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莫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城中最可疑的地点。
簪花楼。几乎所有的死者都或多或少的接触过这里的人们。
她听暗线说,这楼看起来和寻常青楼没什么两样,但它最大的特点是,头牌是一名男子。
想来,也是个可怜人。
于是司莫踏了进去,一袭白衣衬得她不入凡尘。
“姑娘,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个老鸨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来赎人,”司莫轻轻一笑,“姜延。”
老鸨笑得很是不屑,正欲回绝,却见她手中一块金晃晃的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个“衍”字。
顾衍,是江回在此处的化名。
“原来是楼主的意思,姑娘这边请。”老鸨顿时换了个面孔,讨好的看着司莫。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司莫转开手中白扇,径自找到了姜延的房间。
“姑娘,今日不接客。”姜延的声音在门后怯怯响起。
“姜公子不必忧心,我来不过是问你几个问题。”司莫轻轻一笑,语气温柔。
“吱呀。”
门开了,一个身穿粉色长袍的男子朝司莫轻轻道:“姑娘请进。”
“公子可知,听息楼?”她轻声道,敏锐的看见姜延身上挂着林深深的玉佩。
林深深身上,也不过只有神尊亲手雕刻给她护身的一枚玉佩而已,这玉佩是怎么就到了姜延身上?
“不知。”姜延摇摇头,一副晕乎乎的模样。
“那你知道林深深吗?”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姜延的手紧紧握住了玉佩,警惕道:“你问深深干嘛?”
唉算了,她还不如直接问那个老鸨。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林深深淡淡一笑,出现在司莫身后。
“深深!”姜延一把抱住了林深深,之后就挂在了她身上,无论林深深怎么耐心哄他,就是不肯从她身上下来。
“见笑。”林深深难得羞涩的捋了捋头发,之后转头跟姜延温柔解释道:“这是我的朋友,她的问题,你可以如实回答。”
司莫轻轻晃着白扇,眼中也柔和了许多,“姜公子,这尸群,可是你干的?”
姜延委屈的黏紧了林深深,糯糯对林深深道:“姐姐,这回真的跟听息楼没关系,都是那个老女人在搞鬼。”
她与林深深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那便是另有其人了。
“对了,我已替姜公子赎了身,这是依据。”司莫将纸据放入林深深手中,轻轻一笑,“多谢的话就不用说了,记得给钱就行。”
林深深微微一笑,眼中似有光闪过,“好。”
司莫转身离开了姜延的房间,心情愉悦的看着楼下卖艺的姑娘和那些令人作呕的男人,轻轻转开了扇面,甩手扔到楼下。
白扇飞过的地方,有鲜血喷涌而出。
徽雨殿的人趁机控制住了所有的人,司莫接住被血液染红的白扇,笑的很是畅快。
“殿主,地下室还有人!”有人禀报道。
她扬了扬眉毛,慵懒的看着地下室中神志不清的人们,示意手下人去给他们喂解药。
“解释?”司莫手中白扇已然对准了老鸨。
“是神主。”老鸨眼中闪烁着不属于人类该有的邪气,“神主没了躯壳,当然得用这些人的魂魄去滋养……”
“神主?”司莫手中白扇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奇怪迥异的血玉扇,红的分外惹眼。
老鸨眼睛发红的扑了过来,狠狠咬破司莫的手指,贪婪的吸着她的血。
“你现在乖乖告诉我,神主的血,有我的好喝吗?”司莫温柔笑道,温柔的犹如万蛊噬心,让老鸨连不迭的点头。
“那么,带我去见神主,你就有喝不完的血,如何?”她的声音就如哄小孩那般温软好听,老鸨疯狂的点头,随后那张嗜血的脸上突然就涨满了青筋。
司莫猛然后撤一步,给老鸨划拉了个结界。
下一刻,老鸨爆体而亡。
“恶心。”司莫嫌恶地转身,将手放在流水中反反复复的洗着。
徽雨殿人们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了,默默的将尸体收拾干净,继续排查人员。
方知有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司莫苍白着一张脸,入神的洗着手的样子。
她指上的咬痕触目惊心,血液顺着水流散发着异香,让那些噬血的傀儡不由贪婪的舔着血水,而她手中的血玉扇犹未关闭,似乎也在吸着她的血液。
他想起来上次她为他挡剑时,顾衍是急着去关扇子,而非扶司莫。
于是他冲了上去,伸手将血玉扇用力关起。
司莫猛然回过神来,将手从水中抽出。
“殿下怎么来了?”她淡淡道,语气有些疲倦,勉力站稳了脚跟,朝方知有勾勾唇。
“听闻殿主将此处封锁,可是有下毒之人的线索了?”方知有扬眉示意侍卫搬两把椅子过来,率先坐下随意问道。
“有,但绝非是殿下能够对付的角色。”司莫顺着坐了下来,这才觉得身子恢复了些。
“殿主一心为了这些事情奔走,敢问,是为了什么?”他眼中隐隐有着些心痛。
“为家国,为天下。”她淡淡道,并未迎上方知有的目光。
“你守护了家国天下,可有想过,守护我?”他苦涩一笑,目光中满是凄凉。
司莫心中一痛,突突然然喷出一口血来。
方知有慌了神,紧紧扶住她,吼道:“御医!”
司莫攥紧了胸口,心好痛,痛的她几乎分不清是中毒了还是真的心痛。
“殿主!尸群暴动了!”
突然街上传来细密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禀道。
“用银针插入他们的头顶,赶到空旷的地方去,太子殿下,劳烦你的人去保护还未中毒的人们。”司莫也顾不上心中疼痛,挣扎着握紧他的手,低低道:“带我去屋顶。”
方知有只得牢牢扣住她的腰,带着她跃上了屋顶。
司莫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已然带上了冰冷的肃杀之气。
“你且退后些。”司莫缓缓打开手中雨息,乌云便聚拢起来,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司莫面无表情的将锦囊中的解药用内力化开,再浓缩成一小团,放入自己豁了个口的手上。
雨息扇轻呼一口气,一阵大风刮起,掀起了不少的污浊来。
方知有紧紧皱着眉,眼前的女子似乎随时都会晕倒的模样,却还要用自己的鲜血催动着这神器,她应该……很难受吧……
司莫聚精会神的看着浊气升起,手中轻晃,一场小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尸群停了下来,有些眼中已然恢复了清明。
奏效了。
司莫再也支撑不住,眼前止不住的发黑。
“殿下!”
有人吼道,却见方知有已然抱着司莫躲过了一支暗箭。
“走……”司莫用残存的意识紧紧攥紧了方知有的衣襟,“快走……”
“殿下!殿主!”
袁熙焦急的冲方知有喊道:“这边!”
司莫晕晕乎乎的靠在方知有怀中,有力的心跳恍若让她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晚,他们拥吻时那慌乱的心跳。
方知有将她手忙脚乱的放在榻上,紧紧握住她的手,“司莫你给本殿下撑住了,不然我就去喝最烈的酒让你永远也见不到我!”
司莫从一片混沌中依稀听到了这句孩子气的话,不由无奈的勾勾唇,轻轻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他。
“殿下再多说点让殿主清醒一下,毒很快就要排出来了!”
司莫依稀听到有人这么说着,之后便听见方知有在她耳边威胁道:“再不清醒过来,我就亲你。”
司莫猛然就睁开了眼睛。
方知有松了一口气,朝一旁的御医道:“怎么样?”
“气血比刚才顺畅了,微臣去开几副补血的药方,殿主这几日可万万不能继续失血了。”御医满意道,起身离开。
“那些傀儡的唾液有毒,好在不是什么罕见的毒,本殿下的御医还是能解的。”方知有替司莫掖好被角,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怎么了?”司莫有些不自在的躲开他的目光。
“我看到了,那两颗玉珠。”方知有唇边勾出来一丝狡黠的笑容,“你并没有毁了它们。”
“……你想多了。”司莫缓缓闭上眼,不想去理会眼前的方知有。
“墨然,不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方知有轻轻道,拨开她额前的乱发,飞速的吻了上去。
司莫睁开眼,却见那人早已弹开心情雀跃的下了楼。
罢了……
随他。
……
司莫再次醒来时已是日暮,她起身将屋内的蜡烛点着,这才看见桌上放着不少吃的穿的。
司莫也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便随意拈起一个糕点放入口中。
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殿主,您终于醒了。”袁熙将手中灯笼放下,低低笑道:“这几日太子殿下衣不解带的照顾您,就差没把那些补血的药都灌到您嘴里了。”
“我昏迷了竟有几日?”司莫一面诧异的自己怎么昏迷了这么久,一面将桌上的糕点扫光,再顺手拿起不知何时放到手边的豆浆踢了踢桌底下的人,无奈道:“殿下,我不赶你走。”
方知有这才从桌子底下钻出,很是夸张的揉着腰倒在了榻上,哼哼唧唧的就抱住司莫的被褥使劲闻着上面的味道。
嗯,还是那么好闻。
“殿下,这不合礼数……”袁熙头疼的想要把方知有揪下来,却被司莫拦住,“随他去吧。”
“殿主,可……”袁熙看了眼司莫蛋淡淡的神色,也只得作罢,“神尊来信,要您立马启程追查此事。”
司莫点点头,淡淡道:“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袁熙应声离开。
司莫站起身来,语气难得无奈,“我们聊聊。”
方知有从她榻上默默坐起,垂下了眼眸。
“我的的确确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司莫轻轻道,“当年神尊收了我的灵魂助我成为了上仙,便不得插手前尘往事……”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我且问你,你愿不愿意认我?”方知有轻声道,手指轻轻勾住了她发上的白丝带,眼中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
“认你什么?”司莫轻轻别开头,“方知有,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
“有什么不能?”方知有松开了手,语气十分受伤:“你当真那么喜欢那个顾衍?”
司莫静静的看着榻上那个她少年时喜欢到骨子去的男子,他眼中似乎容下了浩瀚的星辰,一身轻渺的蓝衣更衬的他十万分的好看,纵然过了十三年,他还是依旧……
那么令她心动。
可她不能生育,身上更是背负着五十几条人命,这样的她,怎么能够站在他的身旁?
方知有见她久久沉默着,心下一颤,便已明了她的意思。
“本殿下明白了。”方知有从榻上起身,突突然然扣紧了她的腰,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一个冰冷柔软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继而灼烧起来,细密碾过她的唇角。
她没有反抗。
“这一吻过后,你我形同陌路。”方知有轻轻在她耳边道,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司莫静静的望着方知有离去的方向,突然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喜欢过顾衍吗?
她喜欢顾衍时忘却了有关方知有的一切,可她还是记得方知有喜欢的小玩意,还是那般要了命的喜欢一切有关于方知有的事物。
顾衍虽与方知有性子不像,可但凡有人用心去看看,便会知道顾衍的眉眼与方知有有几分相似。
这才是最令司莫感到痛心的地方。
她不该让顾衍成为替身的,这样他也就不会殒命,他会好好活着,娶一个贴心温柔的妻子,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可是一切都晚了,她已经连累了顾衍,不能继续连累方知有了。
只是这些,她又怎么会让方知有知道?
……
“殿下,这雨下的好生古怪。”站在码头上迎接方知有的玄衣男子迫不及待的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何古怪?”方知有钻到伞下,便看见自己脚下绽出几朵小花来。
“以殿下为中心,越靠近殿下的雨,越灵力充沛。”苏渊好奇的摸上方知有的衣襟,“你吞了仙药啊?”
方知有皱皱眉。
好像,他与司莫亲吻时,她的的确确把什么东西拍入了他身体中。
“找到了。”苏渊扒拉开他的衣襟,叫人拿了面铜镜让方知有自己看。
一朵与司莫发簪一模一样的小白花印记赫然出现在他锁骨上。
“是百花丸,还是用月明花制成的药丸。”苏渊艳羡道:“难怪你所在之处灵力充沛,这月明花生长在极寒之地,非得用灵力浇灌才能一直保持盛开的样子,更不用说以月明花为引制成药丸了,那不得消耗半数修为才能练成啊,你小子够走运的,谁给的?”
方知有猛然明白过来。
那时他以为她司莫是为了让他心疼她才故意被没有防住那样普通的毒,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她失去了半数修为才不小心中了招!
方知有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脚下都快要攀上他裤腿的小花,这不过是她的半数修为而已,这方圆几十里便万物润泽,那若是她全部修为呢?
她失去了这么多修为,会不会遇上危险,会不会很难受?
明明她都说了不认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哎?袁熙?”一旁的苏渊没有察觉到方知有的情绪,反倒是十分兴奋的朝不远处朝他们行来的蓝衣女子唤道。
“太子殿下,苏公子。”袁熙并未掀开雨帽,面色十分肃穆。
“小袁熙,怎么这般不开心?”苏渊好奇道。
“太子殿下,我们家殿主并非真的对您无意,只是她不想连累您罢了。”袁熙轻声道:“殿主与神尊有了约定,不得生育,要将雨息一脉彻底断绝。”
“怎会如此?”方知有震惊的握紧拳头,想起司莫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那般悲伤无奈,那时她心中痛苦,恐怕与他比起来,只多不少。
“民女一路追随殿主,她最宝贝她发簪上的月明花,因为那是她母亲在这世上留给她的最后念想,但殿主却取下了一朵,只为殿下您以后不受到任何伤害。”袁熙低声道,眉眼中有着浓浓的悲戚,“如果殿下您真的爱她,请您不要放弃她,她这一路走来太苦了,民女不想她活成下一个若家大小姐了。”
方知有眉头缓缓舒展,郑重的点点头,“好,我会好好守护她的。”
袁熙感激的看向方知有,之后低声道:“殿主不日便会抵达此处,还请殿下借苏公子一用。”
“苏渊?”方知有看向了身边脸上没有半分诧异的苏渊,便知这几人怕是很早就认识了。
“实不相瞒,苏公子也是徽雨殿的线人,殿主正要他回去复命呢。”袁熙轻轻道。
“殿下,我不是故意要装傻的。”苏渊抱歉的躲到了袁熙身后,朝方知有吐吐舌头,“实在是太好奇为什么莫莫对你如此特别了。”
“苏公子,殿主的名讳不可随意提起。”袁熙一个眼刀杀了过去。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太子殿下,我先去复命了,晚上一起喝酒啊!”苏渊挥挥手,跟着袁熙走了。
方知有无奈的蹲下身,将攀在他裤腿上的小花小心翼翼的摘下,交给了藏在远处的暗卫,“先替本殿下养着,改日找你要回来。”
暗卫朝方知有行了个礼,之后迅速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