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颖赶紧安慰:“你不想说就不说,但孩子你要考虑清楚。”
“这孩子,我不能要。这是孽种,是霖国军队留下来了,他们到我家,翻箱倒柜抢东西,看见我,便…便脏污了我。我爹娘和他们拼命,当场就被他们杀死了。这孩子,我不能要啊!”
芙蓉肝肠寸断。
程颖将她抱住:“别哭别哭,都过去了,过去了…你要是不想要,我替你想办法,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看过书里说的施针去胎,肚子里未满三个月,是可以的。我去找军医要来银针试试。”
程颖闭着眼睛,仔细回想书中所说,给她施了针,也不知管用不管用,多试了一次,果真一刻钟后,黄芙蓉头晕目眩,一阵腹中剧痛,胎囊流出。
黄芙蓉晕了过去。程颖看着那一片红色,害怕极了。逼着自己用颤抖的手打点干净,然后坐在椅子上发怔,浑身冰凉,止不住的颤抖。
舒秋在外面敲门:“姑娘,还好吗?天色不早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程颖回过神,包起装着胎囊和血色床单的包袱,出门叫来舒秋:“芙蓉有些头晕,你熬着些浓粥给她灌下去。我身子乏了,先去休息。”
她出了门,到了山后的溪水边,用水不停地冲刷着双手。冬日傍晚的山水,将手冻的通红,许久许久。
陆臻恒找到她,于心不忍:“水太冷,别洗了。”
程颖不吭声。
陆臻桓将她的手拿起来,从胸口拿出帕子,擦干净了,用自己的大手捂着。
“别洗了,你的手,很干净。”
他们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程颖见他眼中难得的闪现些焦急,知道他是真心担心,也不觉得被冒犯。抽回手,终于眼泪滑落,点点头。
程颖安顿好芙蓉,让舒秋小心伺候着。自己全身心地反复酝酿新的军士名单,呈给颜偌。颜偌看了,颇为不屑:“若是按照你的意思,三分之一的百户长以上都要换,贵秀山岂不是被你翻了过来?”
“若按照考核结果,过半的军官都得换。我已经充分考虑了稳定因素,将完全德才不配位的给换了。”
颜偌讥笑:“程大先生,我叫你一句大先生,还真以为自己学富五车了。学富五车没人能比得过太学里的夫子,可他们哪个能够领兵?我在太学里拔头的时候,程大先生在村里做什么呢?你以为你有多明智,实则不过看了些混书,纸上谈兵,班门弄斧,无聊透顶!”
“我认为,行事能力是重要,但若初心错了,能力再强也不济。山中之兵承担的重任将军不是不知。当前安午军的战斗力,还没有把握背负重任,各个就已只知享乐谋利。”
“我很好奇你和郡王是怎么相识的?你对他了解多少?我十岁便和他一处日日相处,他怎么可能只靠这山中之兵行事?他做什么,一定是有是十成把握的。这山中的士兵,不过是他手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筹码而已。”
“即便他还有别的手段,不等于他不需要一支精兵!”
“筹码就该有筹码的自觉。这支队伍称为山匪也好,称为军士也好,都是血肉之躯,皆有七情六欲。有所求的人,才有所用,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做的再过了,我就将你退回去!”
程颖见他离去的背影,她的踌躇满志瞬间就化为沮丧,她明白,只要这个人在山中一日,她就无法彻底的改变安午军。她更怀疑,施澜生是否真的不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否则,他如何放任这么一个自负之人在山中倒腾。
程颖问陆臻桓颜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颜偌的说法和付东进一致:“此人年少时就和郡王相处,对郡王极尽谄媚,千方百计只为取郡王的欢心。而且他有些文学才华,一次太子替国君进京祝贺千秋,他绞尽脑汁给郡王写了篇才华横溢的祝寿辞,自己竟劳累地晕了过去,郡王更是对他很是倚仗。”
“他的能力如何?”
“郡王是有好些心腹的,但无人比得过他一门心思在郡王面前讨功劳,无时无刻不和郡王汇报,同人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郡王念及年少的情义,加之他忠心可鉴,对他有些偏爱。在我看来,他的能力和他在郡王心中的地位是不匹配的。”
程颖决心坚持自己的决定。召开什长以上的大会,公布士官任命结果。果真鞭痕还没好齐的涂勇涛和几个军士跳了出来,拒不接受,嚷嚷道:“我们并未犯军规,凭什么将我们换掉?”
程颖道:“安午军官职靠的是能力和军功。若是想当官,那就拿出本事来。”
涂勇涛指着程颖:“既是靠能力和军功?你有何能力,有何军功?一个女子能对我们的指手画脚?”
斥候长周旦站起来:“程颖姑娘的才能有目共睹!”
马上就有十几个人附和:“对,程颖姑娘有将帅之才,让我们心服口服!”
“周旦,你算什么东西。当年在周村最招人嫌弃的家伙,上了山,成日不务正业。这女人给了你一点好处,你就认她做主子,护主起来了。”
兵士分成两派,吵了起来。程颖冷眼瞧着。等到吵着双方都要动手了,程颖喝住了他们。
“各位有的是同乡,有的是朋友,甚至是亲人。我进山之前谁也不认识,两个月来,未曾与你们任何人私下有交往,为的就是一个公平。我需要的是公平对待你们每个人!颁布军令,推行的规则,都经深思熟虑,都通过各位的同意。今日有谁认为我哪条不妥,哪条徇私,但说无妨,只要有凭有据,我皆认!”
人群静下来,反对的人面面相觑。
“若是说不出来,那就按令推行。”
涂勇涛道:“兄弟们在山中一年多,从满地荆棘到今天的这副光景,多少不容易!一次什么考核,就要把他们拿下去,还有天理吗?”
“涂勇涛,理由我已经同你说得很清楚。不要胡搅蛮缠地揪着这个问题反复地问。你要问天理,那我就告诉你天理。姜义山是你的表侄,为百夫长,官小威风大,需要五人来伺候,浪费兵力实在可恶。张兴照,你的同乡,主管兵器库,胆大包天以次充好。上个月造五百把弓,所射不过数十步而止。安午军是利剑、是强盾。这样的军官不但要来无用,而且是折断利剑、腐蚀强盾的祸害。”
众人听了点头称是。
涂勇涛依旧强硬:“我就一句话,我们不服,交出位置,做梦!”
程颖冷笑道:“不服军令者,斩!”
“今日我就看看你能不能斩我。”
“那我就看看你能不能服从军令。”
“不服!有本事,你和我一对一地打。”
周旦叫道:“程姑娘是谋士,诸葛一般的人物怎能同你单挑?”
“啊呸!一个妖妇,还配的上诸葛的名号,也不怕闪到舌头?自她上了贵秀山,山上被她搅得乌烟瘴气,这是妖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