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姑嫂坟
明朝万历年间,山东武城县祝官屯村,村内百余户。有村民姓陈名立河,相貌英俊,年轻力壮,为人忠厚,博众女爱慕仰之。
陈立河家居村北,家境贫寒,依种薄田数亩为生,父早逝,其上有老母过花甲,下有一妹正总角,生计重担尽落其肩,其每日早出晚归,勤俭奋力为之。
村南孙家有一美女,姓孙名淑姬,性格温和,知书达理,善良贤惠。登门提亲者络绎不绝,然无论富家公子或官宦子弟,均被拒之门外,其皆不如意也。
何故也?美女父母误以为淑姬欲寻一美男为夫,然殊不知,美女已有心上人,何者也?即相中家徒四壁之陈立河。貌美如花女竟相中穷者,其父母焉能允之?然女誓嫁陈立河,非陈不嫁,欲以死相迫之,父母无奈,只得允之。
陈立河娶孙淑姬为妻,大喜过望。孙淑姬确持家好手,视婆如亲妈,待小姑如亲妹,关怀备至。陈家靠数亩薄田过日,虽平淡清贫,然却喜乐融融也。
然好景不长,婚后未至半年,瓦剌南侵,边关告急。陈立河强征入伍,戎边去也。孙淑姬虽悲痛至极,然别无择之。其安抚出征丈夫,勿念家小,奋勇杀敌,其会竭力孝母,照顾小妹。其言别无所求,望夫早日凯旋之。
出征路上,陈立河见妻依依不舍,其知自古征战几人能归之?此去亦不知生死,家重担落于娇妻之肩,妻苦矣。其虽怜香惜玉,然亦枉然也,百般无奈,紧拥妻嚎啕之。
陈立河戎边后,其家无男力,生愈艰苦,孙淑姬与小妹陈元元为持生计,昼于田间劳作,晚于家浣衣织布,辛劳自不必言之。虽劳累辛苦,姑嫂二人无怨无悔,只冀陈立河能早归之,然年复一年,盼眼欲穿,陈立河杳无讯也。
时光飞逝,八年后。陈元元成及笄之女,亭亭玉立,婀娜多娇。然姑嫂二人终未收陈立河之音信。有传言,言立河已战死沙场,姑嫂闻之,悲痛不已,然反而思之,未闻官讯,不信立河卒,依待立河归之。
陈老母见儿媳如此孝顺,儿终无音讯,觉陈家有愧淑姬,遂劝其改嫁,其却斩钉截铁曰:“吾生乃孙家人,死乃孙家鬼,立河临出征前,百般嘱吾顾家,现夫未归,吾焉能弃也?再言,言夫战死疆场,此非官讯也,吾坚信夫定能归之。”
淑姬之慷慨激言,婆母与陈元元闻之,大感其忠,元元当即发誓终生不嫁,永生与嫂过日,即死后欲与嫂合葬之。言毕,三人抱头嚎啕,恸哭声惊动四邻,诸邻闻之,无不潸然泪下也。
不久,淑姬婆母因思儿,郁郁成疾,与世长辞矣。陈母死后,姑嫂二人相依为命,妹年轻貌美,淑姬曾多次劝其出嫁,皆被元元拒之,并再立誓终生不嫁,生与嫂子相依为命,死欲亦合葬之。因元元执著,淑姬不再提此,二人相濡以沫,续贫苦日过之。
次年夏,一日晨,邻人闲至陈家,突见姑嫂二人毙于血泊之中,一匕首插于陈元元胸口,孙淑姬颈被刺,早已无气息矣!邻人惊呼,众邻闻声至,见姑嫂双亡,无不落泪惜之。姑嫂亲如手足,竟如此惨死!不知何因也?
众邻告知武城县衙,县令希伯观闻状,即刻派人查之,见无异常,断定自杀。希县令本一昏官,无所事事,无有作为,一贪官也。其见无油水可获,遂不予深究,草草结案,判姑嫂自杀,一埋了之。众邻将姑嫂遗体装殓后,抬至村西合葬之,并垒高坟。从此,众将此墓为“姑嫂坟”称之。
姑嫂因何惨死?有人夜从其坟过,闻墓圈内有呜咽之声。为此众说纷纭,有人言姑嫂因失生计信心而自杀之;有人言二人关系暧昧,恐被人发觉,故而双双自杀亡之;亦有人言被奸人所害而亡之,定有冤情。言人人殊,各执一词,终无定论也。
姑嫂二人死后三月余,县令希伯观拍马得以提升。新上任县令姓高名复兴,其走马上任,坐轿途经姑嫂坟。突一阵阴风席卷而来,吹翻其仪仗伞盖。其觉怪异,本晴日无风,何来阴风突起之?怪哉!遂下轿停于路侧细观之,见阴风源自一高坟,瞬间失之,无影无踪矣。遂问手下,此高坟埋何人之尸,手下曰姑嫂坟,并详述因何如此称之,其闻罢,觉世上竟有如此姑嫂合葬之怪事,实令人扼腕叹息也。其暗忖:姑嫂二人死因蹊跷,今为何本官至此,忽起阴风示之,定有冤情也。
至县衙上任后,高县令微服私访民情,祥知姑嫂被杀之事。又闻孙淑姬娘家之人痛诉,其觉姑嫂二人死因确不明,无自杀之缘,定被人害之。为证姑嫂死因,查实真相,其经孙娘家人允之,虽事过百日,决欲开棺验尸,重审此案,以明之。
开棺日,四乡八邻闻知,纷至沓来,趋而视之,近万人余。姑嫂棺挖出,开棺起盖,仵作细验之,尸体虽埋过百日,然尸未腐,姑嫂之目圆睁,似死不瞑目之状也。高县令亲临棺前细视之,愈觉此案疑点重重也。
仵作见孙淑姬之口残留血迹,甚疑之,即撬尸之口,惊奇见口内含一物,取出细析之,原半块人舌也。高县令即刻锁定缺半舌者,定杀人嫌犯也。其严令细查方圆百里内,有无少半舌者。众衙役明察暗访,终查出城南石佛寺有一僧,年弱冠过,法号长智,口缺半舌,即刻捕之。
高县令开堂审案,长智当堂抵赖,狡辩其因口舌生疮,其半舌烂之,后愈后之然也。高县令怒拍惊堂木,喝问:“现汝所遗半舌尚未烂之,仵作听令,取遗半舌而对之,可符否?”衙役撬其口,仵作取而对之,恰相符无差。于铁证面前,长智无可抵赖,认罪伏法,未动大刑,其尽招之。
原长智山东临沂人氏,行为不端,因犯,桀黠之过,潜逃至石佛寺,剃度出家以避官究,实一小无赖也。夏一日午后,其至官屯村化缘,敲陈家门求施舍,孙淑姬出门,善施斋饭,其见孙貌美如花,顿起歹念。又见孙无男人,只有姑嫂相依为命。当日夜,其乔装俗人,身藏匕首,溜至陈家院外,从墙狗洞钻入。孙家姑嫂因白日劳累,沉睡不醒。其见孙因天热未盖单,半裸艳身,光彩悦目,其色胆包天,扑孙身上,欲兽行之,先吐舌,欲舌吻。孙猛醒,顿知身欲被污,强挣扎抗之。其仍吐舌不弃,误以为得逞,却被孙牙咬不放,其欲缩舌,焉能缩之?孙猛狠咬,其舌断开,污血满口涌出,其难忍剧痛,狂怒之下,竟拔匕首向孙颈猛刺之。
长智杀孙后,又至另一室欲非礼陈元元,陈惊醒,奋力呼救。其恐惊动四邻,不敢续而恶行,遂匆匆然逃之。陈元元见嫂惨死,己独留之,悲痛万分,遂拔杀嫂之匕首,刺入己胸,自杀亡之。
案情终大白于天下,长志僧非礼未遂,妄杀姑嫂二人,被判斩立决。高县令大感孙淑姬之坚贞、姑嫂终生相守之谊,遂重敛之,将姑嫂墓碑换大,上刻姑嫂坚贞之品行。冤案昭雪后,夜间,姑嫂坟再无呜咽之声,人皆赞高县令为青天也。
朝廷闻之,皇上嗔原县令希伯观玩忽职守,以渎职罪罚其降三级,降为县衙文书职之。并派人祥查陈立河戎边之踪,经细查,陈确为国捐躯,尸骸亮于疆场,未能收归。查边关军籍都司隐瞒不报,贪吃空饷,即捕之入狱,贬为庶人,并罚其银百两,建孙淑姬贞节牌坊,并建姑嫂庙以祭之。
石佛寺主持闻知,叹曰:“长智恶徒,佛门之败类也。劝世人切莫恶为而生杀人之歹念,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神鬼不饶之,恶必有恶报,此天经地义也。为官者应清正廉洁,为民做主,为富一方,若为官不为民做主,只为私利而图之,不如市井小贩售烤薯,定遭唾弃也。”
至今六百余年,姑嫂坟依然存之。逢年过节,历代百姓至坟祭祀,立墓碑多块以示姑嫂贞节之志,并设庙会以示追悼。姑嫂奇案,乃历史长河一小事也,然姑嫂情谊令人感喟,故代代续传也。