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和大蛇纠缠着撞向大地,竟是把流沙都砸断了。
我被摔得七荤八素,但一直死死抱着树杈没撒手,现在还有个落脚之处。
别人并不都有我这样的好运气。
李元和卡尔这种身手好的,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甚至还能从下陷的沙子里捞起几个人来。可待在树身另一面的,直接就被撞进了沙地里,找都没地儿找去。
怎么这就死人了呢?
我望着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沙漠,浑身冰凉。昨天还一起吃饭的几个人,今天就沉进了黄沙。
阳光被风暴遮蔽,气温骤降。
杰奎琳被扶起来后,顾不得身上的伤奔到了树干的铭文处,看罢失魂落魄地跌坐下来,嘴里喃喃着什么。
楼时麒也挺倒霉。他手脚并用地抱着树枝吊在半空中,不住地抱怨着“我就知道在风暴里爬树得被雷劈”。
虽然我们的确是差点儿被雷劈,但引了雷的到底是树还是蛇却未可知。
还未等人都爬起来,那皮糙肉厚的蛇破开沙海,一尾巴甩过来把已经倒地的树打得直晃。我们胆战心惊地看着大蛇在树的周围游走。现在这大蛇看起来的确像个守护者了,就是不知道它在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古埃及人相信动物拥有自然的力量。蛇被视为分割昼夜的动物,司掌没有光的那半天。黑蛇阿佩普为了让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和混乱,想要把太阳神困在属于夜晚的时间。
然而“世界围困者”阿佩普却不能困住这棵树。树根很深很长,在陨落后还死死扎在沙地里。想来一直是靠着根茎向下寻找水源,才能向上生长的。
大蛇又一次缠了上来。它收紧身躯,直把树干绞得发出令人齿寒的碎裂声。金色的液体从树的伤口渗了出来。
众人皆大惊失色。
这树死了千年之久,干枯的树干为何还能有充满生机的汁液汩汩涌出?
有人因为站立不稳被甩到了树下,流沙张口把他吞了下去。旁人根本来不及施救,只好把自己更紧地贴在树上。
姜灿用腿盘在树枝上,端着枪冲大蛇扫射。雇佣兵们也杀红了眼。
黑蛇不顾落在它身上的攻击,享受地舔舐着树身上一道道金色的伤痕。视觉上强烈的冲击,恰似神明临终的模样。
杰奎琳直愣愣地看着,蛇的信子都快把她裹进去了还一动不动,怔怔地吐出一句:“神吃神。”
古埃及传说中,阿努比斯和孔苏都曾经以神明之尊吞噬其他神明。而阿佩普的目的,可不就是要阻止太阳神的复活,让世间永坠黑暗么?
天也应景地被风暴遮挡,暗了下来。
杰奎琳脸色难看,我也出了一身冷汗。
“趁人之危。要不是这树已经死了,哪里轮得到这畜生。”
李元踩着树枝一跃而下。他拉起杰奎琳,同时朝我们喊道:“快离开这棵树,蛇的目标是树!”
果不其然,黑蛇并不去寻面前的活人,只是继续缩紧身体,想要一举绞碎神树。同时贪婪地把树脂卷进嘴里。
可四下尽是流沙,又能跑去哪儿呢?我说不清楚是大蛇随着流沙而来还是它带来了流沙。
还在犹豫间,树干终于撑不住黑蛇的重压,碎裂开来。
古埃及的向导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惊恐的小海豹,絮絮地念着:“沙漠保护着古埃及,无论是需要的什么方式。哪怕是通过杀死他们。”
“这么下去迟早得完蛋。”姜灿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眼神直勾勾盯着那潜入沙海的蛇。“咱们得跳过去。”
越来越急的风吹皱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白老师把孟维清扯过去说了什么,后者一点头。等大蛇浮出沙子,再想凑近给几近支离破碎的神木最后一击时,孟维清率先朝着它背上跳去。
姜灿哈哈一笑,也找准时机带着白老师跳了过去。那些外国人也有样学样。
我对上蛇埋在地下许久不曾见光的金瞳,心生畏惧和厌恶。可我们需要这条蛇带着离开这片沙海,把心一横就要往它身上跳。然而大蛇的尾巴正好落在我身旁的位置,我只好向着反方向跃去。
神树分崩离析。
大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头晕目眩地趴在一截断木上,眼睁睁地看着风暴中,众人扒在大蛇身上越行越远。也不知这次,到底是输是赢。
正懊恼着,忽然觉得有什么在靠近,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怪脸。我吓得立刻弹了起来,然后惊吓登时变成了愤怒。
却是楼时麒正从我背后探头过来。
“你丫吓死我了。”我重重喘了口气,继而吼道。“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儿么?”楼时麒生气地大声说,“我被上头的树杈挂住了,刚下来就来看你是死是活!”
我一看更高的树杈上确实挂着他的外套。
楼时麒说着就往那走。树干随着流沙起伏,他站不稳,干脆撅着屁股爬过去把衣服解了下来。
这神树虽说被弄成了寸断,可每一截也都足够大,活像个小树林一般。我绕开了好些比人还粗的枝枝叉叉才走到另一端,楼时麒正负气地背对我坐在那里。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估计也是很慌,毕竟也不太能指望279驾驶着阿波菲斯回来接我们了。我压下心里的不安,戳了戳楼时麒的肩膀。
“干嘛?”
“别太担心了,咱们估计死不了。”
“你怎么知道?”楼时麒也顾不得生气,惊喜地跳了起来。
风暴随着阿波菲斯的离去逐渐减弱,应该就是赛特和混沌之蛇的战斗。但即使如此,我们还得离的很近才能听清对方说话。
“按理说只有密度比流沙轻的物体才可以浮在上面,这树干绝对是实心儿的,可咱们现在还没被流沙吞进去。”我大声说着,同时指着另一端。“那是因为咱们运气好,恰好这截儿树干被砸到了树根那截儿上,两者被卯在一起了。这树根老长了,就算是那蛇回来了都拔不出来。”
而且就算是被冲散了,树干内部也在撞击的时候被破坏,估计短时间内也沉不了。应该能熬到被赛特之怒引来的流沙消停下来。
得知狗命能保以后,楼时麒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俩一合计,觉得还是干脆盘在树根上稳妥,于是一起往树根那儿走。
走了没两步,刚要绕开一根支棱着的一人多高的树枝,楼时麒突然把他拿在手里的外套兜头蒙在了我脑袋上。
我吓了一跳。本来能见度就不高,要开玩笑也得分时候啊。我伸手想掀开这破衣服问他抽什么风,就感觉到了一些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手上。
好像有血腥味。我一把将那衣服扯下来攥在手里,僵硬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楼时麒站在我和一个高壮的外国人之间。那人震惊地双目圆睁,左手抓着楼时麒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没入自己胸膛的刀。楼时麒本来垂眸看着刀柄,察觉到我的视线后抬眼看过来,脸上满是无措。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愣地看着那偷袭者向后软倒,身体顺着断木的边沿滑落。楼时麒轻轻“啧”了一声,想要抽回手臂,可捅了自己一刀的人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
我下意识地扑过去想抓住楼时麒,没想到他脚下突然打了一个踉跄。我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楼时麒惊慌地被那人扯着,跌下了断木。
“楼时麒!”
我向外探出身子,被风沙糊了一脸,边拼命眨眼边扒着树杈往下爬。身后传来破空声。我就地一滚。
给亚诺烤过夹生小牛腰的查尔斯借着风沙来到近前,接连出手。这是有人想致我们于死地。我被困在断木边,险些让人一脚给踹了下去。见一击不中,查尔斯也不含糊,直接掏出了枪。
我瞪大眼睛。
在风沙里,李元踩着因为下沉而剧烈晃动的树干跑过来,和查尔斯缠斗在了一起。几声枪响后,我和李元一起砸进了沙海里。
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我们撞到了沉在沙子下面的神树蜿蜒的树根上。准确的来说,是李元撞在了树根上,我撞在了他身上。
树根被砸断了,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牙疼。在流沙里被千年古树的树枝来上一下,不亚于从瀑布摔倒石头上。
我俩翻过身,拼命抓住那个被砸断的树根,攀附其上随着流沙起起伏伏,直至被沙子没顶。
神树的遗体躺在荒漠里,被流沙肢解,然后尽数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