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游士有情

江户首屈一指、以豪华著称的料亭[161]升屋的茶亭——一座寝殿式的亭子里,备前屋与白鸟主膳,久违地再次相对而坐。

“您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不要紧吧?”

“不,没什么……”

主膳轻轻摇头。他白皙的面庞在华服的映衬下益发俊美,笼罩着一种近似妖冶的气氛。

不过,以前他出现在这里时,那冷酷无情的内心被优雅、俊美的外表掩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宁静高雅,让人有一种觉得他为人谨慎、性格柔和的错觉。然而现在,他的身姿上似乎投射着一道散发着阴暗血腥味的阴影。难道这只是备前屋的错觉?

正因为如此,他的俊美里又蕴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峻。

——他的气质在损磨!

备前屋暗暗在心里嘀咕。

果然,打过招呼后,主膳开口就问:“给我的三百两黄金准备好了吗?”

他从未这般不客气地自己开口要过钱。

以前,就算他默不作声,对方也会有眼力见地把钱包好了递过来,这是一定的。即使放在了面前,他也不会言谢,还佯装不知。这就是主膳。而且,这种态度才符合他,也才是最自然的。

然而,今天,备前屋刚把包着小方绸巾的桑名盆[162]拿出来,主膳立即迅速拿过,放入怀中。

——看来,随着性命变短,人是会逐渐没规矩的。

备前屋丝毫未将这种轻蔑之色显露出来,仍然豪爽地笑道:“话说,现在正是好时机。……白鸟兄见过眠狂四郎的妻子吗?”

“还未见过。听说是个美人。”

“确实……那般的佳人,可不多见。在主城大奥时,似乎将军大人就非常迷恋她。如果她有意的话,现在恐怕早已成为了权倾一时的侧室了吧。白河乐翁大人派人保护她,虽说摆脱了沦为妾室,但又被密探追踪,到头来她成了眠狂四郎的妻子——”

“你要怎样那个女人?”

曾经,主膳在狂四郎不接受决斗时,也曾想过干脆绑架他的妻子,先淫后弃。备前屋突然对他讲起,那心境好似一度欣赏关心的花儿,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忘记,现在又听说这花依旧美丽绽放着。

“她住在中野的三重塔后,一处风雅的宅子里。”

“我知道地方。”

“那您应该也知道,她收养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弃婴吧?”

“嗯。听说过。”

“出于一些原因,我想将那孩子寄养到我这儿。”

“诱拐?”

“正是如此——”

“你不像是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的人……”

“当然,这并非我的本意。只是现在需要那个弃婴。将孩子还回去时,我会给一份相当丰厚的借用费,这也绝不是出于我的一己之私。据实而言,是想让高姬大人与眠狂四郎重归于好——我担当了这中间的调停人。”

“异想天开。”

“确如您所言——”

备前屋冷笑。

命令自己养的那些无赖之徒诱拐混血儿新太郎,这是备前屋不愿意的。如果这些无赖之徒们闯入之时,刚巧狂四郎也回来了的话,可能会一个不剩地将他们全都杀掉。即便狂四郎不在家,如果这件事让他知道了的话,那么迄今为止他备前屋夸下海口的脸面,就保不住了。

白鸟主膳横竖是要与狂四郎一决雌雄的。如果让这个男人来充当绑架者,若狂四郎在家,双方自然会刀剑相交;若不在家,那么狂四郎的愤怒也会一直延续到两人决斗之日吧。无论如何,商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可是叮当响。备前屋把这件事拜托给主膳,这中间的狡猾算计实在是他的作风。

问题是,主膳是否真的会接受呢?反倒是主膳接受之爽快,令备前屋感到有些意外。

备前屋欲为主膳招来美妓,于是摇响了桌上的银铃。

主膳在那座宅子的走廊现身时,美保代才刚拨暗了油灯,躺到床上。旁边的小被子里,一个孩子正睡得香甜,举着两只小手,仿佛投降。

主膳“嗖”地拉开拉门。与此同时,美保代也一下子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神色戒备。

——的确是佳人!

主膳从容地赞叹,风一般迅速移动了两张榻榻米的距离。几乎同时,美保代也翻转衣袖、裙摆,往后跳向壁龛。

主膳的右手总是拿着一枝绽开的白色山茶花。面对美保代腰刀劈来的刀风,他突然将花枝伸了出去。

高高飞起的山茶花枝,碰上拉门,“呼啦”落地时,美保代的右胸口已受了一击,她一时闭了气,颓然倒在地上。

“喂——”

主膳呼叫躲在走廊上的男人。

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备前屋的手下跑了进来,手忙脚乱地堵上孩子的嘴,抱了起来。

“你先走!”

“是——”

主膳将油灯挑亮,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已丧失意识、衣着凌乱的婀娜身姿。

——真美!

他在心里再次自言自语。

借句老话,汉惠帝册封张皇后之时,将身穿翠蛾罗衣的女体横放于榻上,欣赏之后记下:

“不傅脂粉,而颜色若朝霞映雪,又如梨花带雨。又娟秀无瑕,肌理腻洁,肥瘠合度,蛾眉而凤眼,龙准而蝉鬓,厥颡广圆,而光可鉴人,厥胸平满,厥肩圆正,厥背微厚,厥腰纤柔,欺玲珑玉,温淑之气溢于言表,为绝代无二之佳人。”

主膳的脑中,映现出了这本古书的数行。

主膳少年时期读过此书,才第一次对女人的身体产生了兴趣。十余年后的此时,眼前绝色佳丽玉体横陈,他猛然意识到那些形容的确是真实写照。

主膳苍白的脸上,涌起血色,目光变得炽热。

他缓缓屈膝,将精疲力竭、软弱无力的身体置于双臂中。他感到心跳加速,不禁轻咳了两三声。

从仰起的纤细下巴、喉咙,再到如桃子般圆润丰满的胸部,他贪婪地凝视着柔嫩肌肤和优美的曲线,左手本能地蠢蠢欲动,滑入包裹着细腰的寝衣中,在被弄皱的绯色内衣里面摸索起来。

皮肤与皮肤紧紧相贴的大腿间,让主膳冰凉的手指如烧伤一般的灼热。他无意识地呻吟起来,快感如火花般游走全身。

就在此时——

美保代在昏迷中突然弓起腰,一只手捂住胸脯。

“啊……啊!……啊啊——”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突然闭上半张着的嘴巴,喉咙眼儿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下一瞬间——主膳看到,鲜血从她的口中汩汩地喷涌而出。

主膳立刻抱起她,将自己的嘴压在她的嘴上。

美保代口中溢出的鲜血,带着喘息的呻吟一同进入主膳的口中。主膳并未将其吐掉,而是咽了下去。然后,更加用力地吮吸,将剩下的鲜血也喝了下去。

……主膳轻轻地将还依然昏迷着的伤重身体放回被子中,黯然地自言自语道:

“我欠了眠狂四郎一份情!”

他指的是那件事。

去年夏天,青山百人町的空地上,在与男谷精一郎进行惨烈的决斗之际,很不走运,他的咳血之症复发,眼看就要倒在精一郎的豪剑之下时,狂四郎救了他。

主膳发现狂四郎的妻子也和自己患有同样疾病,身体受到强烈的攻击就会咳血。他猛然想起自己欠的人情,并在她窒息之际救了她。

主膳留下纸条,称婴儿的性命无碍,然后逃向春夜的小路,他在心里自语道——欠的人情必须还。

之后过了一天,午后。

根岸的乡下,御隐殿大路上,看来似乎是某个大商人的别宅,从里面传出了爽朗的谈笑声。

《江户名所花历》中有云:

山中黄莺叫声颇为动听,人们为闻初啼,去往结风雅之庐的文人墨客家中,遍访知己,作诗吟歌,或召集俳谐歌会、茶会等,春日虽长亦觉短。

今日是江户座[163]召集的聚会。

芭蕉风的俳谐没落后,从其角、沾德,经存义、纪逸[164],到了当世,俳句变得主要讲究诙谐和轻妙,俳谐师们成为帮闲文人[165],起尽情享受当今盛世,所到之处,随口吟来,信口胡诌。

以潇洒和内行为炫耀的藏前风[166]啊、深川通[167]啊,穿着青茶碎花底上印着鹰羽的八丈绢[168]和服外褂,团团围坐在帮闲俳谐师们身边。真是吴越同舟——的确,无论是备前屋还是立川谈亭,这些人的脸都混在一处。还有,在这地方,竟还出现了与此光景根本不搭调的眠狂四郎的异域相貌。

当然,狂四郎现身此处,并非他自己要来。昨夜,他突然被武部仙十郎叫去,让他来这里。

“不明所以然,你才会去吧?”仙十郎非常少见地绷着脸说道。

狂四郎让谈亭引路,漫不经心地走了进来,一看见备前屋的身影,他马上凭直觉感到——这个男人会解开谜底吧。

“您露一手瞧瞧呀,谈亭师傅。最近,听闻您会观面相——”

一个穿着条纹茧绸的窄袖和服,露出黄色的上田八丈绢内衬的町医[169],笑着一边问道。谈亭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答道:

“没什么,敝人所观的,主要是女人的面相。仔细看来,女人有八种面相。害羞之相、逞能之相、被骗之相、帮佣之相、虚伪之相、离去之相、吵闹之相和哭泣之相。”

“那我周围的都是聪明之相、出色之相——”

“是啊,是啊,正想马上睡觉呢,跟猫一样,衔着附近的年轻人进来,这就叫做通奸。”

人们在相互回敬无聊的玩笑话之后,话题移向了作俳句。

一刻钟过后——

“花前,蝴蝶飞舞,露水拂去”啊,“春野,蝴蝶飞舞,戏谑妙哉”啊之类的,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佳句。

狂四郎也做了一句:“即便凋落,果实亦在,花之雨。”

“妙啊!是哪位师傅的——?”俳谐师问道。

谈亭回道:“肯定是这位老兄了。其角、沾德都见鬼去吧。全无高雅之趣。还是芭蕉流的厉害。如今,七部集竟然都被弃之如粪土!说什么芭蕉流的句风繁琐难以附和,真是胡扯。其角式的诙谐之句,那是谁都可以信口胡诌。且慢,灵机一动发挥出来的句子,才是天生之才。……在场的,限于芭蕉之域,才能有凛然之气,存有风韵。喂,眠先生,您最早创作的俳句,是什么来着?”

狂四郎浅浅一笑,没有回答。

谈亭反复思量着,突然,他“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子。

“是这个!我想起来了。实在是高!浪人的肩膀,警觉敏锐,秋日黄昏——怎么样,各位?”

人们瞬间都看向狂四郎,没有一个人说话。

“浪人的肩膀,警觉敏锐,秋日黄昏。”

这首俳句,的确非常符合狂四郎。一个将秋天冷森森的空气带进春风之座的男人——他的身姿不折不扣地显示出了与众不同。

备前屋也创作了一首俳句:“黄莺的颜色,麻雀的舞蹈,笛子。”

听到这首俳句,狂四郎似乎直觉到了什么,嘴边泛起了微微的讽刺的笑意。

之后是余兴节目,人们用吉原的主题来滑稽地模仿玩弄百人一首,一片笑语欢声。

“走出吉原一看,白色窄袖和服,煎茶妓院的长袖和服。”

“向我道歉问你何事,我想是要花光我的钱。”

“无情被拒,独睡到明,教我如何不遗憾。”

“急急忙忙提早睡觉,即便如此也想到最后。”

“我的恋人藏在大斗笠里,没有一日不惦记买卖。”

等等——这类的戏谑之句,就是这些家伙们所谓的潇洒和内行。方才谈亭辛辣的讽刺,他们丝毫未加理睬。

过了一会儿,备前屋突然走到了狂四郎面前:“眠兄,有事想与您商量,不知可否赏个脸?”

“嗯——”

狂四郎爽快地答应下来,在谈亭不安的视线注视下,站了起来。

走到外面,一辆轿子在门口等着。两人都没有坐,而是并肩沿着音无川的小路信步而行。

原德斋“道标”上,列举着此乡村四季的十二种景物:——梅花、黄莺、樱花、紫藤、萤火虫、秧鸡、月亮、大雁、红叶、白雪、山茶花、枯野。这里是江户最为秀美的乡下。两人看起来很像是醉心于风雅、拜访完某个文人墨客后归来的样子。

但其实,两人都各自平静地看着前方,对话也心不在焉的,完全无关风雅。

“前一阵子,您斩杀朝鲜的海贼,炸毁船只,抢夺走的那六十贯金子——如何了?”备前屋问道。

狂四郎漫不经心地回答:“给武部老人了。用途嘛,不知。”

“如果还在什么地方搁置不用的话,就请给我吧。”

“你最好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狂四郎说完这句话,沉默着走了一阵,穿过了秧鸡桥。这次则是狂四郎开口问道:

“曾田良介从妓女尸体肚子里掏出来的珍珠,如何了?”

“那个啊。难得我备前屋其志可嘉了一回,供奉给了伊势神宫哪,真的哟。不,这可不是期望着能得到什么护佑哦……。我是想着,这珍珠能祈祷德川大人的威望恢复哪,因为多亏了德川大人,我才发了大财呀。唉,要是因为我骗了伊势神灵而害得德川大人垮台,这笔账我可就亏了啊……”

这样答道,备前屋豪放地大笑起来。

升屋别间的茶亭里,两人隔了一间有余相对而坐,狂四郎突然想起来,问道:

“辰野大娘,怎么样了?”

“啊,您说那位刚烈的隐者啊。我用船把她送到鹿儿岛了。让您的夫人遭遇那样的不幸,我感到非常抱歉。似乎并非出自那位大娘的本意……碰巧我养的一群狗中有跟大娘关系亲密的浪人,花言巧语蒙骗了大娘,才做出了那般无礼之举。……大娘吵着闹着,说若不能刺杀眠狂四郎,还有何脸面回家乡啊。真是的,实在是个有意思的隐者啊——”

“今日,有何事要谈?”

“我已事先向武部大人递过话了……”

“武部老人没告诉我任何事。”

“啊,这样啊——什么都没说就让您来俳谐聚会了啊。哎,这可真是武部大人的做派。”

似乎故意要吊狂四郎的胃口,备前屋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请狂四郎尝灶河岸的手握裹叶寿司,自己则叼着镶金的烟袋,美滋滋地吐出一缕紫烟。

狂四郎抱膊而坐,直直地盯着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突然,冷笑着一语道破:“隔壁房间里,有机关吧。”

但是,备前屋丝毫未显惊慌——不,他一脸无畏表情,似是早已知道狂四郎会有这般敏锐的感知能力:

“在您看之前,可否先听我把话说完。……不管运气还是本事,您都实在是强啊。让我心服口服。甲贺忍组那伙人,最终还是敌不过您哪。我听说他们已经打算对您收手了。但是,这里就还有一人,非要找您复仇,到了此仇不报誓不休的地步了。”

“你吗?”

“那怎么会!是高姬殿下啊。佛经里还有‘女人是地狱的使者’、‘宁见大蛇勿见女人’之类的话。这女人的执念,实在是可怕啊——”

狂四郎笑道:“据佛教说法,女人额头上有十二只角,如果不生十二个孩子的话,就不会掉[170]。真不巧,高姬连一个孩子都没生。”

“可不是开玩笑的啊。……我决定从中调停,也是因为高姬殿下怒火中烧的样子实在太骇人了。”

“你大可不用管她,我完全不在意。”

“那可不行。因为高姬的美言,我才得以给大奥进献了许多贡品。而您又是我仰慕之人,对方要见您,咋样我也得助她一臂之力啊。就此,您让一步,两人重归于好,您看如何?”

“你想让我写道歉信?”

“您反应真是快!的确如此——”

“若是我拒绝呢?”

备前屋缄口不言,向后看去。

隔间的拉门被徐徐向左右拉开。狂四郎扭过头,瞬间双眼炯然。

在那间屋子的壁龛深处,备前屋的手下拿着匕首,抓着被捂着嘴的新太郎。

“备前屋,你也太卑鄙了吧!”

狂四郎一边紧盯着新太郎,一边语气严厉地大声呵斥。在他注意这边的刹那间,觉察到备前屋迅速从怀中掏出手枪瞄准了他的背后。

“我确是卑鄙了些。……也是凑巧,白鸟主膳把这孩子带了过来,我就忽然想到了这个主意。不这样,可是很难让您点头哪。偶尔一次,能否向我备前屋认输一下呢?”

片刻的沉默。紧张得令人窒息。备前屋正要再次催促他做出决定,刚把嘴巴张开,狂四郎比他更快,以他独有的低沉嗓音,断然拒绝道:

“我拒绝。”

备前屋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

——南无阿弥陀佛!

他放在手枪扳机上的手指开始用力。

就在那一瞬——

一直摁着新太郎的手下,突然迸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叫,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

狂四郎身体翻转,踢向备前屋的右手。手枪轰隆作响,向着屋顶弹飞过去。

这一始料未及的突变让备前屋目瞪口呆,他看着从壁龛的隔扇后慢慢出现的人,呆住了。

是白鸟主膳刺杀了他的手下。

备前屋蓦地目眦尽裂,吼叫道:“为何背叛我?”

主膳没有回答他。他注视着狂四郎,眼眸澄澈,道:“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发现如果不还了这份人情,就无法提出决斗。因此才有此举。那么,他日再见——”

他略施一礼,随即走向走廊。

狂四郎从容走近新太郎,将他抱了起来,转过头去:

“备前屋。难得你有求于我,那我就写封道歉信吧。”

他这样说着,少见地展颜开朗一笑。

“……美保代!”

四下浓雾弥漫,遮住了视野,美保代徘徊在这无边的浓雾中,突然听到了远处有人呼唤自己,她猛地恢复了意识。

“美保代!”

又一声——这一次,声音清清楚楚,就在耳边,她睁开了眼睛。她不得不花费了数秒的时间,才能看清楚并真切意识到注视着自己的一大一小两张脸。因为,即便恢复了意识,发着高烧的头脑,还似迷失在浓雾中一般,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官人……”

她喉间干渴,口中轻轻呢喃一句,这才“啊!”的一声,露出欢喜之色。

“官人!……您,把新太郎,带回来了……”

美保代任凭泪水喷涌而出。泪眼中,狂四郎的脸蒙眬起来,这让她感到恐惧:他还会不会像梦中那样离去?本能地,她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狂四郎凝视着她那不似人间的、美丽绝伦的面孔,她连这明媚春日正午的太阳都已难以承受了!狂四郎心下一片哀愁,令人心痛的预感:她,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