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问你,茉莉花与木槿花,你会选哪个呢?”
春意盎然,莺歌燕舞。
一位优雅温柔身着蓝纱襦裙的姑娘,将一卷精美的水墨画赠给了泽玉。
“这是……《桃林鸳鸯春水图》,你用心了。”泽玉微笑着,收下了她的礼物。
“嗯,这是我在画舫轩精挑细选的画作,你喜欢古玩字画,便决定送你这个。”
“我很喜欢。不过今日既不是我生日,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你为何送我字画呢?”泽玉微笑着问道。
“冷曦阁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先回去啦。”姑娘莞尔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便轻轻离开了泽玉阁。
“怎么了?”墨玉从里屋走出来,问道。
泽玉指了指姑娘送给他的这幅画。
“……看来这位和我们相处了几百年的老朋友,似乎开始对你有其他的情感了。”墨玉看了一眼便断定说。
“……为什么这么说?”
“兄长,字画你比我更了解才对。如今正逢乞巧佳节,赠予兄长之物又是一对戏于春水之中的鸳鸯……极易联想到这种情况。”
“我们的友情历经百年,根深蒂固,若是只凭借一纸画卷便断定她心意,未免有些不妥。墨玉,这么多年来,你我一同和她相处,除友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外,未有冗杂的情感掺杂在其中,不是么?”
“……您还不够了解她。兄长若不信,以后便知。”墨玉摇摇头,进了里屋。
绿树成荫,蝉鸣阵阵。
二人并肩行于小桥流水,林间树影斑驳,微风拂面。
“头上的簪子有些歪了,我帮你戴正吧。”
“谢谢你墨玉。哦对了,今天泽玉很忙吗?本来约好我们三个一起来散步的,他怎么没有来?”蓝色罗裙的姑娘疑惑道。
“今天去泽玉阁品鉴古玩的人有些多,而且多半是来自天羽司的官员,兄长必然有义务认真招待他们。”
“连着好几日阴天,今日好不容易是个大晴天。哎,泽玉是没机会和我们一起享受了。”姑娘有些沮丧。
“没关系,还有我。这个簪子看着眼熟,是一团雪吗?”墨玉一边帮姑娘整理着乌黑的秀发,一边问道。
“没错,泽玉前几日送给我的,说这支簪子清冷淡雅,很适合我。你觉得呢?”姑娘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墨玉,微笑地问道。
“……嗯,确实很好看。”墨玉向后退了几步,因为他从没如此和她靠的那么近,也从没发现,她原来那么美,栗色的大眼睛仿若闪烁着星光,白皙的脸庞看不出一点瑕疵,飘逸的长发轻拂着她微红的脸颊。
那些年,他们的生活很惬意,很简单。泽玉忙的时候,墨玉就会来陪伴那位姑娘。那时候,墨玉只是妙笔斋的一位小文官,日子清闲安逸。
“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兄长?”
“……这,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隐藏的太不明显了,是不是一眼便知。”
“……那,可不可以先不要告诉他,毕竟……我们三个当了这么多年朋友,这种感情的出现,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墨玉似乎没有听到姑娘的声音,只是一个人呆在原地。
“喂,想什么呢?我刚刚说的话你不会没在听吧。”
“……在听。好,我答应你不会告诉兄长。”
……
“兄长,今日阁里忙吗?不忙的话,可否问你几个问题。”
“嗯,当然可以,墨玉。今日相对清闲。你想问什么呢?”泽玉微笑着,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墨玉身边。
“你对冷曦,我们的老朋友,有什么看法呢?”
“她是一位善良坚强的姑娘。我很庆幸能与她做朋友,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泽玉回答道。
“……那兄长,你……喜欢她吗?”
“嗯?”泽玉似乎已经知道墨玉所说的意思了。
“我是说,不只是友情,是比友情更进一步的感情。”墨玉解释道。
“……”泽玉陷入了沉默。
“我不会和她说的,兄长。您尽管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就可以。”
“……是的。我们相处这么久,我也渐渐发现,一种不属于友情的感情在我心中生根发芽。只是,我认为她不希望我们的友谊变质,因此我也不会将这份多余的情感对她表露出来。”
“……兄长,我若是告诉你,她曾在我面前亲口承认,她也拥有同你一样的想法呢?”
“……”泽玉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又是一年乞巧节。
一捧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雕刻木质茉莉花出现在姑娘面前。
这些木质花束,是泽玉花了一周时间,用上好的古木亲手雕刻而成的。
“愿你如同这捧茉莉般,保持纯洁与芬芳。”泽玉说罢,伸出手摸了摸姑娘的头,也是第一次牵起了她的手。
“真奇怪。我们明明是好几百年的老朋友了,已经对彼此再熟悉不过,可是为什么我们还是会紧张呢?”姑娘面色微红,轻声问道。
“那大概是因为……身份变了吧。”
“砰——”一瓶插着几朵开得正艳的木槿花的玻璃花瓶从墨玉手中脱落,碎了一地。
他或许只是比兄长来晚了一步。又或者,这只是他最后给自己的徒劳的安慰罢了。此刻,他应该祝福,自己身边最熟悉的两人终于表达出了自己内心最真挚的情感。可是在此时,墨玉的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来的复杂的味道。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这句曾在心中排练了无数遍的话语,他终究还是没能在乞巧节说出口。是的,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
“不好啦!蛮斯人攻进来啦!”城外有人快马加鞭地喊着。
“狱察都即将崩溃沦陷!天羽司的那些高官都逃之夭夭啦,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办?”
“是啊,我们武器再厉害,也打不过那些使用了魔方残角化身邪髓体的魔物啊!”
“什么残角?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残角里面是始祖之神的力量啊,这些蛮斯人擅用神的力量,已经走火入魔了!我们凡人肉体之身,怎么可能对抗的了神呢!别管家当了,反正到最后都会被他们洗劫一空,小命重要,赶紧逃吧!”
一路上,墨玉听到路人无助的呐喊。
“兄长,你这是在?”墨玉一路跑到泽玉阁,看到泽玉在地上画着他看不懂的法阵。
“蛮斯人入侵,如今狱察都岌岌可危,而高层官员又无所作为,不知去向……我只能这么做了……”
“好险……那帮怪物已经开始洗劫冷曦轩了,我刚从他们手里逃脱。”
这时那姑娘也来到了泽玉阁,神色慌张,一团雪簪子也滑落到了地上。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们。”泽玉拾起簪子,交给姑娘,接着口中念念有词。
“兄长,你难道是想……万万不可!”墨玉想起了什么。
“没关系,一点小小的代价,我来承受。”阵法完成,泽玉念道,“狱鹫鬼王在上,我,司冥泽玉,愿舍弃自由之身,永世封印于此阁之中,只为换取墨玉和姑娘二人的平安。愿您听到我的微小诉求,降下神谕,我将世世代代追随您的脚步,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面前的法阵便开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吾已听到汝的诉求。吾将赐予汝及汝友人平安,剥夺汝自由之身,汝愿望将被实现。然吾观汝千余载,心生怜悯之心,特许汝于百年后,可自寻得一秘法将吾所赐封印解开,恢复汝自由之身。其余种种,不必多言。”
泽玉耳旁,响起了空灵又遥远的回应。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
“先生,您没事吧?我会一点医术,或许可以帮到你。”穿着蓝色罗裙的姑娘蹲下来,身旁躺着一位被蛮斯人攻击,正在被邪髓侵蚀的骑士模样的男人。
姑娘用随身携带的各种医疗工具,耐心地为他包扎着。
“先生,您的血……”姑娘有些惊讶,但还是继续为他治疗着。
“我是一名血族,体内流淌的是一种相当特殊的血液——湮灭之血,它长期受到暗物质辐射,所以呈现出深黑色。”
“原来如此……嗯,差不多了,你现在伤口还痛吗?”
“谢谢你,这位美丽的小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邪髓对我影响不大,毕竟我体内流淌的湮灭之血,与它的属性相克。”
“这里太冷了,而且很危险。先生,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以免再一次被蛮斯人攻击。”
“谢谢你的好心,美丽的小姐。但是,身为骑士,我会将骑士的准则践行到底,为生命中的温暖与勇气而战。就此别过吧,美丽的小姐,我想我们以后一定会再次邂逅的。在离别之前,允许我冒昧问一下,如此善良美丽的小姐,拥有一个何等优雅迷人的名字呢?”
“我叫冷曦,你呢?”
“炽歌·塞巴斯蒂安。一位吟血歌者,一位……永不湮灭的血玫瑰骑士。”
……
……
……
后来,蛮斯人被打倒,狱察都百废待兴。但……有些事情,有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坚持住,回春堂马上就到了!兄长已经离我而去,我不能再失去你……”
“……墨玉,我以后,可能没法再陪你了……你要好好工作,好好待在泽玉阁里,没事的时候,买些小兔子糖人,还有糖葫芦,摆在我的面前,毕竟,我在另一个世界,还是很喜欢吃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给我活着!”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姑娘,墨玉从未如此激动。
“……已经晚了,邪髓已经深入我骨,无药可救了……”
那天,墨玉不知道他在雪中奔跑得有多快,也不知道北风有多么刺骨。他只知道,他怀中,是一位相处了百余载的知心友人,是他爱而不得的恋人,是那天他与死神之间拼命争夺的姑娘。
那天,墨玉不知道眼泪是何时流下的,又何时结了冰。他只知道,当他站在回春堂门口时,怀中那个他无比熟悉,也无比爱着的美丽姑娘,早已悄然没了气息。
“……!”黑暗中,墨玉从床上惊起。他发现,他的枕头早已湿透。
“……怎么又梦到她了……”墨玉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重新躺回床上,但是久久无法合眼。
久违的梦,让他再一次想起,弃文从武,成为刺客与刀尖舞者的初心。
从他最爱的友人长眠于他的怀抱中以后,墨玉便放下了曾经赖以谋生的笔墨与书卷,拿起了锋利无比的刺刀与飞镖。
从那以后,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复仇,复仇,复仇。为她,为兄长讨回公道。
即便一路走来,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无数不忠不义之人的鲜血。他的最初动力,也只是为了兄长和他们的友人啊。
“我将亲手为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掘下坟墓。”
……
“那么,请你再次确认,茉莉花与木槿花,你会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