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澜生方走没几日,程颖就发觉自己身子有异样。
“芙蓉,我,应是怀孕了。”
芙蓉又惊又喜:“可是当真。”
“算来这个月已经推迟了十几天了。方才作呕,浑身寒毛直竖,我没把过喜脉,不敢确定,但十有八九是错不了了。”
芙蓉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果真是喜脉,开了些安胎的药,嘱咐了注意事项。
舒秋和芙蓉都喜气洋洋。舒秋道:“这下好了,姑娘你赶紧给郡王去个信,让郡王知道,指定高兴,说不定,明日就回来了。”
“傻姑娘,哪里有打仗早点回来的。战事正焦灼着,这个时候告诉他,白扰乱他的心神,这孩子还不足两个月。等坐稳了再说吧。”
芙蓉说:“行,都听你的,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地给我在床上躺着,不许乱跑,不许多看书,多写字了。”
“哪里就能那么金贵了。”
容娘道:“怎么就不金贵了,就算不考虑自己,你也要想着独自里的孩子。我也伺候过贵人生产,有些经验,从现在开始啊,你就归我管。”
舒秋嚷道:“你这一胎是郡王的长子,将来最少也是个郡王,金贵着呢。”
芙蓉笑着:“说的没错。以前都是我们听你的,从现在开始,一直到郡王回来,你都得听我们的。”
芙蓉擅长女工,她选了各色的布料,仔细地裁剪,舒秋给她打下手。房子里因为一个小生命的即将到来,而变得轻快起来。
程颖支着脑袋看着:“用得着这么多吗?”
“怎么用不着,以前我堂哥家的小小孩,那么小,可会吃可会拉,可会长了,一天一个样衣服尿布晒满一屋子。”
“那你们也别太累了。让坊的人做几件也成。”
芙蓉放下手中的布头:“你知道我有过一个孩子,因为我不要他,他没了。我是有罪的。阿颖,你怀孕了,我真的很开心。我想我该更爱这个孩子,减轻自己的罪过。”
程颖握着她的手:“你以后还会有你自己的孩子,甚至子孙满堂。过去的事不用再去想,忘不了也可以翻过这一夜。你和舒秋,我一定会给你们找到好归宿的。”
那日,程颖和舒秋正在院子里喂兔子,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一队内卫围住了院子。陆臻桓和严阵以待。
程颖见领头的是御林军左护卫:“不知左大人围着我们王府所谓何事?郡王还在领军作战,大人不是不知道吧。”
左护卫行礼:“尚仪见谅,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尚仪跟我们走一趟。”
“奉命?奉谁的命?”
“我等自然是奉皇上的命。”
陆臻桓挡在程颖前头:“尚仪已有身孕,很是不便,还请大人告知,所谓何事请她去,还要动御林军。”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要问什么原因,去圣上面前辨说吧。”
“你不说明白,带不走她。”
“你莫不是要违抗圣旨?”
御林军们各个拔刀相向。
程颖拦住陆臻桓:“这是京城,你护不住我。若是拦住了这一波,还有下一波,反而坐实了些什么,连累了王爷。不管什么事,我去了才知道。”
然后又回身对众人说道:“你们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是荣耀是风雨,都要沉住气,熬过去。万事要想着郡王,他定不会不管我们。”
芙蓉握住她的手:“不,你不能去。他们这个阵势绝对没有好事,你肚子还有孩子。”
“放心。太子和澜生关系很好。再说还有孟公子,再不济还有张公子。郡王还在外为朝廷打仗,不管是有什么冤屈,也不会要了我一个女子的命。你们安心在家等着。你是个沉稳的,我不在家时,这个府里就靠你和陆大哥撑起来了。”
左护卫作出请的姿势:“程尚仪,请吧,耽误了时辰,圣上是要怪罪的。”
“阿颖、阿颖…你不能去!我们再想想办法,想想办法……”芙蓉还要来拉她,但被两个护卫架住不能上前。
容娘拿了见风衣服递给左护卫:“给她带着吧,她怀孕了身子弱。”
左护卫叹了口气,对程颖说:“大将军是我的上官,我等甚至敬佩他,实是皇命难违,委屈程尚仪。”
程颖跪在大殿里,一路上,她想了很多种可能。要么是施澜生打了败战,太子迁怒于她,若是这个缘故,最多也就是斥责一下,让太子消消气。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
但众多御林军亲自前来,最大的可能有人在太子耳边嚼舌头,说施澜生拥兵自重,意在谋反。她认为,即使这样,看似凶险,但也可解。太子现在唯有靠施澜生,狡兔未死,对施澜生最多震慑一下,不至于对自己真的下手。
但她千算万算,唯算不到施澜生带着十万兵回了午国。
太子盛怒,斥问她的时候,她一时都听不明白。
她完全不知道午国发生了什么,施澜生为了能回到午国,都做了些什么。
宗九郎被陆楚仪秘密押送到了午国王都,交给了午国杨王后手里,杨王后主后宫近三十年,稳如磐石,除了有个好娘家,还有一身的好手段。
她先是设计毒杀了闾夫人的儿子,栽赃于刘夫人,刘夫人当然矢口否认,闾夫人虽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心底里完全认定是刘夫人做的。整个午国,除了姓刘的,谁还会杀死她儿子?!
她失去了儿子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差点死了过去,所有的光明、希望都消失了。她恨毒了刘夫人,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王后时常来探望她,劝慰她,让她认命。告诉她,刘夫人的儿子没了竞争,午王很快就要将其立为世子,要怪就怪她自己的儿子没有当世子的福气。
又让人同刘夫人那散布消息,说闾夫人传言,刘夫人那孩子不是王上的种,刘夫人又惊又惧又恨,指使太医说闾夫人失去儿子精神失常,该管控起来。又听了王后安插的内官的话,鸩杀闾夫人。
闾夫人在死亡最后关头,被王后救了。此时对刘夫人更有不共戴天之仇。
王后接着把宗九郎扔进了司徒顾冬青家里,并附上一封书信。顾冬青一看大惊,如果此事当真,那可是国君的奇耻大辱。即便审明了真相,身为揭露丑事的人,国君也不会轻饶了自己。一时间不敢上报,踌躇犹豫。
王后找来顾冬青:“这本是后宫之事,我不该找司徒大人来探讨。但王上近日身子不适,宫中也总有传言这刘夫人的孩子并非是王上所生。此种言论虽然可笑,但任由其传播有伤王室体面。可我一个后宫妇人,很难去查实这些事情,还望司徒大人能帮哀家查明此事,还刘夫人清白。”
顾冬青汗如雨下,不管真假,此时若再不肯说出宗九郎的事,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借口自己前几日在街上遇见宗九郎诋毁王室,看不过便带了回来审问,没想到他吃不得苦头,全部招供,但听着像是胡言乱语,也不敢跟外人说,只能暗中查询,尚无头绪,只得禀告王后定夺。
王上听完大惊,几乎站不稳。王后看了看口供说:“王家威严,岂能有这样的事,不过是路边的发了心疯的人胡口乱编的。”
顾冬青立刻磕头:“属下也是这个意思,但就怕万一,所以谁也不敢告诉。他说的有鼻子有眼,有时间有细节,所以属下就是想让王后看看,若是没有进过王宫的人,时间、人物等等细节上肯定是对不上的。”
王后听他这么一说,又仔细看了看:“也是奇怪,这人说的,倒像是来过宫里似的。刘闾两位夫人,生子前并未提为夫人,记得分别就是这般的格局布置。此人说他与闾妃是两年前的七月初三,我方才一想,那日我记得起来,是刘妃的生日,我赏赐了她一些东西,刘妃在我宫中谢恩,所以闾妃寻找刘妃之时,撞了个空,他得了手,这也套得上。那我让宫人去确认那日刘妃有无出入我宫中的记录,再推算闾妃孩子的出生日期,便可知一二。”
王后让人查来,果真是如此。
施寇庄怒发冲冠:“查,给我查!”
王后吩咐顾冬青:“王上特命你查探此事,只审当事人,莫要面铺的太大,所有情况一律保密。”
刘夫人听说事情败露慌的不行,但她一口咬定了是有人血口喷人,残害王嗣,见不得国君有自己的亲儿子。
闾夫人因新丧子,万念俱灰,一则认定是刘夫人做的,且一心要自己死,这样的人若真得了荣华富贵,她死也咽不下这口气。二则认为是自己造孽后的报应,还未审她,就松了口,全盘托出。
顾冬青从刘妃身边的婢女动手,严刑拷打,终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明白,和宗九郎说的严丝合缝。
原来宗九郎名叫章有仁,排名老三,又叫章三,是刘夫人的表哥,刘夫人本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因后宫王后独大,并不希望施寇庄纳有背景的妾室,选的都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孩。
刘夫人和她表哥从小就有些情谊。刘妃进宫后,章三没有正经职业,整日在街上游混,日子过得紧巴,十分没体面。虽有时候欺负弱小者,但经常又被其他人欺负,使他成了个妄想者,妄想出人头地,日日在赌坊里混迹,又经常因为欠账被人揍的满地找牙。他发誓,总有一天过上人上人的日子,让这条街上狗眼看人低的人都来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