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个硬币的前世今生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宝珠终于在24岁那年选择跟她妈妈断绝母女关系，以前虽然也吵，什么难听说什么，但这次是坚持的时间最久的一次，半年，一次联络都没有。

宝珠妈即使50岁的人了，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风华绝代，这也许就是宝珠说的，以色事人，衰前再找，只要嫁得好，口袋就能满，美丽随时保！年龄对追求美的人只是个数字，当别人是样子老的时候而她还是老样子。是不是挺扎心？

没错，宝珠的家庭是重组家庭，当时宝珠已经小学4年级了，为什么要跟着妈妈是因为爸爸不要她，妈妈也总说她是拖油瓶，脑子也不好使，长得还丑，也不知道像谁！这话只要妈妈一不顺心随口就来。宝珠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跟闺蜜聊天的时候还学她妈骂她时的样子，当真是惟妙惟肖，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宝珠25岁了，要不是阿茉和小琪发来祝福信息，她自己都忘了。阿茉说要请宝珠吃长寿面不管多晚，下班打给她。宝珠笑着答应，可是今天是劳务派遣的最后一天，不到凌晨不太可能会结束的那种。果真一直到了凌晨12点半才结束，人生大部分时间都这样，自己担心和烦恼的事总会如期而至，而美好的事反而遥遥无期。

疲惫的拿出手机，11点23分之前，三个女人一台戏群里还有嘻嘻哈哈的聊天。宝珠犹豫着要不要大喊一声，姐妹们，我完了！却又怕会石沉大海，于是就此作罢。

回到租住的公寓，小心的开门，小心的脱鞋，小心的拿起拖鞋踮着脚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就算把自己当成一个轻拿轻放易碎的玩意儿来对待，也还是会惊醒隔壁房间精神衰弱的同租住户A小姐，A小姐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总是会惊醒大大咧咧的B先生和她的女朋友露露。直白的国骂和小声的抱怨也总是会灌进耳朵最终被大脑屏蔽成嗡嗡的噪声，一个字也听不清。终于能穿上拖鞋了，坐在床头用化妆棉沾上贝德玛逆着皮肤纹理卸掉不久前还精致的妆容，洗脸巾用桌上喝剩的半瓶矿泉水打湿，又仔细的擦洗干净……一系列简陋繁琐的程序后，一张大变样的脸在镜子里暗沉却又大喇喇的向主人展示着雀斑、痘痘，还有眼尾细小的笑纹，宝珠睁着小了一半的眼睛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那些笑纹，眼前浮现出妈妈瞪大眼睛噢着嘴呵呵呵笑的样子，突然也学着妈妈的样子冲着镜子呵呵呵无声的笑。

脱了衣服躺在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却能真切的感受到踏实的安全感，这也许就是相当一部分在大城市里打拼的年轻人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小夜灯挣扎着微弱的光始终不灭，让这个不足3平米的房间不那么像棺材盒子。宝珠翻了个身，小床发出咯吱咯吱的不耐的抗议，想想自己这25年，前20年好学生没做过、坏学生也没当过、打架不敢上、骂人也不敢大声、跳舞不协调、唱歌还跑调，总是小心翼翼却还是不被人肯定，喜欢的人也留不住，不喜欢的也不敢拒绝，从来也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或者肯定过，明明看不惯妈妈对那个男人低三下四偷偷的哭，也没勇气站出来说话……小时候想，她一定要存很多钱，带着妈妈住大别墅、喝大瓶汽水，穿名牌服装，盼望有一天能像电视剧里少男少女那样精彩纷呈的长大。等平安长成少女了又开始幻想成年后肯定会收获爱情和幸福，现在成年了，又只能盼着将来能过上安逸的生活。新一轮的等待又开始了，初中学不进去时，妈妈说等上大学就轻松了，上了大学浑浑噩噩，终于等到毕业找工作，没想到却等来了当头喝棒，活着真不容易，活得好更是难上加难，钱难挣屎难吃，死还没那个勇气！宝珠这一刻是真的想妈妈了，当初话说的多难听，现在的想念就有多难堪，眼泪跟着地心引力流到耳鼓上一阵轰鸣。妈妈还是那样低三下四维持着家庭表面的和睦，而自己现在连养活自己都勉勉强强，更没什么挣钱的头脑，也不知道自己长大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也许等死的那一天就轻松了？

歪头看到床头小柜子上一瓶百草枯，本来前几天是让小琪帮忙开瓶安定的，小琪无意中说，安定这玩意儿喝多了也不一定死，别被电视剧里矫情的情节骗了，喝这玩意儿自杀的人成功率很低，因人而异，死不了还很难受，抢救的过程堪比刑场，电视剧的情节现在真是远远高于生活，甚至是夸张了，反正24片6块钱药店根本买不到不说，九成九也死不了，但是却能让你生不如死，你说电视剧但凡讲点实际，随便去买一瓶两块钱的百草枯多好，想死半瓶下肚，神仙也倒。宝珠当初笑的假睫毛都掉了，却真的去农贸市场轻轻松松一块八买了一瓶百草枯，回到家打开盖子一闻，吐了！听小琪胡扯，这玩意想死的人怕是都喝不下去，当然宝珠从没想过死，就这么赖活着。

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几点了，电话坚挺的嗡嗡的震着，宝珠看也没看接起，立刻传来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是死了还怎么了，电话也不接，今天收拾房子清理出你一堆的垃圾，还有啊，你那串硬币还要不要了，我可跟你讲，你这硬币打了眼那是犯法的，公安局那是要抓的，这东西放家里早晚是灾害，赶紧拿走，我可不想包庇罪犯……噼里啪啦一大堆，宝珠抱着手机听着听着泪流满面，有气无力的说了声，知道了！妈妈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你怎么了？宝珠没好气，恶狠狠的说，没事！电话那头立刻就炸了毛，你这孩子什么德行，今天晚上之前赶紧把你那些破玩意都拿走，占地方不说，还都是犯法证据，我这么大年纪了，这要是被警察请去喝茶我还要不要脸了？今天老周说要吃鱼，我准备去买两斤抗浪鱼，你就来蹭个饭吧，这个老好吃了，你小时候连骨头都要嗦一嗦的。不吃！哎呦，就你那点工资，怕是连打打牙祭的余钱都没有的吧，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今天6点前赶紧把你的赃物拿走！我走了，一会儿买不到新鲜的鱼老周要不高兴了！电话就挂了。宝珠胳膊搭在眼睛上终于小声哭了。真踏马别扭，你说这么别扭我还怎么死啊！

宝珠想，妈妈再怎么面对外人笑嘻嘻，转脸对自己兜头打，也还是走了一趟鬼门关才生下的自己，在没人要自己的时候，不管是不是情愿的也还是拉住了自己的手，自己凭什么又觉得人间不值得！这样想的时候，转脸看向百草枯，我靠，这玩意儿会不会哪天自己喝醉了不小心给喝了？扔了？万一被有心人捡了拿去害人，那自己不是间接变成了杀人犯？倒掉？这玩意儿剧毒，万一药倒了走过路过的猫猫狗狗小花小草，又万一又流到下水道里，那不是要拉去枪毙？宝珠惊出一身冷汗。也不能赖她胡思乱想，她妈骂她的时候经常以点串线，以线布面，一点小错误都能牵扯到大案要案最后被警察叔叔抓住的。潜移默化，宝珠也形成了思维定势。

就比如打孔的硬币，自从上初三的时候妈妈不知道从哪知道了硬币打孔是实打实的犯法的行为后，经常会出现不好好学习，立刻去举报，让宝珠这种破坏分子好好受受教育的义正言辞。那时宝珠战战兢兢的把打孔的硬币小心的珍藏起来，就怕有一天被人发现赃物。

硬币实打实的被打上了宝珠的烙印，也时刻提醒着她犯法的事情，一共六枚2毛的硬币，真庆幸当时年纪小，手腕瘦不然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被抓走，可是她老是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把硬币打成孔，穿成串的！

行吧，硬币好好的人生就这么载在宝珠的手里了。这串代表着宝珠人生污点的硬币，怕是要被她妈拿来威胁一辈子了，还扬言要藏好将来留给外孙看看，她妈曾经是个什么样的坏蛋。后来宝珠把这事讲给阿茉和小琪听，听的两个傻女人惊奇不已，却大赞宝珠妈实在是人才啊，点线面层层叠叠有理有据怎么看都是理！

硬币本来老老实实漂漂亮亮的来到人世间，谁知会经历穿孔的劫难，还没经历过几次游历人间，就只能被动的塞在狭小的缝隙里等待着被人拿出来的时候诉说一遍自己曾经的遭遇。不过，或许也不是那么糟糕，当其他2毛硬币退出历史舞台也许会经历被销毁的命运时，这串被穿孔的2毛硬币拥有了充满坎坷又传奇的前世今生。

但错误的事还是需要铭记的，勿以恶小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