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水墨竹石图

项元汴出身于书香世家,项家在宋明两朝可谓人才辈出,家族中涌现出的举人和进士多达二十余人,堪称绝对的名门望族。

其伯曾祖项忠这一支更是一门六进士。

项元汴的父亲项诠也是高官,曾任金陵吏部郎中,兄长也进士及第,如此家族背景,为项元汴的成长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古代,尤其是明代,搞收藏极为看重名气。

当时,明代皇帝对字画兴致缺缺,众多珍贵字画大多辗转于文人之手收藏。

你单单有钱不行,还得获得这些文人的肯定。

而项元汴把这两件事都占了。

他既能与当时的著名文人打成一片,还特别的有钱。

有钱这一点从他设宴就可看出。

项家设宴所用的餐具一律是金制台盘。

饮酒所用的是双螭虎大金杯,且每副酒杯至少要重达十五六两。

熏香所用的是金香炉。

洗脸用的是梅花银沙锣,至于这究竟为何物,就连沈愈也颇感疑惑。

甚至连漱口痰盂也是纯金打造,名为“金滴嗉”,真可谓奢华至极,令人咋舌。

很多人对其另眼相看,主要是祖上人品特好。

据传,项元汴的父亲项铨曾购置一处大宅,许久之后才想起翻修。谁料在翻修过程中竟于宅子的某处暗格中发现了大量金银珠宝。

然而,项铨并未将这些财物据为己有,而是费尽周折寻到旧宅主人的后代,将这笔财宝如数归还。

这一下让项家的声望更上一个台阶。

项元汴能在后世留名,除了因其收藏的珍品璀璨夺目外,还因其堪称盖章达人。

即便是以盖章著称的乾隆皇帝与之相比,也只能望尘莫及。

无论是法书还是名画,只要经项元汴之手,几乎无一幸免。

褚遂良版《兰亭序》,乾隆仅盖了“三希堂”“乾隆御览之宝”等十几个章,而项元汴却足足盖了九十八枚。

在他所钟爱的《草堂十志图跋》中,盖了近100方印章,。

素的《自述帖》上亦有70多方印章。

在书画上盖鉴赏章、收藏章的风气自宋代兴起,至项元汴时达到鼎盛。

他常用的印鉴有“项元汴印”“子京”葫芦印“天籁阁”“子孙永保”“项子京家珍藏”“檇李项氏世家珍玩”等,各类印章加起来大概有一百多方。

以至于后人面对这些书画时,几乎难寻空白之处再加盖印章。

此外,项元汴的别号也是多得数不胜数。古人除了本名与字之外,还有“号”。

号作为人的别称,亦称为“别号”。

别号不仅富有雅趣意境,在实用性方面也更为突出,除了供人称呼之外,还常用于字画的署名。

现代人鉴定字画时,往往需要熟知古代书画名家的别号。比如苏轼,字子瞻,世人多称其为苏东坡,便是因为他号东坡居士。许多人提及苏轼时,往往习惯称呼其苏东坡而非本名。

项元汴的别号有五云、尧峰、逸民、嵩生、西楚王孙、墨林山人、墨林生、墨林懶叟、墨林主人、墨林砚癖、墨林外史、癖茶居士等近百个之多。

说实话,在当时,项元汴这种盖章的方式曾遭到文人以及其他收藏大家的讥讽与奚落。然而,时过境迁,到了如今,这却成为现代藏家鉴定古画的一条捷径以及一门必学的鉴定方法。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不懂项元汴,便难以鉴定古代名家真迹,因为在众多古人真迹之上,大部分都留有项元汴的印章。

沈重楼曾经对沈愈讲过,若有人拿来一副王羲之的真迹让其鉴定,只需查看上面有无项元汴的印章即可。

还有一点,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就是自项元汴的笔记《蕉窗杂录》。

沈愈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将夹层中的画取出,随着画的真容逐渐展露无遗,他才看清这原来是一张纸本水墨竹石图。

目光落于画上,只见其中绘有六株青竹,枝叶繁茂,那模样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生动传神至极。画家的画功堪称登峰造极,千枝万叶仿若一气呵成,尤其是在细微之处的雕琢上,更是精妙绝伦。

仔细瞧去,竹叶之上,露珠欲滴,颗颗晶莹剔透,仿佛随时都会滚落。沈愈越看越能感受到此画蕴含的非凡画功,数株青竹高低错落,布局巧妙,前后层次清晰可辨,丝毫不见杂乱之象,画家对于空间感与立体感的掌控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臻于化境的程度。

青竹之下,另有数块奇石。其墨色温润柔和,丝毫没有抢夺青竹的风姿,而是恰到好处地甘为陪衬,与青竹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整幅画用笔简洁明快且极为熟练,竹石所散发出来的气韵优雅闲适与并不繁杂的笔墨,直接让观画之人仿若身临其境。

“好画!”

沈愈不禁脱口赞叹。

此画并未署上作者的名字,也没有题名,仅仅写有“九龙山主人于永乐癸未年绘”十二字楷书。

字体清雅脱俗,笔力雄健超绝,尽显书法功底。

画的下方还有一句题词:“山石峭立,绿竹清幽。”

除此之外,另有鉴藏印三枚,分别是项元汴朱文印、子京朱文葫芦印以及墨林秘玩朱文印,这几枚印章更为此画增添了几分珍贵与神秘的色彩。

九龙山主人?

这不是王绂的别号吗?

待沈愈回过神来,不禁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此画竟是王孟端的真迹。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沈愈极为的意外。

此前,他在脑海中已然将明初诸多知名大画家一一罗列,像王履、徐贲、边景昭、李在、夏旭、戴进、周文靖等等,却唯独没有料到这幅画会出自王绂之手。

相较于明代中后期的画家,王绂的传世作品数量算不的多。

然而,在明初的大画家中,他的作品数量又相对较多,照理说,似乎并无画中藏画的必要。

可沈愈随即就想通了其中的缘由。

项元汴对王绂的画作可谓是一直青睐有加,堪称铁粉。

黄叶老人智舷在《黄叶庵集》中曾有记载:“项子京(项元汴)家藏王孟端(王绂)江山万里图一卷,长四丈,余尝见之,真希世之宝也。”

从这只言片语中不难看出,项元汴不仅很早就开始收藏王绂的字画,更是将其视作稀世珍品,珍视程度可见一斑。

再加上那个擅长“瞒天”造假的家族一直延续至清末才逐渐销声匿迹,而在清初时,王绂的画作已然堪称绝品,为了这样一幅珍贵的画作精心打造一幅画中画,似乎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