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回府后,见阖府灯火通明,朗月晴空,几处门已落锁,知爹娘兄嫂大约都已经安寝,十六开朝,父兄不能耽误明日开年的第一班早朝,这么晚,也不便打扰,于是派人去母亲那儿报声信,径直回了四象斋。
盥洗好后坐上炕,准备看会儿书,寸心又送来一个锦盒,说郡主派人送来凤钗。雅俗知是七尾正凤,便接过手中打开看了看,赤金凤凰平展大翅,昂首腾凌,翼身镶十数颗珍品彩宝,背上最大的红宝石块如大枣,七条凤尾开如张指,各嵌南洋大金珠一颗,蓝宝石两块,通体精雕细刻,点翠纹章,镶金珊瑚素面下接一串饱满晶莹的祖母绿流苏,翠生生衔在凤口,钗股成如意云状。比头上母亲送的这支官营坊内造颇有胜过,当真精雅极致,巧夺天工。
雅俗手中拿着钗道:“大嫂的心意真巧妙,这支凤钗比娘亲送的这支更有文彩精华。”又把凤放回锦盒中,对寸心道:“收起来,下次有大日子我再戴。”
眼下还不想睡,雅俗想了想,又说要去沁园春馆。江南忙伺候雅俗穿鞋子,灵犀出去传了轿椅。
大哥大嫂还没睡,见到后,兄妹坐一起说了会儿话。雅俗问:“哥哥,你知道我很喜欢兆辉,为什么还总是带嵘耀来找我?是不是你不喜欢兆辉?”
长春柔声道:“怎么会呢!大哥很喜欢兆辉,就像三友他一样的喜欢。”
雅俗疑问:“那你为什么对嵘耀更好?将来兆辉才会是你的亲人,你不应该对兆辉更好嘛!”
长春解释:“雅俗,大哥没主动找过他们,是嵘耀主动来找我的,我不能为了他们中的谁,而刻意亲近或疏远谁,你还没出嫁,对大哥而言,你过得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
雅俗低声说:“可我早就说过我中意兆辉,我想在一起的人,是兆辉。”
长春柔声道:“你喜欢兆辉我知道,我看得出来雅量也很喜欢兆辉。你和兆辉之间很圆满,很美好,可就是太过美好的事,有时未必能成就到最后,像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一样。大哥就是看你和兆辉间太顺了,所以不太放心,不管怎么说,不管你选择谁,大哥都会支持你,护着你。”
雅俗被大哥说的心里忽凉忽热,口中叹道:“早知道就不来找你说话了。”
长春忙道:“大哥这里有燕窝和柑橘,给你带回去吃。”
雅俗故意撅着嘴斜看大哥,对大哥的讨好十分不屑一顾。
娇儿与弘毅一起坐在回府的车上,口中哼着良玠今日唱的歌,开心至极。弘毅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这么高兴?我看兆辉今日也没和你说什么话呀?”
娇儿开心的说:“我觉得兆辉哥哥有些喜欢我,而且看得出嵘耀和良振他们都很喜欢雅俗,若雅俗最终嫁给了他们或者别的公子,我还是可以和兆辉哥哥在一起的!”
弘毅笑说:“就算雅俗最后嫁给了别的公子,别忘了,还有雅量呢!我瞧得出雅量也挺喜欢兆辉的。”
娇儿想了想,又说:“哥哥,雅量是不是比我漂亮点儿。”
弘毅:“雅量确实很漂亮,气质好,性情也讨人喜欢,你们比起来,各有千秋吧!她好也好不出哪里。我持心公评,你们几个排名的话,雅俗当属第一,雅量第二,你第三,滕姑娘第四。”
娇儿:“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怎么不觉得是典典最漂亮呢?还把她排第五了。”
弘毅:“谁说我把典典排第五了?正因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看来典典才是最漂亮的,我就没想把她放在你们的排名里。”
娇儿:“哥哥,你就因为喜欢典典,所以真就觉得她是最漂亮的?”
弘毅笑道:“那是自然,典典就跟长在我心口上一样,在我眼里连雅俗也不及她,这种心思你是不懂的。”
娇儿默然了会儿,又自言道:“兆辉哥哥如果能像你喜欢典典这样喜欢我就好了。”
弘毅忙说:“爹总说,恩爱的夫妻都是性情合得来的,我看得出你和兆辉最玩得来,他也很喜欢你。”弘毅希望妹妹幸福,如果兆辉有五六分喜欢妹妹,二人在一起,日久天长,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何况娇儿这么漂亮可爱,品性才情都好,喜爱她的王孙贵族不计其数,也不比雅俗差哪里。
娇儿听了这话很满意,又提起兴致,开心哼起歌来。
保国公府是个热闹地方,今日三兄妹玩的开心,晚上回家又想一起表演给祖母看。国公爷四兄弟都带妻妾在荣乐堂里陪母亲猜灯谜玩,一看三孩子回来了,忙招呼都来给祖母敬酒,却见仨孩子手里还拿着乐器。
良玠把曲项琵琶横在胸前,青红相间的织金皮袍在灯火下格外英俊潇洒,已做好弹唱准备。良振手中换成了一杆日常吹奏的于阗青玉龙头长笛,龙尾处系一挂紫色的流苏吉祥结,通身冠服华丽闪烁。沉宓则抱着那把精美的宋代凤首箜篌。
三兄妹按照父母的吩咐上前给祖母敬了酒,随即到堂中摆定位置。
沉宓居中,弹起间,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仿佛李凭再现,紧接着良振龙笛伴奏,意境高超,完全大音乐家的气势,大音乐家的水平,良玠拨弄唐式琵琶,迅速带入氛围,简直比李龟年还潇洒,小乐队完全沉浸在他们无限的青春里。
满室龙言凤语,顾曲周郎,仿若仙界盛会,才望高雅。兴致浓时,几位老爷夫人纷纷给老母亲敬酒,言辞溢美,笑声不断。
一曲奏完,三兄妹回到到桌前取了些吃食塞嘴。
高仰老爷笑道:“方才那曲《明月千里寄相思》奏得极好,不过此曲更合中秋,今晚元夕,你们仨把新出的《古蟾宫·元宵》再奏一支,良玠唱歌好,也把曲词唱一遍听。”
兄妹仨欣然受命,吃完菜,又回到原位。玉笛箜篌龙凤合奏,良玠抱着琵琶边弹边唱:“听元宵,往岁喧哗,歌也千家,舞也千家。听元宵,今岁嗟呀,愁也千家,怨也千家。那里有闹红尘香车宝马……诗也消乏,酒也消乏,冷落了春风,憔悴了梅花。”果然曲动紫皇,把满堂醉得绵绵酥倒。
典典在回家一路都想着如何应付难缠的二俞,先前试图离间二俞,但二俞姐妹情深,又有俞蒋氏指点,到后来二俞都想嫁入国公府享荣华富贵,也能姐妹抱团一起对付典典。蒋夫人是个耳根子软的,虽然绝不会答应让外甥女嫁给自家的金龟婿,夺了宝贝女儿的幸福,但是命典典干什么都带着表姐妹一起,好好照看表姐妹,用来在俞蒋氏面前显摆她的面子本领,再得俞蒋氏几句做小伏低的奉承,倒十分舒坦乐意,为此典典没少受烦心。好在上有孔老夫人压着,蒋夫人只要显摆过了,作践了典典的利益,孔老夫人便会出手打压。过年赵大人回了京城,对俞蒋氏一家更没有好感,典典近期的日子才舒心不少。
长痛不如短痛,典典在回家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回去怎么和二俞闹翻脸,哪怕就是冒着被母亲当众打一顿,也要彻底戳破母亲那份自私的虚荣,若能趁机赶走俞蒋氏一家,后面这几个月在家的日子才能太平。
让典典没想到的是,回府等待的既不是满腹算计的俞家姐妹,也不是其乐融融的元宵氛围,家里已经闹翻天了。
俞蒋氏经过这些日的观察,知道赵家除了她这个堂姐,其他人都不好糊弄,尤其是堂姐被其夫赵起管的大气都不敢出,所以只能等开年后赵起赴任再行动。
爱女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赵大人自然要回来陪伴,此次过年回京已经多待了不少时日,元宵过了再不能耽搁,不过放着俞蒋氏一家在府上确实不放心,尤其担心老婆犯糊涂,为了那两分被俞蒋氏吹起的面子,动不动就让典典如何如何。自家这个老婆是小事机灵,大事糊涂,仗着有些小聪明,总以为能运筹帷幄,一遇到人情面子账没有哪次不是难看收场,更没少让闺女受委屈来圆她的虚伪,因此赵大人在赴任之前执意要带老婆一起,后期典典的婚事都由祖母周全安排。
此举无非是拐着弯赶走俞家一家,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的俞蒋氏当然不愿意,但又不敢直接插口赵家的家务事,就候在一旁观事态。
蒋夫人在京待了半年,家务少,有典典日常在跟前,既长面子,又听话,能帮不少忙,何况相公不是什么好色的,不用担心外面的狐狸精,此时反倒不想随夫君一起去任上,想在京中和女儿多待些日子,等典典嫁人了,以后母女也难有机会在一起,固有虚荣心,母女情真也不假。
赵大人做事向来干脆,蒋夫人那些找理由的废话,从不放在眼里,说不了几句,蒋夫人虽不情愿,也只得回屋收拾行装,准备随丈夫一同赴任。
俞蒋氏一看情形不对,如果蒋夫人离开京城,那这赵家是再没理由待下去了,去年原说是走亲戚,又说今年开春走,如果蒋夫人在家尚能谋事,蒋夫人一走,就什么都落空了。
拿定主意的俞蒋氏知道必须当机立断,先是到姐姐面前哭姐妹情深舍不得,口口声声说蒋夫人不为自己也要为女儿着想,当真就把蒋夫人给劝动了,也觉得夫君好狠心,立刻又不干了,决定等女儿出嫁了再走。
俞蒋氏趁机又跟着姐姐哭到姐夫跟前,扯着姐夫的衣袍哭的死去活来:“求姐夫可怜,别把妹妹和姐姐分开,怕是妹妹哪里惹恼了姐夫,才使姐姐姐夫不和,姐姐如今一走,叫妹妹再无立足之地,不如就这么连夜出去才干净。”说罢泪如雨下,二俞也跑进来跟着母亲的节奏哭求,直把赵大人房里搅的天翻地覆。
老女人的狐媚功就是比小姑娘放得开,满口孤儿寡母的只能倚仗姐夫,又说:“姐姐亲口答应为妹妹的两个孩子寻婆家,妹妹就指望着姐夫一家的颜面,别让不成器的误了孩子一生,如今姐姐姐夫拍屁股走人,是想丢下妹妹一家不管了么?是想不顾几个孩子的死活了么?”除了没说愿以身相许,求姐夫成全,其余浑身上下连脚趾头都是戏。
赵大人脑袋灵光,听俞蒋氏的话音,猜她怕是不达目的就预备在自家寻死相逼,正难了结,蒋夫人又一旁帮着说堂妹好话,赵大人险些被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老婆气晕过去。
典典一到家就听下人说父母屋里闹翻天了,忙赶过去,竟看见俞蒋氏带着二俞哭跪,丑态出尽。俞蒋氏一见典典来了,忙扑向典典,满嘴让典典说说好话。典典怕自己被抓伤,急忙跳躲开。
如此动静肯定惹来了孔老夫人,这大元宵节晚上,俞蒋氏在自己儿子屋里不顾廉耻的大闹,怕会给长子惹来霉运,孔老夫人于门外听了好一会儿戏,虽没进屋看,但也不难想象屋里场景。
待闹得差不多了,孔老夫人才进屋收拾战场。作为孔府嫡系后人,孔老夫人做事素有章法。先让典典回屋,又道男女有嫌,让大儿子去书房休息,别劳累过了,误了明日出行,等儿子和孙女一走,老夫人这才放开收拾两个姓蒋的。
刚刚听大媳妇口口声声说为赵家劳碌一生,逼问儿子,赵家怎么连她妹妹都欺负,把儿子哽的气都喘不过来,孔老夫人已经对这个舒坦半生的儿媳愤怒至极。大媳妇带来的陪嫁丰厚,又生了三个聪明漂亮的孩子,这些年在几位出身显赫的妯娌面前从来都是昂首挺胸,公婆也放手让她跟儿子一起去外任上生活,多年来没半点难为,可媳妇仗着一大家子好说话,在外头三不五时的耍小聪明给儿子添乱,现在还给典典引来了大麻烦。
因猜到俞蒋氏断不肯甘心出去,别惹得狗急跳墙,在自家府上寻死闹事,来个鱼死网破就难收拾了。
孔老夫人先说儿媳必须留府上为女儿操办婚事,给俞蒋氏吃颗定心丸,又明白告诉俞蒋氏,赵家招待不周,这些日子委屈了姨太太一家,为防再伤亲戚间和气,愿赠盘缠,明日送姨太太回家,或出府另寻安置之处。
俞蒋氏得知蒋夫人留在府上就不担心了,横竖明天出去,后天就能找理由回来,何况今晚闹得难看,也得赔罪给个了结,毕竟这赵家还是老尚书夫妇当家,所以就顺着孔老夫人的意思,答应明日一早就走,还再三求老夫人别为难姐姐。
十六一大清早,俞蒋氏一家就被顺利送出赵府。其实一觉睡醒,俞蒋氏不愿意走了,不过今日是赵起离京的日子,俞蒋氏怕出岔子,耽误赵起离开,坏了自己的事,也不敢添乱,就乖乖收拾,准备暂行离开。不过俞蒋氏笃定能回来,就把一些不急用的物件打叠好留在赵府,说等安顿好了再回来取,也可做回来的理由。
赵府下人得老夫人吩咐,待俞家四口出了门,又把剩下的物件全部搬去车上,让俞姨妈带上,只说万一缺了什么,外面买的不合心意,来回取也不便,直接连人带物全清理干净了。
俞家四口出了赵府,俞蒋氏回过头来越想越觉得上当,害怕真被二十两银子打发了。
十五过了,年也过了,孔老夫人一打发俞蒋氏,立刻让儿媳收拾行李,随夫赴任。蒋夫人昨夜见婆婆站自己这边,心情好了一夜,也间接让俞蒋氏看的信以为真,不过今早婆婆为何突然变卦,蒋夫人却不得而知,正要与婆婆争论。
孔老夫人却不与儿媳啰嗦,直接道:“我昨夜的话只说与俞家人听,与你半点无干,俞家人以为有你这好亲戚在府上,就当我们赵家能随意作践。我们赵家确实委屈你了,烦你为赵家生儿育女,劳碌一生,连你娘家远房亲戚都不能容。”
蒋夫人听婆婆知道昨夜那些话,连忙解释,孔老夫人一点不肯听,又道:“你在府里帮不上忙,随起儿去任上还能帮她端茶倒水,我不是刻薄婆婆,都一把年纪了,不至于还让你在身边晨昏定省的立规矩,你哪里能凑上帮,就去哪里吧。起儿今天不走,昨晚被俞姨妈搅的轰乱,我多留他几日,你今天把你们夫妇的东西收拾周全,再挑个黄道吉日一起出行,彼此照顾好。”
婆婆是个厉害人物,蒋夫人清楚得很,何况说的句句在理,便不在抗辩,立刻去收拾夫妻俩的行李。
梦姗自那晚遇见靖宇便落下一段心事,她这人眼界狭窄死板,自小到大虽也见识过几位顶尖的世家公子,无奈自身人品才智有限,并未收获到过什么男子的好感,又因对比沉宓总被众星捧月,故而性格越加拧巴。
其实她瞧柴靖宇也只是不缺不歪,人模人样,不算好在心巴上,更多因“月老”的巧合,不论好与不好,让她认准了此事。
对梦姗而言,从来见过的男子,最好的无疑属高凌两家兄弟,只是高家因为方氏曾意图害死沉宓一事,坚决不让孙辈再与陆家任何人走近,连见都不让见,新杰新锐也因长辈拦着不让接触,所以都未曾和梦姗一起玩过。
相比高家兄弟明确划开界限,凌家兄弟对梦姗的刺激更大,在曾经豆蔻初成,情智开化的年纪,梦姗也顶喜欢找男孩子玩,一次走亲访友的机会,她遇到了聚在一起的玠振杰锐,良振儒雅贵气,良玠一身书卷气,新锐温恭谦和,新杰魁梧霸气,这两家男儿郎虽不多,质量却顶高顶高的,当时一屋子姊姊妹妹都离不开他们四个说笑,梦姗也没闲着。
良玠良振那时年纪虽小,却都不拿正眼瞧梦姗,就落个新锐时不时接几句,不至于冷场,如此让本就不明智慧的梦姗越发来了精神,总逮着新锐玩笑。
新杰看梦姗把自己弟弟说的不伦不类,本就不爽,加上她还对着沉宓一副刻薄尖酸,欺压排挤的态度,益发惹到了新杰的痛处。
后来凌四叔公家整天爱拉杂的七丫头看梦姗那么作怪,索性就编排起来,句句把梦姗往陷阱边引,末了重点的一句竟是说要把梦姗许配给新杰,就问她愿不愿意。
一句话惹得满场一震,七丫头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当时那一屋子人,没谁不在等着看梦姗笑话,都知道她配不上,之所以七丫头会挑新杰起头,就因为四个男孩子中属新杰脾气最明显,他有难听话是真敢说。
梦姗一脸嬉笑停不下来,热火火来了句:“让我嫁新杰,还不如干脆去死好了!”
新杰多少有点修养在身上,本来被七丫头一句话惹毛了,想斥责怕伤及无辜,不接话搞不好被视为默认同意,偏偏梦姗来了这句,彻底打消了他的心理负担,当即就道:“你不用死了,我只要听见这句话就想找个高楼上跳下去。”
满屋子男男女女瞬间笑的东倒西歪,唯独本来在笑的梦姗颓然收笑,起先她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的心理,哪想被众人讥笑的彻底抬不起头,自此以后对凌家兄弟可谓恨之入骨。对高家兄弟,本来不说话也谈不上仇恨,只是后来良振把她抓去官府,害她最惨,所以如今也与高家兄弟势不两立。
至于柴靖宇,梦姗坚定的认为那个人是月老安排给她的,毕竟那样的奇遇,且那个人看样子是个好拿捏的。
有时候喜欢并非因为心动,很可能是觉得容易得到。
陆伯爵和方氏得知经过,认真思量了一番,觉得伯爵长女与侯门世子门第堪当,故寻了机会去讨侯府口气。
于柴家人而言,联姻最不可或缺的就是带来可供交换的权力,从而重振侯府辉煌,但是陆家显然拿不出任何能令柴家人动心的东西,这场交流试探的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柴家也并非看不上就能等得起,柴侯爷如今在朝行动艰难,但凡想做点事情,一脱离职权范围,或牵扯到别的司部衙门,就十分掣肘,分明没人肯轻易卖他面子,不过豪门贵族大小事务对外总是离不开特权运作,凭他现在这般境地,一点事儿都走转不开,所以很快便抛出了相中何侍郎家所忆的消息。
何家父子在朝混得风生水起,制平侯府也是看中何侍郎行事便宜,想借这层姻亲关系,疏通路子。有些长远的选择未必是放眼于长远,很可能就是急需想从对方身上得到现成的利益。
对于被选择的人,更不值得欣喜若狂,短暂的收获未必抵得上长远的代价。
何侍郎如今在朝虽算不上炙手可热,却颇有根基人脉,加上所忆正当妙龄,才貌双全,原本意图攀亲的人就不少,不过何家明确有自己的打算,一定要争取一个豪门贵族联姻,也是基于何家几代人的忧患发奋意识,所以对于柴侯府的赏识,何家一家真心视为天降之喜,毕竟那侯爵之位代代世袭,所忆嫁去为少夫人,过个十几二十年,必然当定侯府的家,也能间接帮助到娘家,所以上下一致认为这是门好亲事。
所忆打小养在闺阁,对外面信息知之甚少,除了耳濡目染学得一些父母说话做事的圆滑,真遇事反倒没什么见解,听父母再三说柴府多好多好,便也以为自己迎来了鲤鱼跳龙门的机会,毕竟往日不止一次两次听家人说过羡慕那些有爵之家,他们只要不犯大祸,便能世世代代安享荣华富贵,譬如一些公侯之府,子弟虽然做官的不多,但大都按照爵位门第领了相应等级的虚职或军职,年纪轻轻,品级就相当高,基本都是跟州府级对接,生在那等人家注定就不会是凡人。
与何家的婚事一准,楚氏就恨不得遍天下嚷嚷,但凡有什么赴宴会客之事,不管与何家有关无关,都让柴侯爷拉上何侍郎一起。她以前在贾夫人那里受足了教训,看够了颜色,现在面对一心谄媚的何侍郎夫人,拿捏起来的轻轻松松。
准姻亲之家少不得有些馈赠往来,虽然侯府如今需要借助何侍郎的面子才得以容易行事,但楚氏坚定地认为他们侯府的门第远高于何府,所以一边把一些她用不上的东西送给何府,一边又精打细算,找机会从何家搜寻,但凡看上有好东西,就对何侍郎夫人旁敲侧击,想各种借口要来,总而言之是不能吃亏的。
何侍郎久经官场,各种各样卑恶的嘴脸早已看的不新鲜,人与人之间就是互相帮助,互相抬举,互相利用,虽然柴侯爷为人做事相当卑劣,但他却也乐见其成,毕竟彼此本质上相差无几,反正是狼狈为奸,柴侯爷需要他,他也需要柴侯爷,双方人脉互相交流,互相融合。
在旁人看来,柴侯爷与何侍郎本是两个想不到一块儿的人,却突然传出结亲的消息,且看如今二人行事,简直亲的像同胞兄弟,恨不得同吃同住,连喝茶的杯子都不分你我。柴侯爷爱把玩古物,什么玉晗、玉塞、玉握整日不离手,都不让别人碰的,如今最爱教与何侍郎一起玩看。柴侯爷一有什么事儿,何侍郎那边总是一马当先,比谁都积极。
其实细想起来也合情理,柴侯爷阴险恶毒,何侍郎谄上欺下,这二人结为亲家倒是一对贼奸。
接下来两人手中果就出了几件作威作福的事,第一件便是柴侯爷最近活动量大了,他本来在朝廷就是个边角料,虽然职责上属于皇室后勤,但重要的工作成分都被礼部取代,没多少存在感,现在借户部侍郎之力顶一把,瞬间多了不少出场机会。
因为去年寒灾严重,开春朝廷给各地百姓发下种子补贴,这期间各地争多争少就成了争论话题,何侍郎处理这一块没能力没智慧,被几个刺头官员拿着田丁账册吵得不可开交,如此争论两日,竟招来柴侯爷助阵,他肚子里没多少圣贤书,吵架倒是一流,挺在人堆中间,背着两手,帮何侍郎对人耻骂暴呵,百般羞辱斯文,因为何侍郎当着众人的面对他一口一个侯爷,再三强调其身份,才没让人不明所以给轰了出去。
最后刘尚书亲自出面解决了此事,虽然没惊动到皇上,但是何侍郎在部里这下名声也坏了,大家明面上不说,私下里全当作笑资。
第二便是楚夫人的面子大了,她对人一向属于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些年柴家势力不断下滑,她束手就困,力殆失人心,如今定了一门臭味相投,有权有益的好亲家,不论何事,只要稍作暗示,就肯鼎力相助,楚夫人果不其然要借机大显神威,首先便在所有与何家往来沾故的人中挑选,一则了解何家底细,寻找为己所用,再则看情况拿捏。其次便是管起闲事,这一点跟柴侯爷如出一辙,不同于柴侯爷帮着撕破脸辱骂,楚夫人则是借机装腔作势,装作高人一等,如此惹得人指指点点,相当不齿。
第三便是柴靖宇的入仕前途,他虽没到加冠,但照他这年纪的勋贵子弟,领职的也有不少,柴靖宇蒙祖荫一直在国子监读书,却只是托赖挂名,逃学旷课等于家常便饭,眼瞧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不如早些谋公事积累经验。
说来可笑,以柴家超品二等爵的地位,这么件小事前后走转了一二年没着落,也不是没有,只是高的够不上,低的又看不上,加上吏部当家的那位不卖情,一直没准。如今事情自然而然落到准岳父手上,毕竟侍郎手里掌握一些保举名额,以柴靖宇的出身地位,开个后门也不难。
不过何侍郎这人精明,他怕柴家翻脸不认账,也想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家换取一些好处,所以即便答应干脆,也找了个好听理由,把时间放到半年一年之后,等调出好职位再补入。
除此以外,柴家七亲八房纷纷嗅着气味赶来,找缝隙渗入,各取所需。
何侍郎虽然心甘情愿,但是瞧着柴家的阵势,多少有些防备,因为目前一切已经大大偏离其本来设想,而且瞧着柴家这七零八散,细数起来都是些边边角角,没一块成形的料,他哪怕对于自家人也不可能这般无限制帮举,所以柴侯爷打招呼归打招呼,他坚持有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