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教堂内逗留了一会,到小朋友平日活动的区域逛逛。
教堂里面的教室还算宽敞明亮,空间间隔也合理,孩子们可以在不同的房间里面自由活动。
倪磐是五岁的时候来福利院,那个时候家庭突然变故带来的冲击和悲伤终日占据了她的思维和情绪,以至于她对福利院里面的设施和人都没有太多深刻的印象。
“你经常回来这里?”倪磐问。
“当然,这里是我的家。”
“你在这里住了很久吗?”倪磐问。
李杰很坦白:“恩,差不多十年吧,直到十岁那年我哥来接我。”
“哦,还有个哥哥。”
李杰:“两个,不过都死了。”
“哦。”倪磐心尖跳了一下,别人的伤心事她也没有追问。
他们走过一间儿童游乐室,游乐室里面的布置和一般幼儿园课室的布置没什么两样,几套供孩子玩耍的桌椅,墙壁四周是玩具架和书架。
李杰推门走进去,倪磐见他进去了也跟着进去。
李杰走到一张积木桌前坐下,向倪磐勾了勾手指:“过来玩玩。”
倪磐有些不情愿:“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李杰在红色的小椅子上坐下。
一个小男孩站在旁边看着他,一双小手垂在膝盖两旁,捏着小裤子。
倪磐走过去拉了一下李杰的衣袖:“你把人家孩子的椅子占了。”
李杰瞅了身旁的小男孩一眼:“你想玩?”
小男孩撑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杰拿起一块积木,不正不经地说道:“想玩就开口说啊,我又没说不给你玩。”
一位小女孩走了过来:“叔叔,这里是小孩玩的地方,不是大人玩的地方。”
小女孩瞪着大眼睛,脸颊粉红嘟嘟地,模样十分可爱。
李杰眉目弯弯:“哦,是吗?这里没有写着大人不可以玩。”
“大人就是不能玩,这是老师说的。”小女孩不依不挠。
李杰:“我就是老师啊,你看我不像老师吗?”
小女孩一字一句:“你才不是老师,老师是不会抢小朋友的玩具。”
李杰还想说什么,倪磐蹲在小女孩面前:“小朋友对不起,这位哥哥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玩具,他难得看到这么多玩具就想玩玩。”
小女孩认真地打量着倪磐,似乎在思考她说这些话的真实性。
倪磐给李杰使了个眼色。
李杰不情不愿站起来:“好吧,你们玩。”
小女孩拉过小男孩的手,把他牵到积木桌旁:“你可以玩了。”
小男孩没有吭声,刚才恐惧的眼神一下子清澈见底。
小女孩拿了几块积木搭了一辆汽车递给他:“给你。”
小男孩接过汽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
倪磐转头看向李杰,正想教训他不能和小孩子抢玩具,只见他眼内光影流转,忽明忽暗。
“李杰!”倪磐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没什么。”李杰转过身,荡漾的情绪消失于眼底。
“我们走吧。”
黎院长忙,两人也没去打扰院长工作,安静地离开福利院。
倪磐:“以后你过来喊上我一起。”
李杰笑笑,心情似乎很不错。
李杰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喜欢这里。”
倪磐笑:“我没有不喜欢,之所以没有回来过,一来是我对这里的记忆很模糊,二来是身边没有可以一起回来的人。”
李杰:“不怕你那位富贵男朋友知道?”
“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李杰嘴角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你今天不开心不就是因为他。”
李杰双手插在裤兜里:“流言蜚语,无中生有,明明可以隐藏起来的事他却四处招摇。”
倪磐恼火:“公开关系也没什么不好,表示他承认我。”
李杰呵呵了两声。
“承认你?你知道她妈肖晓慧吗?”
“她儿子都28岁了,湛家都没承认她。你觉得你会比肖晓慧更幸运?”
倪磐想冲过去给他一巴掌,但似乎毫无理由。
倪磐黑着脸:“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李杰嘴角上扬的笑容立即暗淡了几分。
两人在路边站了一会,倪磐先拦下一辆出租车。
“欠你的饭我改天再还,先走了。”
李杰也没有强求,目送她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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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磐回到了七楼。
九点的时候湛宇给她打了通电话,倪磐借口说身体不舒服不上去找他。
湛宇没说什么。
十点半,倪磐的大门有人在敲,倪嘉儿去开了门。
湛宇:“你姐?”
倪嘉儿:“睡了。”
湛宇:“我进去看看。”
倪嘉儿手臂一伸拦住了大门。
“姐夫,你是真不了解女人。”
倪嘉儿意味深长道:“女人说她睡着的时候就是睡着了,跟时间早不早没有关系,懂吗?”
湛宇抬头、越过倪嘉儿头顶看向屋内。
“L牌最近进了一批新货。”
倪嘉儿一个激灵:“姐夫,我是真帮不了你,等会她大火,连我也一同赶走。”
湛宇:“你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倪嘉儿:“是不是因为你们公司有什么流言蜚语。我也是听她提起一句我,她从来不跟我说工作上的事情。要不你去问周峰,他现在不也在你们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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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宇回到了八楼,他没有开灯,点了一根烟叼在嘴角边。
上一次去诊所找陈义天他本意不过是想给她约个看病的时间,没想到陈义天把他拉去咖啡厅研讨起倪磐的病情。
陈义天给他看了一张照片,是从倪磐的档案上拍下来的。
照片中只一行清晰的字体。
上怀市儿童福利院、车祸、父母双方死亡、父亲是证监局的审核主任刘国修。
“看清楚没。”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陈义天拿回电话,把照片删除。
“你没印象?”
“刘国修!他曾经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
湛宇是真没印象了:“你怎么知道。”
陈义天喝了口咖啡。
“我不知道他是你海叔的好朋友,但我知道刘国修。”
陈义天开诊所看病只是业余爱好,他的本职是警队的心理学顾问,专门对付高智商犯罪。
“以前研读案例时,我看过他的资料。”
“证监会最年轻的干部,参与过编制国家第一部公司法,参与国内第一批上市公司的审核,是个全能型的人物。”
“当年追风集团上市也是他经手的。”
湛宇听着:“然后尼?”
陈义天:“然后,追风集团还没上市,他和家人出游时遭遇到了车祸,妻子和他当场身亡,他的女儿不知所踪。”
“要不是弟妹的这份资料上提到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原来她就是刘国修的女儿。”
湛宇:“这有什么关系。”
陈义天:“你知道刘国修死后发生什么吗?”
“他的家里被搜出了五十万现金,然后警方那边接到一份他贪污受贿的材料,警方封锁他的房子后又一夜被大火烧毁,所有证据都没了。”
“但是,警方没有深入调查,而是仅仅火灾发生后第三天就草草结案。”
湛宇凝神地看着陈义天:“你意思是她父亲的死和我爸有关。”
陈义天:“谁说得准,你们家这方面风评不是一直都那样。而且据我所知,追风第一次审核材料是不通过的,那时候经手人是刘国修。”
湛宇沉默。
陈义天:“弟妹心理最大问题就是那场车祸,没人知道她车祸后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到福利院去,我是担心她封闭的记忆里面会有对你不利的东西。”
湛宇侧头看向车窗外。
“作为兄弟,我是不建议你和她继续交往。不过这女人对你也算是有情有义,她明知这个记忆是个定时炸弹还要硬要去拆,就为了和你和和美美地过下去,这种姿色还有这份心,不容易。”
湛宇呼了一口气,白圈一层层荡开,他把烟头扔进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