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宋代之詞曲

詩當分廣狹二義:狹義之詩,即向所謂詩者是;凡詞曲等皆在其外。廣義之詩,則凡可歌可謡者皆屬焉。合樂曰歌,徒歌曰謡。〇音樂本於人聲,歌即謡之配以樂器者耳。謡與誦實無區别。凡可誦者,即是可謡。故如詩與詞等,在今日雖不可歌,仍不得詆之爲死文學也。《史記》稱:“《詩》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漢書》謂:“孟春之月,行人振木鐸徇於路以採詩。獻之太師。比其音律,以聞於天子。”《食貨志》。可見古之詩,皆可合樂。然至漢世,古樂已不爲人所好。雖有制氏雅樂,莫能用而别立樂府,採趙、代、秦、楚之謳,使李延年協其律,司馬相如等爲之辭。於是合樂之詩,一變而爲漢代之樂府。四言五言之詩,皆成爲文章之事。魏晉以降,漢世樂府,音律又漸失傳。而外國之樂輸入。唐時,乃有雅樂、清樂、燕樂之分。雅樂即古樂。清樂者,漢之樂府,及南朝長江一帶之歌曲,隋平陳得之,置清商署以總之者也。燕樂即外國輸入之樂。見沈括《夢溪筆談》。燕樂日盛,而雅樂、清樂,遂以式微。唐人絶句皆可歌,蓋猶是梁陳之舊。《唐書·樂志》:“平調、清調、瑟調,皆周房中曲遺聲,漢世謂之三調。”唐李白猶有《清平調》。然及宋世,則絶句之可歌者漸希;播諸管弦者,莫非長短句矣。《苕溪漁隱叢話》曰:“唐初歌舞辭,多是五言詩或七言詩,初無長短句。自中葉以後至五代,漸變成長短句。及本朝則盡爲此體。今所存止《瑞鷓鴣》、《小秦王》二闋,是七言八句詩,並七言絶句詩而已。《瑞鷓鴣》猶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須雜以虚聲,乃可歌耳。”詞牌有以甘州、涼州名者,足徵其出於燕樂,而爲來自外國之新聲也。《容齋隨筆》曰:“唐曲以州名者五:伊、涼、熙、石、渭是也。”此爲中國合樂之詩之又一變。而漢、魏以來之樂府,又變爲文章之事。王灼《碧雞漫志》曰:“隋取漢以來樂器歌章古調,并入清樂,餘波至李唐始絶。唐中葉雖有古樂府,而播在聲律則鮮矣。士大夫作者,不過以詩之一體自名耳。蓋隋以來,今之所謂曲子者漸興。至唐稍盛。今則繁聲淫奏,殆不可數。古歌變爲古樂府,古樂府變爲今曲子,其本一也。”

宋之詞,流衍而爲元、明、清三朝之曲。曲之盛也,傳播於山巔海涯。幾於有井水飲處,即有能歌之者。斯時宋人之詞,已不可歌,而變爲文章之事。然詞曲異流同源。曲可歌,則詞之大宗雖亡,而其支子未絶也。乃自洪、楊以後,皮簧日盛,自宋詞累變之昆曲又微。今日好斯道者,雖猶欲輔弱扶微,然大勢所趨,恐終於不可復挽。自今以後,詞曲其又將脱離音樂,而成爲文章之事乎?世之篤舊者,恒指當日流傳之音樂爲鄙俗,而稱其垂絶者爲雅音。其喜新者,則又執可歌者爲活文學,而目與樂離者爲死文學。其實皆非也。詩本於聲,廣義之詩。必聲變,詩乃能與之俱變。而聲變,詩即不得不隨之而變。聲之變,出於勢之自然而無如何;則詩之變,亦出於勢之自然而無如何。無所謂新者俗,舊者雅也。然社會事物,由簡趨繁。始焉出自民衆之謳吟、來自外國之歌曲者,及其既成爲當時之樂調,文人學士,遂能按其調而爲之辭,而辭與樂遂析爲兩事。迨其音律已佚,而辭句猶存;可歌之詩,雖有新者代興,而舊者仍係存爲文章之事,亦勢之出於自然而無足怪者也。雅俗之争,死活之論,皆不免各執一端耳。

陳無己《後山叢談》云:“文元賈公,居守北都。歐陽永叔使北還。公豫戒官妓,辦詞以勸酒。妓唯唯。復使都廳召而喻之,妓亦唯唯。公怪嘆,以爲山野。既燕,妓奉觴,歌以爲壽。永叔把盞側聽,每爲引滿。公復怪之,召問,所歌皆其詞也。”又《詩話》云:“柳三變游東都南北二卷,作新樂府,骫骳從俗,天下咏之。遂傳禁中。仁宗頗好其詞。每對酒,必使侍妓歌之再三。三變聞之,作宫詞《醉蓬萊》,因内官達後宫,且求其助。仁宗聞而覺之,自是不復歌其詞矣。”蔡絛《鐵圍山叢談》云:“宣和初,燕樂初成,八音告備。因作徵招角招。有曲名《黄河清慢》者,音調極韶美。晁次膺作此詞,天下無問遐邇大小,雖偉男髫女,皆争唱之。”元陸友《研北雜志》曰:“小紅,范成大青衣也。有色藝。成大請老,姜夔詣之。一日,授簡徵新聲。夔製《暗香》、《疏影》兩曲。成大使二妓歌之,音節清婉。成大尋以小紅贈之。其夕,大雪。過垂虹,賦詩曰:‘自喜新詞韻最嬌,小紅低唱我吹簫。曲終過盡松陵路,回首煙波十里橋。’夔喜自度曲,吹洞簫,小紅歌而和之。”此皆宋詞可歌之證也。此等證據尚多,今特畧引數則耳。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如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後人刻意爲之,才力未必遂遜其時之人,其所費之功力,或且倍蓰,然終不能至其境。無他,在其時則情文相生,天機與人工相湊泊;易一時則人力雖劬,天機終有所不逮也。此宋代之詞,所以獨有千古也。

宋代詞人之首出者,當推晏殊。字同叔,臨川人。七歲能屬文。真宗以神童召試,賜進士出身,仁宗時爲相。卒,字元獻。殊子幾道,字叔原,號小山。亦能爲詞。次則歐陽修。劉攽《中山詩話》,謂殊酷愛馮延巳詞,所作亦不減延巳,而歐公所作《蝶戀花》一闋,或與延巳所作相混。蓋皆承五代之餘風者也。至柳永出而詞乃一變。

晏殊《踏莎行》

小徑紅稀,芳郊緑遍,高臺樹色陰陰見。春風不解禁楊花,蒙蒙亂撲行人面。翠葉藏鶯,珠簾隔燕,爐香静逐游絲轉。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

晏幾道《臨江仙》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説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歐陽修《蝶戀花》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雨横風狂三月暮,門掩黄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一種歌辭之初興,大抵與里巷謳吟相近。取徑極狹,而含意甚深。故能如大羹玄酒,味之不盡。一再傳後,文人學士,相率爲之。肆其才力之所至,拓境日恢,真意反日灕矣。此猶花之含蕊與盛開,絢爛極時,衰謝之機,即已潛伏。此文章升降之大原,不可不察也。詞境展拓,厥惟小令進爲慢詞。謂長調。張炎《樂府餘論》曰:“慢詞起仁宗朝。中原息兵,汴京繁庶。歌臺舞榭,競賭新聲。柳永以失意無俚,流連坊曲。遂盡取俚言俗語,編入詞中,以便伎人傳習。一時動聽,散播四方。其後蘇軾、秦觀、黄庭堅等,相繼有作,慢詞遂盛。”案小令專於比興,慢詞則兼有賦矣。此其拓境之所以日恢,亦其真意之所以日灕也。葉夢得《避暑録話》謂:“嘗見一西夏歸朝官,言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其流傳則可謂廣矣。柳永,初名三變,字耆卿,崇安人。官至屯田員外郎,故世稱爲柳屯田。

柳永《八聲甘州》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緑減,冉冉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長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争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


與永並時者爲張先。字子野,烏程人,官至都官郎中。《古今詩話》:“有客謂子野曰:‘人皆謂公張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也。’公曰:‘何不目之爲張三影乎?’客不解。公曰:‘雲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押卷花影;柳徑無人,墮飛絮無影。’皆公得意句也。”故又有張三影之稱。三影詞甚秀,近柳永。

張先《青門引》

乍暖還輕冷,風雨晚來方定。庭軒寂寞近清明,殘花中酒,又是去年病。樓頭畫角風吹醒,入夜重門静,那堪更被明月,隔墻送過秋千影?


東坡之詞,亦自成一派。《四庫提要》曰:“詞自晚唐五代以來,以清切婉麗爲宗。至柳永而一變,如詩家之有白居易。至軾而又一變,如文家之有韓愈。”此皆文章境界將變,而一二人會逢其適,非必其才力之果特異於衆人也。東坡詞最有名者,爲《念奴嬌》大江東去及《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兩首。《念奴嬌》一闋,殊近粗豪;《水調歌頭》一闋,則設想高奇,寄情幽渺,誠非他家所有,足見蘇公之本色也。

蘇軾《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宫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户,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偏向别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後山詩話》曰:“退之以文爲詩,子瞻以詩爲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今代詞手,惟秦七、黄九耳,他人不能逮也。”山谷好以俗語入詞,《四庫提要》譏其“褻諢不可名狀。甚至用字等,爲字書所不載”。案此等在當時,皆自有其趣味,此正詞之所以異於詩,不容以此爲難。然俗語之趣味,不在褻諢。褻諢之詞,在俗語文學中,亦爲下乘。山谷之詞,確有過於褻諢者。如《望遠行》、《少年心》等闋是。此等實不足法,不容以主張平民文學而右之也。詩詞可用俗語,俗語不皆可爲詩詞。試觀民間歌謡,用語亦有選擇,非凡出諸口者,皆可用爲歌謡可知。

黄庭堅《鼓笛令》

酒闌命友閑爲戲。打揭兒,非常愜意。各自輸贏只賭是。賞罰采,分明須記。小五出來無事,卻跋翻和九底。若要十一花下死,那管十三,不如十二。


《坡仙集外紀》:“東坡問陳無己:‘我詞何如少游?’無己曰:‘學士小詞似詩,少游詩似小詞。'”此論殊的。淮海詩筆,較蘇、黄爲弱。詞則情韻兼勝,非蘇黄所能逮也。

秦觀《望海潮》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東風暗换年華。金谷俊游,銅駝巷陌,新晴細履平沙。長記誤隨車。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亂分春色到人家。西園夜飲鳴笳,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蘭苑未空,行人漸老,重來事事堪嗟。煙暝酒旗斜。但倚樓極目,時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


同時能爲詞者,尚有晁補之、陳去非、李之儀、程垓。晁無咎詞神姿高秀,頗近東坡。去非《無住詞》僅十八闋,然亦頗峻拔。之儀《姑溪詞》,小令清婉,近於淮海。垓爲東坡中表,所傳《書舟詞》,長調亦頗豪縱云。李之儀,字端叔,無棣人,元豐進士。垓字正伯,眉山人。

程垓《水龍吟》

夜來風雨匆匆,故園定是花無幾。愁多怨極,等閑孤負,一年芳意。柳困桃慵,杏青梅小,對人容易。算好春長在,好花長見,元只是,人憔悴。回首池南舊事,恨星星,不堪重記。如今但有,看花老眼,傷時清淚。不怕逢花瘦,只愁怕老來風味。待繁紅亂處,留雲借月,也須拼醉。


北宋詞人,負盛名者,尚有賀方回。名鑄,衛州人,孝惠皇后族孫,晚自號慶湖遺老。方回詞幽婉凄麗,山谷、文潛均極稱之。其《青玉案》詞,有“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黄時雨”之句,爲時所傳誦。人因稱爲賀梅子。或謂方回詞意境不求甚深,讀者悦其輕倩,漸失“拙”“大”“重”三要。清代浙派之但事綺藻韻致,方回實開其源云。

賀鑄《小重山》

枕上閶門報五更,蠟鐙香炧冷。恨天明,雪蘋風轉移帆旌。橋頭燕,多謝伴人行。臨鏡想傾城,兩尖眉黛淺,淚波横。艷歌重記遣離羣。纏綿處,翻是斷腸聲。


北宋詞雖可歌,然詞人所作,亦未必盡協律。填詞之與知音,究爲二事也。惟周美成名邦彦,錢塘人,徽猷閣待制。妙解音律,《宋史》稱其“好音樂,能自度曲”。所製諸調,不獨平仄宜遵,即上去入三音,亦不容相混。當時有方千里者,嘗和美成之《清真詞》一卷。一一按譜填腔,不敢稍有出入,足見其法度之謹嚴矣。美成長篇,鋪叙最工;短篇亦凄婉凝重,實北宋一大家也。

周邦彦《六丑》

正單衣試酒,悵客里光陰虚擲。願春暫留,春歸如過翼,一去無迹。爲問家何在?夜來風雨,葬楚宫傾國。釵鈿墜處遺香澤;亂點桃蹊,輕翻柳陌,多情更誰追惜。但蜂媒蝶使,時叩窗槅。東園岑寂,漸蒙籠暗碧。静繞珍叢底,成嘆息。長條故惹行客。似牽衣待話,别情無極。殘英小,强簪巾幘。終不似一朵,釵頭顫裊,向人欹側。漂流處,莫趁潮汐。恐斷紅尚有相思字,何由見得。

周邦彦《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

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人静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緑濺濺。憑闌久,黄蘆苦竹,擬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漂流瀚海,來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枕簟,容我醉時眠。

周邦彦《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温,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宋代爲詞學極盛之世,帝王、將相、釋子、羽流、婦人、孺子,無不解者。今爲衆所傳誦者,特其尤著者耳。諸帝王中,徽宗尤爲文采風流。雖爲荒淫亡國之君,其文學自不可没也。其於倚聲,實足與南唐二主媲美。世傳其《燕山亭》一詞,乃其遷北後作,促節曼聲,兩盡其妙。

宋徽宗《燕山亭》

裁剪冰綃,輕疊數重,冷淡胭脂匀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問院落凄涼,幾番春暮。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遥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宫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裏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北宋女詞人,則有李易安。易安名清照,自號易安居士,濟南人,格非女。嫁爲湖州守趙明誠妻,夫婦皆擅學問,長詩文,精金石,誠一代之才媛也。易安詩筆稍弱,詞則極婉秀。且亦妙解音律,所作詞,無一字不協律者,實倚聲之正宗,非徒以閨閣見稱也。

李清照《壺中天慢》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别是閑滋味。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闌干慵倚。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南宋大家,當首推辛稼軒。辛棄疾,字幼安,號稼軒居士,歷城人。耿京聚衆山東,棄疾爲掌書記,勸京奉表歸宋。張安國殺京降金。棄疾趨金營,縛以歸,獻俘行在。孝宗時,以大理少卿,出爲湖南安撫,治軍有聲。德祐時,追謚忠敏。世以與東坡并稱,謂之蘇、辛,其實稼軒非坡翁之倫也。東坡之詞,似山谷之詩,非不清俊,終非當家。稼軒則含豪邈然,字字協律。譚仲修評南唐後主簾外雨潺潺一首曰:“雄奇幽怨,乃兼二難。後起稼軒,稍傖父矣。”此自時代爲之。若以蘇、辛相較,則東坡不免稍有傖氣,稼軒則“端莊雜流麗,剛健含婀娜”矣。今録其詞三首如下,以見一斑。

《摸魚兒》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春且住,見説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盡日惹飛絮。長門事,准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脉脉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闌,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燈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菩薩蠻》

鬱孤山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是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


劉改之名過,廬陵人,有《龍洲詞》。當光、寧二宗時,以詩游歷江湖。嘗客稼軒,填詞亦善爲壯語。又有楊炎者,亦與稼軒相唱和。其排奡之氣,不及稼軒,而屏絶纖穠,自抒清俊,亦非凡艷可擬。此外葉夢得之《石林詞》,夢得,字少藴,號石林,吴縣人。紹聖進士。徽宗時翰林學士。高宗時,數陳拒敵之策。嘗爲江東安撫大使。李彌遜之《筠溪樂府》,彌遜,字魯卿,吴縣人。大觀進士。亦皆豪放一派。葛勝仲字魯卿,丹陽人。紹聖進士。常與夢得唱和,其詞格亦相出入云。

劉過《賀新郎》

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説似而今,怎生消遣?衣袂京塵曾染處,空有香紅尚軟。料彼此魂消腸斷。一枕新涼眠客舍,聽梧桐疏雨秋風顫。燈暈冷,記初見。樓低不放珠簾卷。晚妝殘,翠蛾狼藉,淚痕凝臉。人道愁來須殢酒,無奈愁深酒淺。但托意焦琴紈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楓葉俱凄怨。雲萬疊,寸心遠。

葉夢得《賀新郎》

睡起啼鶯語。掩蒼苔,房櫳向晚,亂紅無數。吹盡殘花無人見,惟有垂楊自舞。漸暖靄初回輕暑。寶扇重尋明月影,暗塵侵上有乘鸞女。驚舊恨,遽如許。江南夢斷横江渚。浪粘天,葡萄漲緑,半空煙雨。無限樓前滄波意,誰採苹花寄取?但悵望蘭舟容與。萬里雲颿何時到,送孤鴻目斷千山阻。誰爲我,唱金縷。


南宋詞家,妙解音律者,無如姜白石。名夔,字堯章,鄱陽人。居吴興武康,與白石洞天爲鄰,自號白石道人。白石師誠齋弟子蕭千巖,詩亦古雅,然不如其詞之有名。宋代詞雖可歌,而皆無譜。以人人知之,不待此也。不意年湮代遠,歌譜竟因此失傳。惟白石曲調,多由自創,故皆自注譜。今所傳《白石道人歌曲》是也。惜皆用宋時俗字,又雜以節拍符號,今人仍不能解。然宋代歌譜,獨賴此篇之存。將來音樂大昌,安知不有懸解之士,據陳編而悟其法?則此書亦可寶矣。白石詞格高秀。張叔夏稱其“如野雲孤飛,去來無迹”。讀所製《暗香》、《疏影》二曲,寄意深遠,誠不愧此言也。

姜夔《暗香》(石湖咏梅)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遥,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姜夔《疏影》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裏相逢,籬角黄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猶記深宫舊事,那人正睡裏,飛近蛾緑。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白石而外,南宋詞家著稱者,爲吴文英、字君特,號夢窗,慶元人。史達祖、字邦卿,號梅溪,開封人。高觀國、字賓王,山陰人。王沂孫、字聖與,號碧山,會稽人。張炎、字叔夏,號玉田,又號樂笑翁。俊五世孫。家於臨安。宋亡,不仕。周密、字公謹,號草窗,又號蕭齋,濟南人。流寓吴興,亦號弁陽嘯翁。淳祐中,爲義烏令。宋亡,不仕。蔣捷字勝欲,號竹山,宜興人,德祐進士。宋亡,不仕。諸家。夢窗亦南宋大家,惟其詞頗重修飾,故沈嘉泰謂其“用事下語太晦處,人不能知”。張叔夏亦謂其詞“如七寶樓臺,拆下來不成片段”。然夢窗亦非不講氣格者,觀下録兩詞可知。不得以偏有文采,没其所長也。

《憶舊游》(别黄澹翁)

送人猶未苦,苦春隨人去天涯。片紅都飛盡,陰陰潤緑,暗裏啼鴉。賦情頓雪霜鬢,飛夢逐塵沙。嘆病渴凄涼,分香瘦減,兩地看花。西湖斷橋路,想繫馬垂楊,依舊欹斜。葵麥迷煙處,問離巢孤燕,飛過誰家。故人爲寫深怨,空壁掃秋蛇。但醉上吴臺,殘陽草色歸思賒。

《唐多令》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縈裙帶住,漫長是,繫行舟。


詞至白石,而句琢字煉,始極其工。竹屋、高賓王詞,名《竹屋痴語》。梅溪,實其羽翼。玉田稱其“格調不凡,句法挺異。俱能特立清新之意,删削靡曼之辭”。其品格可想矣。然清代之高談北宋者頗薄之。謂白石脱胎稼軒,變雄健爲清剛,易馳驟以跌宕。看似高格,不耐細思。門徑淺狹,徒便摹仿。史、高二家,所造又視白石爲淺。至張叔夏,則把纜放船,更無闊手段。能换字而不能换意,專在字句上著工夫。較之前人,彌爲不逮矣。案文字後起彌工,亦以工故,漸失渾涵樸厚之意,此隨世運遷流,無可如何之事。就其時而論其詞,此諸人者,固亦卓然名家也。玉田、竹山、碧山、草窗,皆當革易之時,目覩陸沈之痛,故多激楚之音。以韻致論,碧山似最勝。以魄力論,玉田實最雄也。

高觀國《菩薩蠻》

春風吹緑湖邊草,春光依舊湖邊道。玉勒錦障泥,少年游冶時。煙明花似綉,且醉旗亭酒。斜日照花西,歸鴉花外啼。

史達祖《綺羅香》(春雨)

做冷欺花,將煙困柳,千里偷催春暮。盡日冥迷、愁裏欲飛還住。驚粉重蝶宿西園,喜泥潤燕歸南浦。最妨他,佳約風流,鈿車不到杜陵路。沈沈江上望極,還被春潮晚急,難尋官渡。隱約遥峰,和淚謝娘眉嫵。臨斷岸新緑生時,是落紅帶愁流處。記當日,門掩梨花,剪燈深夜語。

王沂孫《高陽臺》

殘雪庭除,輕寒簾影,霏霏玉管春葭。小帖金泥,不知春是誰家?相思一夜窗前夢,奈個人水隔天遮,但凄然,滿樹幽香,滿地横斜。江南自是離愁苦,況游驄古道,歸雁平沙。怎得銀箋,殷勤與説年華?如今處處生芳草,縱憑高不見天涯。更消他,幾度東風,幾度飛花。

周密《解語花》

晴絲罥蝶,暖蜜酣蜂,重簾卷春寂寂。雨萼煙梢,壓闌干,花雨染衣紅濕。金鞍誤約,空極目天涯草色。閬苑玉簫人去後,惟有鶯知得。餘寒猶掩翠户,梁燕乍歸,芳信未端的。淺薄東風,莫因循,輕把杏鈿狼藉。塵侵錦瑟,殘日紅窗春夢窄,睡起折枝無意緒,斜倚秋千立。

張炎《臺城路》(庚辰秋九月之北遇汪菊坡因賦此詞)

十年前事翻疑夢,重逢可憐俱老。水國春空,山城歲晚,無語相看一笑。荷衣换了。任京洛塵沙,冷凝風帽。見説吟情,近來不到謝池草。歡游曾步翠窈。亂紅迷紫曲,芳意多少?舞扇招香,歌橈唤玉,猶憶錢塘蘇小。無端暗惱,又幾度留連,燕昏鶯曉。回首妝樓,甚時重去好?

張炎《高陽臺》(西湖春感)

接葉巢鶯,平波卷絮,斷橋斜日歸船。能幾番游?看花又是明年。東風且伴薔薇住,到薔薇春已堪憐。更凄然,萬緑西冷,一抹荒煙。當年燕子知何處?但苔深韋曲,草暗斜川。見説新愁,如今也到鷗邊。無心再續笙歌夢,掩重門淺醉閑眠。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

蔣捷《賀新郎》

夢冷黄金屋,嘆秦筝,斜鴻陣裏,素弦塵撲。化作嬌鶯飛歸去,猶認紗窗舊緑。正過雨前桃如菽,此恨難平君知否?似瓊臺涌起彈棋局。消瘦影,嫌明燭。鴛樓碎瀉東西玉,問芳踪,何時再展,翠釵難卜。待把宫眉横雲樣,描上生綃畫幅。怕不是新來妝束。彩扇紅牙今都在,恨無人解聽開元曲。空掩袖,倚寒竹。


南宋女子以詞鳴者,則有朱淑真。淑真,海寧人,自稱幽棲居士。所傳有《斷腸詞》一卷。前有記畧一篇,稱其“匹偶非倫,弗遂素志,賦《斷腸集》十卷以自解”。則今所傳,實非完帙矣。詞極清俊。其《謁金門》一闋,實足與李易安之“簾卷西風,人比黄花瘦”抗衡也。

朱淑真《謁金門》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十二闌干閑倚遍,愁來天不管。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宋代詞家,大畧如此。至於總集,則有曾慥之《樂府雅詞》、黄昇之《花庵詞選》、周密之《絶妙好詞》。又有無名氏之《草堂詩餘》。《絶妙好詞》去取謹嚴,最爲世所稱道。然其廣羅遺佚,間詳作者生平,及其詞之本事,以備後人考核之資,則諸選之爲用一也。《草堂詩餘》所録甚雜,而元明之世盛行。故其時之詞,格調頗卑。至清代,浙派及常州派繼起,乃能復續兩宋名家之緒云。

因詞之發達,而其影響遂及於戲曲。我國現在所謂舊劇者,歌舞劇。皆合動作、言語、歌唱以演一事,其起原蓋亦甚古。張衡《西京賦》賦漢平樂觀角觝之戲曰:“女媧坐而長歌,聲清暢而委蛇。洪厓立而指揮,被毛羽之襳纚。度曲未終,雲起雪飛。”則歌舞者飾爲古人形象。又曰:“東海黄公,赤刀粤祝,冀厭白虎,卒不能救。”則敷衍故事矣。然未嘗合扮演與歌舞爲一也。合歌舞以演一故事者,當始於北齊,《舊唐書·音樂志》云:“代面出於北齊。北齊蘭陵王長恭,才武而面美,常著假面以對敵。嘗擊周師金墉城下,勇冠三軍。齊人壯之,爲此舞,以效其指揮擊刺之容,謂之《蘭陵王入陳曲》。”《樂府雜録》、崔令欽《教坊記》畧同。又《教坊記》云:“《踏摇娘》:北齊有人,名蘇鼻,實不仕,而自號爲郎中。嗜飲酗酒。每醉,輒毆其妻。妻銜悲,訴於鄰里。時人弄之,丈夫著婦人衣,徐步入場。行歌。每一疊,旁人齊聲和之,云:踏摇和來踏摇娘,苦和來。以其且步且歌,故謂之踏摇。以其稱冤,故言苦。及其夫至,則作毆鬥之狀,以爲笑樂。”此則合歌舞以演故事,雖未足語於後世之劇,而實後世歌舞劇之所本矣。而其用詞曲以叙事,則實自宋人始,此不可謂非戲劇之一進化也。王國維《宋元戲曲史》云:“宋人之詞,皆徒歌而不舞,其歌亦以一闋爲率。間有重疊一曲,以咏一事者。如歐陽公之《採桑子》,凡十一首。趙德麟之《商調蝶戀花》,凡十首。一述西湖之勝,一咏會真之事,亦皆徒歌不舞。其有歌舞相兼者,則謂之傳踏。亦作轉踏,纏達。北宋傳踏,率以一曲重疊歌之,以一首咏一事,若干首則咏若干事。間有合若干首以咏一事者,如《樂府雅詞》所載鄭僅之《調笑轉踏》,即其一例。”

鄭僅《調笑轉達》

良辰易失,信四者之難并。佳客相逢,實一時之盛會。用陳妙曲,上助清歡,女伴相將,調笑入隊。

秦樓有女字羅敷,二十未滿十五餘。金環約腕攜籠去,攀枝折葉城南隅。使君春思如飛絮,五馬徘徊芳草路。東風吹鬢不可親,日晚蠶饑欲歸去。歸去,攜籠女。南陌春愁三月暮,使君春思如飛絮,五馬徘徊頻駐。蠶饑日晚空留顧,笑指秦樓歸去。

石城女子名莫愁,家住石城西渡頭。拾翠每尋芳草路,採蓮時過緑蘋洲。五陵豪客青樓上,醉倒金壺待清唱。風高江闊白浪飛,急催艇子操雙槳。雙槳,小舟蕩。唤取莫愁迎疊浪,五陵豪客青樓上,不道風高江廣。千金難買傾城樣,那聽繞梁清唱。

綉户朱簾翠幕張,主人置酒宴華堂。相如年少多才調,消得文君暗斷腸。斷腸初認琴心挑,公弦暗寫相思調。從來萬曲不關心,此度傷心何草草。草草,最年少。綉户銀屏人窈窕。瑶琴暗寫相思調,一曲關心多少?臨邛客舍成都道,苦恨相逢不早。此三曲分咏羅敷、莫愁、文君,尚有九曲咏九事,文多畧之。

新詞宛轉遞相傳,振袖傾鬟風露前。月落烏啼雲雨散,游人陌上拾花鈿。


此詞前爲句隊詞,次以一詩一曲相間,終以放隊詞。其後句隊詞變爲引子;曲前之詩,改用他曲;放隊詞變爲尾聲。元劇中正宫套曲體例,實自此出。又有所謂曲破者,裁大曲入破以後用之,亦借以演故事。如史浩《鄮峰真隱漫録》之“劍舞”即是。其樂有聲無辭,舞者一象鴻門會之項伯,一象公孫大娘。舞之先,别由一人以儷語表明之。大曲之名,肇於南北朝,傳於宋者,爲胡樂大曲。其遍數至於數十,宋人裁截用之。大曲遍數既多,用以叙事自便。故宋人咏事多用焉。但其舉動皆有定則,欲以演一故事甚難。故現存宋人大曲,皆叙事體而非代言體。仍爲歌舞之一種,而非戲劇也。其創於宋世者,則有所謂諸宫調。爲孔三傳所創。王灼《碧雞漫志》云:“熙寧、元豐間,澤州孔三傳,始創諸宫調古傳。士大夫皆能誦之。”《夢粱録》云:“説唱諸宫調。昨汴京有孔三傳,編成傳奇、靈怪,入曲説唱。”《東京夢華録》紀崇、觀以來瓦舍技藝,有孔三傳、耎秀才諸宫調。《武林舊事》載諸色伎藝人,諸宫調傳奇有高郎婦等四人。《宋元戲曲史》云:“金董解元之《西厢》即此體。本書卷一《太平賺》詞云:‘比前賢樂府不中聽,在諸宫調裏卻著數。’其證一也。元凌雲翰《柘軒詞》,有《定風波》詞,賦《崔鶯鶯傳》云:‘翻殘金舊日諸宫調本,纔入時人聽。’其證二也。此書體例,求之古曲,無一相似,獨元王伯成《天寶遺事》,見於《雍熙樂府》, 《九宫大成》所選者,大致相同。而元鍾嗣成《録鬼簿》於王伯成條下注云:‘有《天寶遺事諸宫調》行於世’,其證三也。”謂之諸宫調者,以其合若干宫調以咏一事也。大曲傳踏等,不過一曲,其同在一宫調可知。大曲傳踏等,用固有之曲以叙事,此則因叙事而制曲,其便於用,自不待言;宋金雜劇,後亦用之。《宋史·樂志》言“真宗不喜鄭聲,而或爲雜劇詞,未嘗宣佈於外”。《夢粱録》二十云:“向者汴京教坊大使孟角球,曾做雜劇本子。董守誠撰四十大曲。”則北宋確有戲曲。惟其體裁如何,已不可知。《武林舊事》載官本雜劇,多至二百八十本。其中用大曲者百有三;法曲者四;諸宫調者二;普通詞調者三十有五。則南宋雜劇,殆皆以歌曲演之。然其中亦有北宋之作,如朱彧《萍洲可談》云:“王迥,美姿容,有才思,少年時不甚持重,間爲狎邪輩所誣,播入樂府。今《六幺》所歌《奇俊王家郎》者,乃迥也。元豐初,蔡持正舉之,可任監司,神宗忽云:‘此乃奇俊王家郎乎。’持正叩頭請罪。”趙彦衛《雲麓漫鈔》卷十云:“王迥,字子高。舊有周瓊姬事,胡徽之爲作傳,或用其傳作《六幺》。”而此所載,有王子高《六幺》一本,又有《三爺老大明樂》、《病爺老劍器》二本。爺老,疑即遼史之拽刺,乃北宋與遼盟聘時輸入之語也。〇《遼史·百官志》走卒謂之“拽刺”。至元而變爲代言體;叙事全用科白,即成現在之戲曲已。宋人樂曲,不限一曲者,諸宫調之外,又有賺詞。亦見《宋元戲曲史》。〇以上論戲曲,皆據《宋元戲曲史》中有關宋代者,撮叙大要。如欲詳其前後因果,宜參讀原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