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1]

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2]！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3]。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4]。

岑夫子，丹丘生[5]，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6]。

钟鼓馔玉不足贵[7]，但愿长醉不愿醒[8]。

古来圣贤皆寂寞[9]，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10]，斗酒十千恣欢谑[11]。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12]。

五花马[13]，千金裘[14]，

呼儿将出换美酒[15]，与尔同销万古愁[16]。

解读

这不是一首单纯的劝酒歌，而是通过写高歌痛饮，来抒发愤懑，以酒消愁。此诗充分展现了李白狂放不羁的性格和自由无拘的浪漫精神。

诗以两个“君不见”为开端，先写黄河的雄壮形象和一往直前不可阻挡的巨大力量，作为起兴，造成恢宏的气势，再感叹人生的短暂，使黄河之无穷与人生之短暂构成对比。人生只如朝暮，何其悲凉。这悲是人所共有。但诗人能超脱此悲，即尽欢纵饮，由悲而乐。纵酒高歌虽不免有及时行乐之嫌，但李白不是因消沉而豪饮，而是充满乐观自信，精神自由无拘。“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是何等自信和乐观！“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又何等豪爽。不为金钱所驱而超然于物，这精神的自由是何等可贵！“钟鼓”以下八句，为歌中之歌，以愤激之情为主旋律。“贤者皆寂寞”，正是诗人激愤的原因。诗人有天生之才却寂寞无为，难怪有“钟鼓馔玉不足贵”的激愤和“长醉不复醒”的愿望。最后六句写诗人散尽千金，一醉为快，不惜以“五花马”、“千金裘”换美酒，目的在于“与尔同销万古愁”。可见诗人愁之深长、愤之沉重。同时也表现了诗人豪放洒脱、不可羁绊的性格。

此诗在艺术上用大起大落的笔法，使诗情起伏变化突兀，由愁而乐，由自信而狂放，由狂放而激愤。诗以愁入题，以愁结束，首尾照应。运用夸张、排比、比兴、对比等多种手法抒情，取得了出人意料的审美效果。语言雄壮豪爽，句式多变，参差错落，形成了奔放潇洒、恢宏豪迈的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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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将进酒》：乐府旧题，内容大多写饮酒放歌。李白借题发挥，抒发郁愤之情。将（qiānɡ）：请。此诗大约作于天宝十一载（752），当时李白与友人岑勋在友人元丹丘的颍阳山居作客。

[2] 青丝：黑发。成雪：比喻头发白。此句言悲愁令人很快衰老。

[3] 金樽：酒杯。此句是说不要使酒杯空着，不要辜负这美好的月光。

[4] 会须：定要。

[5] 岑夫子，丹丘生：即岑勋、元丹丘，李白的朋友。

[6] 侧耳：一作“倾耳”。

[7] 钟鼓馔（zhuàn）玉：指富贵生活。古代富贵之家吃饭时鸣钟列鼎。钟鼓：富贵家的乐器。馔玉：饮食精美。

[8] 愿：一作“用”，一作“复”。

[9] 圣贤：圣人贤者。寂寞：指不得重用。

[10] 陈王：陈思王曹植。平乐：宫观名，在洛阳附近。

[11] 斗酒十千：言酒极为名贵。曹植《名都篇》云：“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恣：任性、尽情。欢谑（xuè）：欢喜戏谑。

[12] 径须沽取：只管打酒。沽：买。酌：饮酒。

[13] 五花马：名贵的马。

[14] 千金裘：价值千金的皮衣。

[15] 将出：拿去。

[16] 尔：你们。指岑勋、元丹丘。万古愁：无穷无尽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