,日日佩戴。

雅量忍不住说:“姐姐,你好漂亮呀!”

二爷笑道:“难得这通身的气质,雅俗自幼习武,看起来就是和普通女孩儿不一样。”

几人在说说笑笑中出了门。

到兴国公府刚下车,二爷迎面遇见保国公带着儿子侄子一起来参加宴会,高耸夫妇也带着沉宓来了。良振一看到雅俗就满心激动起来,手足无措的招呼,紧接走到一起。保国公兄弟同李尚书相互客气几句,兴国公夫妇亲迎出来,众人顺着雕花石板路往内走,两旁竹树翠森,碧影斑驳,沿路风柔气清,花香鸟语。

邵国公:“高兄,不知今日郦夫人为何没来一起。”

高国公道:“你嫂子这两日中暑了,下午才好些,尚不便起身外出。”又道:“贤弟这府上移步异景,真是好个人间所在呀!令郎前途无限,果然地灵人杰。”

兴国公忙客气道:“哎呀!贤兄,过奖了。”接着两位国公爷一起呵呵笑。

娇儿带着昀飞典坻芍藟等人参观金缕轩,十多座冰块雕琢的山峦盛在盘内环列四周以降温,宛如群峰并峙,角落一人操作运转的机轮,带动七轮连轴大扇翻滚如浪潮汹涌,掀起满室寒凉。

飞飞想不到金缕轩如此金碧辉煌,分明把她的鸾星堂彻底压了下去,思及娇儿穿戴总那般奢华,就打趣道:“天娇,看你这屋东西放十辆大车也装不完,等你出嫁的时候,都带上吗?”

娇儿笑道:“十辆车而已,离十里红妆还差远着呢!”

众人都道:“呀呀!国公爷千金,说话就是豪气。”

永昀从东到西认真细赏,连赞这大屋豪奢,又从倒座抱厦往后院去,北边有后堂五间,两边厢房各三间,满院名贵树木,雕砖地平,景色异常雅致,看的着实有些震撼。

在坻把里外看一圈,满心感叹娇儿的身家绝非一般荣华富贵,恐怕七八个飞飞加起来也不及她,于是满面笑道:“这座金缕轩,是我见过最奢华的闺房了。”

娇儿听在坻的话很开心,忙点头认同,大家赞美的也都是实在话。

彼此正笑,兰亭琼楼过来报说:“姑娘,两位李姑娘和高姑娘已经来了府上。”

娇儿忙道:“快请雅俗雅量过来。”说着便亲迎了出去。

好友相聚,俗量见娇儿今晚格外清媚娇艳,髻前横一支极耀眼的赤金点翠镶珠宝展翅三尾大凤钗压满头顶,凤口衔一挂珍珠流苏垂于耳侧,凤身点翠蓝纯,珠宝鲜艳,三条长尾末各镶红宝石一块。一身蓝光熠熠的宝石青妆鹤团纹锦面琵琶袖对襟褙子,搭配白地织金马面裙。胸前一串多宝雕金项链,坠一个貔貅抱球挂在心口处,球是颗枇杷果大小的夜明珠,赤金貔貅伏抱在上面,明珠伴着渐渐的夜色生出绿莹莹的淡光,一看便是稀世之宝。手里轻轻摇着一把大洋花描金团扇,娇贵雍容之姿艳压众人。

在她旁边的飞飞亦是精心打扮,交缠的灵蛇髻层层盘曲,被一支长簪高高拢定,从上到下点缀许多珠花金翠,一袭洛水碧濮绸绣花广袖长褂裙,内外层层遍成天光水影,春秋斑斓,长长的衣带披帛流金荡漾,倾泻于地,一派游龙之形,惊鸿之态。

众女孩见到雅俗雅量都惊艳得目瞪口呆,雅俗果真最是光华朗耀,尤其那串珍珠项链简直是无价之宝,对比之下,娇儿的夜明珠都显得不足为奇。雅量一身谪仙气质冠领众人,连典典也略有不及。朋友间都熟,娇儿和飞飞忙热情上前拉着今晚最光彩夺目的两姊妹进内,沉宓随后。雅量虽不喜飞飞,也做出十分亲近的样子。

陆四奶奶远远瞧着自己女儿被那群小蹄子撂在后面走着,满心不快。

转到迎客堂内,满室美人华裳,夫人们都是穿着金库来的,各个锦衣浮光,满头珠翠,手里拿着官营坊制造的新款宝扇,或折或团,人人好似临潼斗宝一般,仿佛都在用穿着打扮来炫耀各自实力地位。

俗量发现三叔三婶到了,连忙上前问候。三夫人收起银骨彩画折扇,拉着两侄女的手,彼此再三亲热,又让到三叔家去,好好玩几天。周围不少女眷也围过来夸两个侄女漂亮。

孟大人夫妇今日来没带孩子,俗量瞧见了,也上前问候孟叔叔和婶婶,孟大人夫妇热情回应。

方才雅量刚一进来就被楚夫人给看到了,她本以为这家人会借此机会向她服软赔礼,怎料雅量对她视若无睹,李二夫妇也都不打招呼,顿时满腔愤恨。

堂内众宾客纷纷被三美的明朗可爱吸走了神,都觉这李邵两家女儿真是世间瑰宝。兆辉嵘耀两个一看见雅俗来了,都忍不住投以目光,不同是,兆辉大大方方,看几眼神情坦荡,嵘耀表面无心,又分明七窍投入。

飞飞瞧出嵘耀那么喜欢雅俗的样子,顿时别有幽愁暗恨生。娇儿发现兆辉的反应,瞬间有一片失落,不过转瞬恢复过来。

荔枝宴设在兴国公府赫赫有名的苍霞洲上,苍霞洲四面临水,有三座石桥跨水接岸,围洲之池水面开阔,由一溪活水贯通府外城河,池水常年碧清澄澈,此季,仅植于池中边角的荷花已远远飘来藕味凉香,甚是清宜。

洲中建有一座连绵巍峨的水榭,题名苍霞晚照。主建筑由前、中、后三部分组成,面阔七间,总进深十三间,整体华美,格调高迈。前面七间为大型抱厦,后面两座建筑紧紧依偎在一起,成大型连体建筑,高度接近三层楼房。

众人聚集时已是傍晚,待入榭中,东方明月初上,水面月影凌波,时而清风细细,满座软语纷纷。

厅上专门摆设一架体量庞大的二十四扇隔紫檀木雕花围屏,中间镶入玻璃二十四节气人物风俗彩图,各种景象人像传神细腻,雅色清晰。如此珍贵的围屏便是进贡珍宝也难达到,即便以兴国公府之富贵,目前府中也只有一件此物,把在场相当多客人看的大开眼界。

赏宝后,众宾客按照官员贵族分侧列座。每席一个五成金錾花自斟壶,灌入珍珠红,一对黄金酒爵,一色青花釉里红描金碗碟,满盛山珍海味,又有十余种花口叶形的鎏金银盘分装红瓜紫果,说是荔枝宴,其实以荔枝为主要特色,当下时节能寻到的各种名品水果,例如:黄金蟠桃、夫人李子、李广杏子、泰山樱桃、清源葡萄、仙居杨梅、泉州龙眼、御田西瓜、西域甜瓜、黑桑葚等应有尽有,在这里随随便便的奢华已经不起眼。

此时水榭环周门窗洞开,内外灯火通明,室内冰雕林立,鸾扇青翅,凤吐紫香,周围碧水银波,藕花半睡,轻轻然如登仙境瑶池。少时,十二名乐姬行至抱厦内,取琴、瑟、筝、琵琶、月琴、笛、箫、笙、羯鼓等乐器,排定后弹弦击鼓,抚琴吹箫,其中又有二三佼佼者喉清韵雅,婉转歌唱。众人啖荔赏月,把酒临风,皆忘忧其中。

雅俗今日被秦夫人留在身边,和贾夫人同列西坐,嘉泽郡主与孟夫人列东坐。武夫人有意拉拢孟夫人,二位夫人性格开朗,说的有来有去。齐夫人亦找嘉泽郡主叙话,郡主偏喜安静,二人似乎话不投机,就时不时相敬。

宴至兴浓,歌乐停罢,又见四位滕府装饰的歌姬手持乐器来到堂中分散两侧,由齐夫人介绍其女飞飞为众献洛神舞,果然迎得满堂掌声。

滕侯爷原对此事并不赞成,无奈老婆女儿一腔心愿,只得由着她们。

飞飞随即离座登台,《洛神赋》精华片段伴着丝弦声悠然唱起,只见她在明绚的灯光中玉臂舒展,长腿高抬,摇身如柳,笑靥如花,慢悠悠挥轻云袖,轻飘飘寻梦里花,施施然踱凌波步,醉沉沉回流风转,像一朵新绽的荷花,摇曳百态,像一片艳丽的云彩,随风而来。

此番起舞场幅大,满厅视角都不曾抓漏,众宾观此舞姿,盛赞女孩如洛神出世,天仙下凡。一曲舞罢,飞飞依礼而退,洋洋得意。

作为东道主千金,娇儿今日也有一番准备,待飞飞退场不久,她便主动向雅俗道:“雅俗,我们姐妹中就属你最通诗词,今晚大家不妨一起行个飞花令助兴,如何?”

一句话引得大半场人注意。

雅俗不知娇儿要耍什么花招,看她也不钻研诗词,就答应道:“可以呀!你要怎么个行法?”

见雅俗配合,娇儿高兴道:“我俩先来打个头阵试试,若行得好,再请大家一起参与。”

原来她就是想找自己比诗词,雅俗恬然一笑道:“行,都依你,我们谁先来?”

娇儿笑道:“既然依我,我说个格式,你先来。”

雅俗笑道:“可以!”

此时全场都在听接下来怎么说,只听娇儿道:“你先说七句带花的诗词,第一句第一个字是花,第二句第二个字是花,第三句第三个字,以此类推,最后一句最后一个字,完成了我就来。”

雅俗知道娇儿已经提前准备好,笑道:“这个不难,花开时节动京城,落花时节又逢君,柳暗花明又一村,映日荷花别样红,只恐夜深花睡去,牧童遥指杏花村,霜叶红于二月花。”

说一句,众人数一句,诵成满厅鼓掌叫好,然后一起喝了一杯,气氛瞬间上来。

娇儿没想到雅俗这么快完成,好在自己有准备,等大家鼓完掌,清清嗓子,也道:“花开不并百花丛,乱花渐欲迷人眼,春江花朝秋月夜,竹外桃花三两枝,黄四娘家花满蹊,东风无力百花残,春城无处不飞花。”

话音一落,又是满厅喝彩,雅俗也不禁为娇儿鼓掌,第二杯喝完,雅俗继续道:“花径不曾缘客扫,桃花潭水深千尺,向阳花木易逢春,枫叶荻花秋瑟瑟,云想衣裳花想容,我花开后百花杀,一日看尽长安花。”

既然比了,就没那么容易丢开,雅俗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众人赞赏不绝,又等着看邵姑娘接下来表现。娇儿却被雅俗一招难住,虽然提前准备了两段,但是有些脍炙人口的诗句被雅俗说了,一时竟难再成新的。

典典心里有了一篇,见机救场道:“现在我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不疾不徐,两句两句,轻松念完。大家一边听,一边数,颇觉有意思。

雅俗也不介意娇儿带帮手,等这回合结束,接着道:“花木成畦手自栽,烟花三月下扬州,月照花林皆似霞。风吹柳花满店香,风住尘香花已尽,两人对酌山花开,深巷明朝卖杏花。”

娇儿典典都被惊到了,暗叹雅俗好胜心太强,这令其实不好续下去!

雅量见状道:“我也有了一篇,姐姐且听我说。”

雅俗忙道:“你和谁是一伙的?”

雅量笑道:“姐姐学富五车,何惧我们联手围攻!”

一句说的大家都笑了,又迅速噤声,只听雅量念道:“花近高楼伤心客,万方多难此登临。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

雅量采用与典典一样的方式,一边念,一边点着细细的手指突出花字。

雅俗当然不打算撤,略微思索,继续道:“花有清香月有阴,春花秋月何时了,自是花中第一流,燕山雪花大如席,不知近水花先发,沾衣欲湿杏花雨,朱雀桥边野草花。”

众人听一句,嗯一句,听完又爆发满场喝彩。娇典量见此都觉得可以收了,这个确实有难度,越往后难度成翻倍增加,实在难续。

飞飞见今晚的风头都被雅俗抢光了,颇有些不甘,心里凑了数遍,见雅俗已然才尽,连忙道:“我也有了一篇,雅俗且听好。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雅俗静静听飞飞念完,笑着说:“少了一句,第三个花没有。”

飞飞被说的一慌,一时竟想不出来。

沉宓见状道:“没有就不算,你说错了自罚一杯。”一点不给飞飞面子,又道:“雅俗你再听我的,花开堪折直须折,名花倾国两相欢,今年花胜去年红,莫待无花空折枝,年年岁岁花相似,麦花雪白菜花稀,闲敲棋子落灯花。”

话音一落,雅俗率先为沉宓鼓掌,沉宓亦颇为得意,只把飞飞羞的抬不起头。

在坻有心助雅俗,连忙道:“雅俗让我来,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酒涵花影红光溜,争忍花前不醉归。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头上花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

也是一边念,一边扳手指把花字数出来,念完获得满堂喝彩,大家一起喝了。

娇儿见气氛这么好,趁势道:“雅俗,这个有些难,我们再换个作法,能不能续下去?”

雅俗心想:你不换我也能续下去,面上却笑道:“不限以上格式,诗句还是很多的。”

沉宓忙道:“那我们就放宽点儿,不限诗词格式,只要带花字就行,大家一起参与进来。”

众人都无异议。此时满场的高官权爵,命妇夫人都成了最有兴致的观众。

还是娇儿打头,这回换五言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雅俗:“晚风吹行舟,花路入溪口。”

典典:“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雅俗:“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

芍贞:“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雅俗:“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满场又是一片喝彩。飞飞因道没听过,永昀看了她一眼,笑着告诉道:“这首诗最后两句有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飞飞冷冷看了永昀一眼,又默默收回眼神。

雅量:“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雅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典典:“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北堂意指母亲。

雅俗:“想子今何处,扁舟隐荻花。”一句说的满场喝彩。

永昀:“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雅俗同样李后主的:“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娇儿发觉今晚雅俗狂的有些过了,又道:“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雅俗笑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眼瞅孩子们这么乐,孟夫人忍不住技痒道:“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众人听孟夫人开了玉口,连忙大声鼓掌,一起叫好,甚是沸腾。

雅俗和大家一起鼓掌,等声音安静下来,笑着再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嘉泽郡主见机忙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雅俗立刻接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孟夫人又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雅俗:“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这一句来的实在痛快,伴随之成片错落的掌声。

嘉泽郡主再道:“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雅俗:“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又成了雅俗一人打全场,眼看夫人们不大给力,在坻忙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雅俗:“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芍贞:“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雅俗:“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典典:“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雅俗同样格式:“一从别后各天涯,欲寄梅花,莫寄梅花。”

又有一位夫人道:“人影窗纱,是谁来折花。折则从他折去,知折去、向谁家。”

雅俗缓缓接上:“冰清霜洁,昨夜梅花发。甚处玉龙三弄,声摇动、枝头月。”

一样霜天晓角的词牌名,雅俗现在等上句,对下句,诗词之熟通,可见一斑,听懂的部分人纷纷感叹这孩子太聪明了。

又听殷夫人念来:“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雅俗同样苏轼的诗句:“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厌伴老儒烹瓠叶,强随举子踏槐花。”

诗中第二句知之甚多,顿时又惹得一片叫好。

永昀也来苏轼:“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雅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永昀再次发力道:“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雅俗:“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远处又某夫人道:“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枝头荠菜花。”

雅俗:“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

典典:“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雅俗:“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飞雪。”

沉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雅俗:“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对到此时,终于被主家武夫人叫停,前面说的记不住,已经出现重复。满堂暂时歇下来,擦汗的擦汗,喝酒的喝酒,一阵吃吃敬敬,气氛好不热闹,又都惊叹这小李姑娘的诗词之才,有的甚至夸若是男儿身,必是状元料子。

两位大人目睹方才表现,又故意向卫侯爷道:“听闻卫侯爷通晓诗词,何不与李姑娘对一对。”

浩然已然不满方才侄女出了风头,见竟然真有人又来找孩子事,心中不愉。

卫侯爷当即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不如这些年轻人的。”担心这些人不肯罢休,惹了人家小孩子不快,又向雅俗道:“方才小侄女的诗才让我大开眼界,我也不与你对诗,这样吧!我出个题目,你若能说出来,我喝三杯,说不出,你喝一杯,小侄女,你看怎样?”

卫侯爷这说话倒不惹人排斥,浩然也听住了。雅俗观卫侯爷虽然矮小,却温文儒雅,便道:“可以一试,侯爷请说。”

卫侯爷呵呵笑道:“好好,我这也不难,同样飞个花字,你说五句五言,第一句第一字是花,第二句第二字,小侄女,来试试。”

雅俗想想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卫侯爷听完大声夸赞,信守承诺,喝了三杯。

滕侯爷见状深以为奇,也出了一题,不过换了个字,有春花,少不得秋月,便让雅俗飞个月字五言来试试。

雅俗也未被难倒:“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白云海色曙,明月天门秋。十一月将雪,寒谁计有无。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滕侯爷听完大赞不绝,也喝了满满三杯,不同于卫侯爷的谦虚低调,滕侯爷对雅俗一阵抖着胡须夸,把雅俗都夸的很不好意思。不光喝了酒,滕侯爷还特意将随身佩戴的一块封门青印章石送给了雅俗。雅俗再三拒绝,无奈滕侯爷诚心诚意,盛情难却,只能收了。飞飞在后面被气的泫然欲泣,四周好几个人注意到飞飞的表情,都别过脸装没看见。

接下来一阵吃喝后,又有人催萧侯爷来考考李姑娘。萧侯爷推了半天,一再说自己是武人,不懂这些,无奈人都不放过这位魅力四射的侯爷,后来推不得,萧侯爷只得道:“小侄女,我来考你个难的,我们换大杯,你若说不出,便喝一杯,说出来,我喝三杯。”

秦夫人忙叫道:“既然难,为何用大杯?”觉得这是在害侄女。

孟夫人笑道:“喝一杯今晚就到这里吧!”

萧侯爷见对方叔婶没再反对,方才道:“小侄女,你说十二句诗,第一句含一月,第二句含二月,以此类推,一直说到十二月。”

雅俗脱口道:“这个不难!”

众人哄堂大笑,都道萧侯爷喝定了。萧侯爷也笑了,说:“不难么?那你先说。”

雅俗不疾不徐道:“人家寒食无一月,青箬蒸鱼竞时节。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红树平沙十月天,放翁今作水中仙。江城山寺十一月,北风吹沙雪纷纷。日晏霜浓十二月,林疏石瘦第三溪。”

雅俗说一句,众人好一句,一句比一句声大,说完满厅掌声雷动,接着一齐催萧侯爷喝,又嚷换大酒碗。侯爷无奈,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喝了满满三大海,每碗喝完翻给大家看看。酒碗大的,把雅俗看的抹一头汗。

罗国公看雅俗让大家喝了这么多,便不客气了,也出了一题,让飞一个红字,五言七言都可。心想这个字在诗里出现的不少也不多,想从一凑到最后有难度。

雅俗见罗国公不说用大杯,就问:“如果我五言七言都能说,罗国公是不是也用大碗喝!”

罗国公主动考也辞不得,立刻答应用大碗,又让雅俗来,红字这么难,不信就真能说出。

雅俗稍作停顿,缓缓道:“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槐绿低窗暗,榴红照眼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只这一段说完,满厅的老爷少爷都赞的面红耳赤,已经开始让罗国公喝了。罗国公不服,让再来七言。

雅俗故意看看四周,不紧不慢道:“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元方除却牡丹兄,俗紫凡红敢竞名。晴日照旗红灼烁,韶光入队影玢璘。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一句一顿,好好说完,一点不差。大家听完不夸了,直接逼罗国公喝。这碗可不小,罗国公也只得在满堂喝彩声中结结实实喝下三大碗。雅俗看的颇为痛快!

今日李国公没来,没想到他派来出战的小闺女这么强,光凭一张嘴,让大家喝了一圈接一圈,这时再让人上,一般都不敢了。

别人不上,东道主兴国公怎么得意思一下,何况今天这头是她女儿起的,于是才有人催,兴国公便主动让雅俗再飞一绿字,有红有绿,又道这字凑起来很难,所以五言七言都可。

在雅俗一个眼神示意下,兴国公很自觉换了大碗。这小姑娘眼神明亮慑人,人这么小,竟有这么大气场。

雅俗也不欺负邵国公,稍稍思索一下,又不慌不忙道:“绿树村边合,树绿晚阴合,行舟绿水前,秦桑低绿枝,春草年年绿。绿浪东西南北水,浓绿万枝一点红,红芳绿笋是行路,春风又绿江南岸,虫声新透绿窗纱,最是橙黄橘绿时,雪消门外千山绿。”五言七言一块儿说了。

兴国公干干喝了三碗。娇儿看的好头痛,她知道爹爹的酒量最多也只能这样了。

邵公子见父亲喝了不少,便对雅俗道:“李姑娘,方才的酒令有些意思,也颇有难度,我们再来简单飞个酒字,就普通一句一句接,如何?”

雅俗恭敬道:“兄长请赐教。”

弘毅先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雅俗:“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弘毅:“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雅俗:“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弘毅:“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雅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嵘耀见弘毅接不上,忙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雅俗:“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良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雅俗:“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

兆辉:“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雅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接的漂亮,众人一齐道好。

弘毅:“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雅俗:“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弘毅:“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雅俗:“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嵘耀:“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雅俗:“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弘毅:“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雅俗:“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新锐忽然道:“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雅俗:“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一句说的几个人暗笑。

靖宇笑道:“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雅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靖宇又忙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雅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又一公子:“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雅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良振道:“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雅俗:“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兆辉:“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雅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一位大人摇头晃脑道:“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雅俗:“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同样是苏轼名作,众人深为纳罕,纷纷夸说的漂亮。卫侯爷忍不住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雅俗:“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顿时满堂大赞,卫侯爷也忍不住为之鼓掌,这是当朝诗词。

又一大人:“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雅俗:“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良振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雅俗:“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良振继续:“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雅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一大人:“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

雅俗:“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满堂再是一阵叫好,众千金都感叹雅俗战力实在太强了,跟着大声鼓掌叫好。

接着一公子:“武陵春色好,十二酒家楼。大醉方回首,逢人不举头。”

雅俗:“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

远处一公子:“他乡共酌金花酒,万里同悲鸿雁天。”

雅俗:“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新锐又来一句:“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

雅俗笑道:“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满堂都鼓掌笑了,都叹太精彩了,再往下也没有了,众大人公子一起端杯敬了雅俗。雅俗也举杯向在座众人示意,同饮。

宴会过半,兆辉对公子们提议:“我们来玩投壶行令如何?”

兴国公忙说:“好好,贤侄,你们玩的自在些,莫要拘束,怎么高兴怎么来。”又对一旁侍从说:“去取铜壶和羽箭。”

兆辉起身谢过国公,一群少年就离座玩起投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