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当爷爷了，佟满堂既高兴又觉着遗憾，他还没想着退出历史舞台。又觉着女儿把他的心思看穿了，就说：“当父亲可以，不过要挑重担还得有些时日。”
他话里有话，佟思英说，“举贤不避亲。”
以前是父子俩，儿子搬出去单过了，现在父女俩又开始争。周洁琼说，“你们别争了好不好，一埸高兴事，弄得人心烦！”
曾文珏住在自己医院里，因为胎位不正，准备剖腹产。将要当父亲的佟远斌既激动又紧张，不知道这剖腹产有没有危险？
倒是曾文珏安慰他，“这有啥危险，放心！”
佟远斌松了老婆的手，瞅着她被推进产房心一下又揪紧了。曾健来时见他像个卫兵一样在产房外巡逻。一会儿迈着正步，一会儿又搓着两只手，好像要和谁打架。搓完手又踮起脚尖扒在门上，想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曾健过来捅了一下腰，他吓得跳了起来，一看是小舅子就没冒火，说，“你姐在里面生孩子，你还开玩笑！”
“放心，我姐福大命大没事得！”曾健笑了笑说，“我外甥的名字想好了吗？”
佟远斌立刻眼睛放光，“我给你说哈，要是男娃，就叫佟波，希望他将来成为时代波涛的弄潮儿。要是女娃，就取名佟玲。”
“挺有文化的！我姐肯定同意。”
佟远斌嘿嘿傻乐，这时，里边传出男婴的啼哭声！他大喊，“太好了，男娃！”
曾由美广播完了关了扩音器，曾健就跑来报喜说，生了男娃！她下了班就来了，就看见坐在床边的佟远斌抱着婴儿。叫了声姐，就说让我抱抱。抱过来喜孜孜地看着，还抚摸一下那稚嫩的脸蛋问，“有多重？”
“七斤二两。”
心想终于给佟家生了个儿子，曾文钰的人生大事又完成了一个。可弟弟妹妹呢，躺在病床上的曾文钰也没闲着，看着抱着孩子的曾由美说，“你这么爱孩子，也赶快生一个。”
“我不急，抱着他也够幸福的！”
此时老两口也来了。周洁琼给儿子说，“家里鸡汤都熬好了，你回去拿来，让文珏好好补补身子！”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媳妇，佟满堂挥了挥手，那意思是你好好躺着。转过身就说，“来，让爷爷抱抱。”
他从曾由美手上接过婴儿，笑嘻嘻地看着，突然说，“一眨眼，我就当爷爷了，哈哈...”刚笑了两声觉着是在医院，马上止住了。
佟远斌转业两年就当了爸爸，骆一鸣也当上了国企改革办公室调研组副组长。
星光厂ＨＢ线成了金凤凰，职工们都领着奖金。亚光机械厂生产的洗衣机，因产品落后很快就要破产了。上级决定，要按照改革的步伐，一切落后的该淘汰就坚决淘汰！
佟远斌觉着厂里效益起来了，应该布局下一步了。他把对厂里的建议交给骆一鸣，让他通过局里转给厂里，希望给父亲敲个警钟。周末骑车来到电器商店，看着顾客搬运长虹彩电，才知道黑白电视已少有人问津。
离开商店又到医院，佟远斌给曾文珏拿枕头垫背，又端鸡汤给她喝。曾文珏说我自己来，等她端起鸡汤，佟远斌拿出小本子赶快把市场情况记下来。
“瞧你，到这儿来看望我，心思却在一边。”
“厂里有危机呀。”
“咋不跟你爸说？”曾文珏知道他们父子工作上总谈不拢。佟远斌越想问题越严重：ＨＢ生产线下不了多少蛋了！得赶紧搞CB。可这样的决心谁会下呢！
报告转了一圈到了佟满堂手里，他看了标题《关于星光厂潜在危机之我见》，就开始冒火：“危机？！啥危机？”把报告往桌上一拍说，“谁让他搞这种东西的？有没有通过厂党委？！是你们局里安排的吗？”
“作为星光厂的干部，有责任对厂里的经营提出意见呀！向上级反映自己的意见，也没有错！”
“没错？这是大错特错！星光厂形势一片大好，他居然说啥危机，存心诋毁干部职工的积极性！存心给星光厂抹黑！居心不良？！”
在女儿的办公室不好骂人，但佟满堂已经十分愤怒。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背着手转了几圈，大喊，“我绝不能让这种行为！”说完他朝外走，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把桌上的报告拿起来说，“这可是个很好的反面教材！”
他拿起报告快步朝外走去，佟思英起身追，佟满堂已经气哼哼的下楼走出去了。她拿起电话，佟远斌办公室却没人接。
佟满堂回来立即主持召开党委会议，他扬着手上的那份报告说：“这个东西大家都看过了，我想你们的立埸跟我一样。这是一份错误又违背组织原则的小报告，我建议对写报告的人严肃处理！”
他对报告在政治上定了性，有不同意见的也不敢说话了。佟满堂目光从每个人脸上划过，没有人表态。他问：“你们的意见呢？”又是静默，他再问还是没人说话。他开始指着一名委员让他表态，那人只好说：这份报告很多地方言过其实，但是，出发点也许是好的。如果从这一点来理解……
又是如果又是但是，就怕把厂长惹毛。佟满堂说，“你这话不对，看他的出发点，更看对星光厂现状的认识，连ＨＢ生产线也给否定了，这是啥立埸？！”他声音一大，众人又不说话了。他又说，“还有，作为职工都可以发表意见，但必须要有组织纪律！为啥直接给局里写报告，存心要跟厂党委唱对台戏！”
有干部问：“厂长，我可不可以说一句话。”佟满堂瞪他一眼说嘛！他站起来说，“我觉得他不是有意唱对台戏，报告的一些想法，作为你的儿子——”佟满堂把眼一瞪打断他的话，“别跟我提这种关系！要以事论事！”
这时罗处长轻手轻脚来到佟满堂身边耳语了几句，他大声说，“好，既然他敢，就让他进来列席会议！”
罗处长出去就把佟远斌叫了进来，有人给他让了个座。佟满堂说：“会议继续。报告的当事人也来了，我想知道是出于啥动机向局里送这份报告？”
佟远斌坐着没起来，也没看他爸，对着大家说：“书记同志，我的动机其实不用讲，报告已经说明了，我倒想听听你的评价。”
“想听我的评价？好，我就告诉你，你这是混洧视听，颠倒黑白，无组织无纪律，应该受到严肃处分！”
“那我想问问，所谓混洧视听，这话咋讲？”
“来和我扳腕子，是吧？好，我就再抽你一鞭子！明明ＨＢ生产线扭转了亏损的局面，咋说这个决策不合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此刻佟远斌站了起来说：“ＨＢ生产线运行了一年多，创造了效益。一个重要项目，不能从一年两年来看成败的！这才不到两年，产品落后，这不让人忧心吗？ＨＢ生产线是国家巨额投入的，收回成本要五年。依现在的情况，能安安稳稳地生产五年吗？”
在埸厂领导一时都沉默了，佟满堂想反驳，但看见大家都不说活，他说：“任何企业都只能面对现状，对未来咋样无法把握。”
“在计划经济下，上级谋划，厂领导只是执行者，现在改革了，我们还能走一步看一步吗？具体到星光厂难道不应该有个长远的规划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行！我再明确一点，这份报告是给局里国企体改办公室调研组的。报告也提到，ＨＢ生产线的局限性不是谁的责任。以当时的财力引进ＨＢ已属不易，这是一种悲剧——请允许我用这个词，众所周知的原因，这违背了经济发展规律，才造成了这种尴尬或者说困难的局面。那么，如何改变这种局面，不光需要智慧还需要勇气，壮士断臂的勇气！”
佟满堂一脸的冷静，他既没有像其他人员一样点头，也没有向佟远斌微笑，甚至没有看他。
“我再做一次申诉，我真心希望星光厂腾飞。但ＨＢ生产线不是金凤凰，必须面对残酷的现实！”他说完停顿了一下，看着参会的人员说“你们对我要做出任何处分，我都服从。”说完他走了。
大家目光一下都投向佟满堂。他没说话，有人举手要发言说，“佟远斌同志说得很对。可我们像一列火车，要变道难呀。”
“改革，是从旧的轨道上转变到新的上来，可我们这伙人能转得过吗？太多的包袱嘛！”佟满堂无奈地说，众人都点头，他提议：“鉴于佟远斌违犯组织原则，给予警告处分。”
佟满堂看大家不说话，要求按程序表决，他说，“同意的请举手！”他首先举起手来，其他人还是慢慢地举起了手。
佟思英觉得弟弟把理论和学识让大家看到了，就是最大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