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处分离开工业局这天,佟远斌开车来接骆一鸣,他拄着拐仗看见不远处停着的奥迪轿车,低头加快步子往门外走去。佟远斌开车跟在他身边,他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上车吧!”
骆一鸣喊到,“走开!”他举起拐杖,似乎佟远斌不走他就要打车的样子。
佟远斌只能停了车,骆一鸣瘸着腿快步走了过去。佟远斌开着车一直跟到楼下,他都没回头看一眼。
自从骆一鸣回不了家,张秋菊的状态极速的下降。在家里炒菜忘了放盐,出门倒个垃圾都会把扫帚丢在外面。骆一鸣晚上回来,正在卧室和陆怡萍讨论创业的事。外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伴随着水声。陆怡萍赶快走出房,张秋菊手上拿着一个杯子,看着地上破碎水瓶发呆。见她们出来,她说,“我想喝口水……,老了,咋就…….”
陆怡萍走上前,接过杯子,到厨房的热水瓶倒了水递给她。老太太端着杯子走进卧室,骆一鸣却开始伤心,他紧咬牙关迸出一句,“都是因为我……。”
他瘸着腿去拿扫帚要扫地面上的碎片。陆怡萍说,“让我来吧,你腿不好……。”话没说完,骆一鸣一手把她扒拉开,霍然盯着她说,“我不是跛子!”
他一瘸一拐地扫着地板上的碎渣,陆怡萍看着心疼又觉着无比的委屈,眼含泪水扭头进了卧室。骆一鸣弯下腰去捡碎片,手指却被玻片划破了。他突然回头看见女儿诧异地看着他,悲凉一下击倒了他,他怒吼,“回房间睡觉去。”
第一次被父亲呵斥,十四岁的骆晶华隐约知道了点什么。
这天张秋菊挎着个小包走出楼来,出了小区走到马路上,她往左边看看没车,看看对面她抬步过马路。就在这时,一辆拉废品的三轮车从后面冲来,一时刹不住直接将张秋菊撞倒!摘下草帽的田蓉生吓坏了,下车去察看倒在地上的张秋菊,喊了几声大妈,毫无反应。
等他们得到消息匆忙来到医院时,张秋菊已被送进了太平间。骆一鸣一下觉着自己像个孤儿,没走到太平间就晕过去了。
人常说祸不单行。接连摊上这些事,骆一鸣死的心都有。少年时父亲却丢下母子而去,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还没有享到他的福气,却在他最落魄时悲恨离世。本想转业进了机关,处座加身,谁知道一念之差却将幸福弄丢。看看一起长大的佟远斌干的风生水起,曾健成了千万富翁,骆一鸣悲愤交加。给母亲送葬时,他谁也没通知,在东郊殡仪馆火化完就把骨灰抱回了家。
交通管理局事故结论上说张秋菊横穿马路,负主要责任,骑车人田蓉生负次要责任。反正就是个收破烂的,也没几个钱,问他有什么意见?
骆一鸣觉着母亲也走了,给多少钱也换不回生命,他去都没去交管局,让陆怡萍签字结案算了。等曾文珏听说时,一切都办完了,她让佟远斌抽空还是要去看看陆一鸣,说,“不管他啥态度,你是最能给他安慰的。”
佟远斌对最近经历的事也感慨颇多,首先他对老婆有了更多的信任。尤其是自陆一鸣出了事,他也看出曾文珏的生活观。他说,“作为蜀都集团的掌舵人,我掌管着几十亿资产,签个字就可以动用上亿的资金。但我随时告诫自己,这里的每一分钱都是股东的,哪怕是自己的股份,那也要用在公司的经营上,绝不能随意往衣兜里揣。”
曾文珏不知道他咋突然说这些,是怕给他要钱还是怕曾健利用他。曾家人就是穷死,也不会拿别人一分钱,这个做人的基本原则永远也不会丢。她突然想起了父母,她说,“你说得对,不光是你,我们医生也一样面对着金钱利益的诱惑,许多患者经常往我手上塞红包,我能要吗?每当这种时候,我会想父母,他们在我小时候就告诉我,无论桌子上摆多少好吃的,你只能拿一份,拿属于你的那一份!”
两人在家里像开思想生活会,在佟远斌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他觉着两人说说心也近了,干起工作来更有劲了。
曾健是等陆怡萍出院后才返回深圳的,走的时候他说,“姐,我跟佟伯伯打过赌的,不赢他我不回来!”
曾由美捅了他一下说,“别说这种话了。”
他笑着说,“你哥是孙悟空变的,有七十二条命,放心吧。”临出门他给曾文钰一个银行卡,说,“这里有一百万,如果骆一鸣作买卖,他一定会找姐夫借钱,你让姐夫千万别动公家的钱,把这个给陆怡萍,别说是我给的就行。”
曾文钰拿着这张卡说,“健娃,你真是成熟了。”
骆一鸣送走了母亲,自己又没有工作,一下成了家庭妇男,每天除了看报纸就是买菜做饭,等着老婆女儿回家吃饭。
陆怡萍不让他沾家务事,说那不是男人干的,可他偏要干。这天
陆怡萍在吃饭,他拿着登了耙子火锅店寻求加盟店广告的报纸给她看,还说火锅店老板也是个残疾人。陆怡萍问他啥意思?
“我想开一家火锅加盟店!”
骆一鸣说就想在商场闯一闯。这是要和曾健较劲,陆怡萍心知肚明,可她不好再打击他,只好说,“如果你真想出去闯,我帮你找资金!”
陆怡萍来找佟远斌时,他只问了投资什么项目,听说要加盟耙子火锅店,再问完口岸他啥话也没说拉开抽屉,取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有五十万你拿去。算借给你们的,条件是不要跟一鸣说。”
陆怡萍拿着这张卡,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她啥也没说,却深深地鞠躬。佟远斌知道这个鞠躬不是给他的,是献给大沙河这个英雄群体的,是献给所有善良人的,是献给这个时代的。
红景色火锅店开业的时候,骆一鸣和陆怡萍身着盛装,胸前别着大红花,双双站在大门口迎接来宾们。陆可维夫妇先到,曾由美开玩笑说,“你两咋像又结婚了呢?”陆怡萍说,“你也站着这里,就又成集体婚礼了。”
说完都笑了。他们刚进去,佟远斌夫妇带着佟波的车就到了,他走到骆一鸣面前说,“你又站起来了,我真高兴,今天要把你喝醉!”
“那就来吧!我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等他们都进去了,田蓉生骑着一辆三轮车拉了一个大花篮。他停好车,取下来,抱着走到骆一鸣跟前说,“我来表示一点儿心意。”
骆一鸣收下花篮,让他进去。田蓉生不去,说今天免费招待,他也直摇头。陆怡萍低声说了句,“文钰在。”骆一鸣好像一下省悟过来,说,“今天不去也好,你改天来,我让你尝尝我们火锅的味道!”
田蓉生一连说了三个好,才转身蹬着三轮车离去。众多的来宾中他是最独特的,扶着拐杖的骆一鸣目送他走后感慨到:大东郊的人就是再沦落,也有他的自尊!
像所有的城市一样,在这个春天,CD市容的模样简直是一天一变。美领馆周围的高楼起来了,机场的高速公路通了,琴台路修的古香古色,连王建墓也改成永陵博物馆了。一环二环通了,府南河也重新整治一新。联合国授予成都宜居城市的铜牌子丢了,在报纸上引起了大讨论,许多读者都来信批评,却有一封来信说:偷就偷吧,反正美丽在群众眼里,幸福在心里,谁也偷不走。
陆可维花了一年多设计的电子医疗项目却没收到设计费。大学同学吴钊的公司垮了。他沮丧不已,准备把方案扔进沙河里,吴钊让他别扔,看能不能另外找个婆家。
曾由美开上了宝马车,每天忙的团团转,女儿娟娟的上学放学变成了佟波的差事。上了高中的佟波又长大许多,每天都等着妹妹,两人一起上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